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重逢忽起波折(3)

劫后重逢忽起波折(3)

这次同样如此,除了在极小范围里宣泄他的不满之外,沈从文默默地忍受指责,明知许多读者会相信那篇文章而对《记丁玲》的作者产生误会。吴泰昌记述过当时经历的一件往事:1980年,一天上午,当时的《诗刊》编辑部主任邵燕祥来电话给我,我顺便谈起马上要去看沈老。燕祥说,正好,请你转告沈老,《诗刊》最近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她谈到沈老解放前写的《记丁玲》一书,不真实等等(至今我还不曾拜读过这篇文章),他说,他们已听到一些反映,请我代他们作点解释。沈老有不同意见请写文章给《诗刊》。我见到沈老,就转告了燕祥的口信。我估计沈老和兆和已看过这篇文章了。沈老沉默不语神情严肃,严肃中带有几分压抑。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兆和在一旁连忙激动地说:“没有什么好说,没有什么好写。”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我坐了十分钟。到我自己也感到压抑时,我忘了礼貌,也忘了谈事先想请教的问题,突然起身开门离去。(吴泰昌:《紧含眼中的泪》)当时担任《诗刊》编辑部主任的邵燕祥证实了此事。他说自己为发表了丁玲的《也频与革命》而感到对不起沈从文。他说:“丁文发出后,我觉得没法向沈先生交代,每月我亲自给沈先生寄赠《诗刊》,那一期竟犹疑推迟了一段时间。后来正巧一次路遇吴泰昌,他说要去沈先生处,我便托他转致口讯,请沈先生谅解,并冒着胆子说沈先生不妨写点什么(我不敢保证沈先生如来稿能否发出,但我想有丁文在前,沈来辩诬当可争取发表)。”(1990年3月4日致本文作者信)就这样,沈从文没有写出文章为自己辩护。一年,两年,八年,一直到他1988年去世,在这件事情上他和丁玲的尖锐矛盾,从未公之于世,尽管丁玲在他之前的1985年就已逝世。黄永玉在沈从文死后这样说过他的表叔:“一辈子善良得不近人情,即使蒙恩的男女对他反啮,倒是从不想到报复。这原因并非强大的自信,也不是没有还击的力量,只不过把聪明才智和光阴浪费在这上面,早就不是他的工作习惯。”(《这一些忧郁的碎屑》)彻底的破裂不可避免地发生在他们之间。自沈从文看到丁玲的文章之后,他们的来往完全终止,只是偶尔在公众场合见上一面。到后来,沈从文说他是尽量回避丁玲,不同她出现在同一地方。在一次接待南斯拉夫作家代表团的宴会上,他们相遇了。沈从文说,丁玲在会上特地来找过他,邀请他和她同桌吃饭。但是,沈从文躲开了。只是在宴会结束时,沈从文才和丁玲握手告别。之所以如此,沈从文说:“人家已经在《诗刊》上骂过我是‘市侩’‘胆小鬼’了,我怎么能跟一个骂过我的人同桌吃饭呢?但是面子上我还是照顾她了。”(转引自周健强《记沈老给我信的前后》)自这次宴会后,沈从文与丁玲不再相见了。有一次旅居海外的凌叔华来到北京,有关方面宴请招待。凌叔华提出请两位30年代的老朋友沈从文、丁玲作陪。沈从文得知有丁玲参加,就婉言谢绝。凌叔华后来只好单独前去拜访沈从文。人们很遗憾,两位现代文学中的杰出人物,两位都来自湘西的作家和友人,在他们生命的暮年,却产生如此大的矛盾。他们各自的才华创作了辉煌的作品,他们把自己的人生脚印深深地留在中国的历史上,他们都属于中国的过去和未来。人们会不断地研究他们,从他们的作品以及人生历程中领悟生命的内容和意义。同样,他们晚年的这一风波,也会引起人们的极大疑惑和兴趣。他们用丰富的作品,也用丰富的生活,在人们面前铺开了一片又一片新奇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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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解读沈从文与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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