最后的营地(图)

最后的营地(图)

第二天下午,我们赶到驮队最后一站营地。驮队驻扎在五村的春季育羔牧场边缘一块开阔的大坝上。格桑旺堆到他的牧场上察看育羔去了,还没有回来。这是格桑旺堆在驮盐期间一直惦记的大事,今年年景不好,为育羔工作带来很大难度,这也是格桑旺堆自己去驮盐的原因之一。盐人们听营地附近的牧员说,家里平安无事,由于年景不好,幼畜死了不少,有些户的羔羊存活率仅有70%左右。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牧民常说的"黑年",还真有点说不出原因的奇怪。与往年比较,今年的草场情况还不算差,但过完新年,牲畜的膘情急剧下降,绵羊的产羔高峰一过,很多幼畜纷纷夭折。等待落日的时间总是显得很漫长。住在家门口,盐人们心情有些浮躁与不安,不像往常一样安安心心地坐在帐篷里谈天说地,有人提议跳舞,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这段多余的时间内跳个舞。今天的驮牛好像比驮盐中任何一天都听话,它们静静地散落在春季最好的育羔草场上,这是它们在一年中很少光顾的地方。"格桑旺堆回来了。"有人说。草场东头的一顶小活动帐篷里,一个牵着马的人出来了,他们说那就是格桑旺堆。小帐篷是格桑旺堆家的第二个育羔放牧点。这片长方形的春季育羔牧场上有近二十个放牧点,这里是五村三个自然村的春季育羔牧场,其中格桑旺堆家就占有两个放牧点。从他的笑容可以看出,今年的育羔形势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糕。但当我们问起育羔情况时,他显得不十分满意,当然没有责怪旺青的意思。他说:"年景不好,幼畜成活率只有75%。还算不错,要不是觉旺青放牧有方,恐怕连这个数字也很难保得住。这样看来,到藏历五月份,青草完全喂饱大畜的时候,能保70%的成活率就不错啦。"我说:"那你们家的生产形势已经很不错了。我听他们说,有些家的羊羔成活率现在就只有70%啊。"格桑旺堆说:"要比,也有比我们高的,像央诺老头家成活率将近80%。今年是个黑年,前年我们这里的草场情况比今年还差得多,冬天的天气不好,但牲畜膘情好,羔羊成活率都很高。"尽管他对生产形势不很满意,但心情并不坏。"不过没有关系。要是一个羔羊也不死的话,用什么做高级的羊羔皮袍呢。"他开了个玩笑。明天是驮队最后一站路程。格桑旺堆决定明天夜行,时间不能改变。这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次驮队夜行。驮队到达生产队部的最后一站,傍晚拴牛时,大风刮得险些把我们的小帐篷给掀翻了,这是要下大雪的前奏。次日,当"老爸"把我们叫醒时,大地一片雪白,驮牛是白的,盐包是白的,驮盐大道被铺成一条洁白而平坦的坝子。单增班典告诉我这是吉兆,大雪如一条圣洁的哈达迎接我们归来。我不清楚当时他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心情,把这场令我不高兴的大雪与圣洁的哈达联想到一块去了。无论是吉兆也好凶兆也罢,着实把我的手冻得发疼,紧牛鞍肚带时手指几乎不听使唤,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一头牛一头牛地紧鞍带。当我才紧完四分之三驮牛鞍带时,单增班典紧完他自己的驮牛就开始帮我了。我已经很熟练地为驮牛装盐包,三拨牛队几乎同时出发,只是昨天扎营时我们的地线钉在北边,而驮队要向南行军,这样我们比他们落后一点。明月映雪野,我们仿佛置身于白色的世界。今天我们要到达目的地,我将以盐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同伴们当中,这是令人激动的一件大事。驮牛们回家的心情似乎比人更急切,它们一旦挣脱了地线的束缚就奋力前进。我吹起一支口哨,像老盐人们那样,跟在驮牛后边。这时我发现在雪地里掉下一对盐包,当我弯下腰试图把盐包抱起的瞬间,驮牛们受惊了,狂奔起来,将盐包撒得满地都是。收地线的马队还没有到达,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来收拾这个局面。我跑到驮牛前面,将它们稳定下来等候马队到来。这是我当时惟一能做的的事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马队来了,我们把掉在地上的盐包重新驮上牛背,当我们再度出发的时候,前面的驮队早已不见踪影了。单增班典怨我多管闲事,掉下来的驮子也不是我们的。天生就缺乏应变能力的我,怎么会想到前面的驮队掉下一对盐包居然不管不问就一走了之呢。更让我扫兴的是,到达目的地后,人们指指点点地笑话我不如老加日,与前面驮队的距离拉得那么大。有的人干脆就说:"'保布'辛苦了,是不是走不动了?"而我没法将掉队的原因向他们解释清楚,这让我白白蒙受了一次委屈不说,还在同伴和姑娘们面前名誉扫地,他们会说我还不是一个好盐人。盐包高高地堆放在生产队仓房前面。然后盐人们扛着自己的行李走进家门。这与当年爸爸去驮盐的情形大不相同,缺少一种驮盐回来的气氛,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去驮盐了呢!妈妈专门给我打了一壶浓浓的酥油茶,爸爸用一个托盘摆了一大堆干肉、油果子,还把他自己专用的那个糌粑口袋放到我的跟前来招待我。实际上爸爸的糌粑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比大家吃的糌粑精细一点儿。而把爸爸的糌粑口袋摆在我的面前,则反映出我在家中的地位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好像我在家中的地位和爸爸一样重要。我的盐人生涯就这样匆匆开始又这样匆匆结束了。尽管在外人看来,它是一种艰辛而枯燥的劳作,可我并不觉得如此,一天一个新的风景,一天一个新的故事,对我而言,驮盐具有迷人的魅力,我总是以去驮过盐而感到荣幸。如果真的有人对驮盐不可理解的话,我无法想像当他得知某人徒步走沙漠、某人骑车走国境线、某人徒步走青藏高原,甚至进行长漂呀黄漂呀等极限运动时,会有怎样的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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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消失的历史瞬间――西藏最后的驮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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