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孟景春心中咯噔,宗亭这暗示已太明显,不仅猜出她是女儿身,且还知她与沈英之间那微妙的情感,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低着头便匆匆离了宗府。

孟景春一回府便打开那书匣翻了翻,虽只是大致瞧了一遍,却也能察觉到这文章主人的热忱,的确是少年人的志气,实在很难与现下的沈英联系起来。

孟景春略感慨一番,笼中鹦鹉又开始扑腾,一通乱叫,孟景春收好书匣,将书信收进袖袋,拉开房门,却见桂发站在门口摇头晃脑。

孟景春关好门,蹲下来捧着牠的脸揉了揉,「不准吓笼子里那只胆小鬼,快去後院玩。」

桂发一个劲儿地同她扭捏,孟景春黑了黑脸。

牛管事遥遥瞧见她,道:「哎呀,相爷刚回来,正在前头找您呢。」

孟景春起身拢了拢袖子,便往前面去。

沈英似是刚回来,见到她,便问了一句:「今日去宗亭府上了?」

孟景春心道这消息原来传这般快的,便点点头,一想起袖袋中那封信,便立刻取出来递给了沈英,「宗大人让转交的。」

沈英接过信,二话不说便拆了开来,宗亭也是一手的好文章,这回写的又是长信,将这些年同科情谊絮叨了一遍,外人若瞧一瞧,定觉其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但到了最後一句,沈英看到那「贤甥保重」四字,才知宗亭这是在炫耀自己占了他便宜。

宗亭一厢情愿认孟景春当外甥女,他若娶了孟景春,便足足低了宗亭一个辈分,斗了十来年,最後竟是这般唏嘘不已的收场,令人啼笑皆非。

孟景春瞧沈英的脸色变化太快,好奇那信中到底写了什麽,她探了探头,沈英却立即将那信收进袖中,她竟一字也未看得。

沈英转了身往前走,孟景春却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纵使她再粗心,也察觉到了沈英的消瘦,即便现下他已很少在她面前板脸蹙眉,孟景春却仍觉着他有心事。

那日孟景春蹑手蹑脚进书房找一本书,瞧见沈英看书看得睡着,眉头却仍是皱着的,真是梦里也不能舒心,她便在他对面坐着,看他到底何时能醒,末了她未等到沈英醒,自己却先倒下了,醒来时已是被送回了房,屋外天色将昏,令人唏嘘。

在沈府住久了,也无什麽人往来,孟景春顿时空出许多清静时间来学些颐养性情的事情,竟还学起画画来,沈英闲时指点她一二,却很是敷衍,孟景春道若他不好好教,便去找张之青学,沈英便当她是真心想学,顿时认真起来。

这麽一来,京城的秋天便显得越发长了,孟景春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麽长的秋,不冷不热很是宜人,出游了好几回,日子闲适得让人不愿意醒。

她多长了几斤肉,沈英却总是小病不断,孟景春看在眼中很是心疼,天天翻医书,折腾厨工做药膳,每日不到亥时便一个劲儿地催沈英回去歇息,自己却在书房中待到很晚,卷宗看得她都要发昏。

年末考课将至,孟景春不敢怠慢,手里的案子都卯足劲地仔细去查,生怕出什麽娄子影响了考课,考课完毕总有一番升降赏罚,沈英这样的自然已在考课体制之外,不在乎这些,然她这八品小吏,还指望能往上走一走,她若再往上升一个品级,便能入卷宗室翻看十一年前的旧案子,也不必麻烦别人了。

这日傍晚陈庭方到衙门找她,问她改日要不要一同去圆觉寺求个符,圆觉寺香火很旺,据闻求的符都很灵验,她思量一番觉得可行,便答应了下来。

陈庭方又告诉她求符得递上生辰八字,让她提前写个帖子,她应下来,便收拾东西回去了。

过了几日恰好休沐,等沈英走了,她便兴冲冲地出了门,与陈庭方一道去圆觉寺。

她袖袋里揣着两张帖子,带着香火钱,到了圆觉寺便将那两张帖子递了过去,陈庭方在前头烧过香,找高僧解完签这才去找她。

孟景春恰好拿到那符,孤零零地装在一个小锦袋中,她看着有些纳闷,她明明递的是两张生辰八字帖,如何到她手里只有一个符,她又不好意思多问,便只好将那符揣进袖袋中,虽说今日本想贪心地求两个平安,但她近来身体、运气都比沈英要好得多,思来想去,这符还是送给沈英好了。

陈庭方在一旁看她瞎琢磨,也不多问,便由得她去。

孟景春回了府,又是等到很晚才等到沈英回来,她昏昏沉沉地弄了两桶热水,脱了袜袋将脚放进去,与沈英道:「寒从脚下起,相爷多泡泡脚也是好的。」

沈英便在对面坐下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泡脚,孟景春揉了揉脸醒神,忽然想起那符来,便摸了摸袖袋,摸出来递给沈英,「给相爷求了个符,相爷收好。」

沈英狐疑地接过去,看了看道:「什麽符?」

孟景春翻了翻眼,想了想道:「平安符。」

「你如何知道我八字?」

「吏部问来的。」

沈英又看了看,终归很是怀疑,「确定这是平安符?」

孟景春很是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却有些闪乎,去寺里还能求啥?应当是平安符吧,她略忐忑,可别求错了八字,反倒不好,她想了想道:「相爷不信的话还是还给我好了。」

沈英却已将那符收进了袖袋里,道:「既已送了,万没有收回的道理。」

孟景春略心虚地擦乾脚,套上袜袋、趿着布鞋闷着头正要回屋,却被沈英拽住衣袖给拖了回来,沈英拉过她一只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小红绳出来,转眼间便套上她的腕。

孟景春拉起袖子一瞧,一根小红绳上编着几个小金饰,做成了一个手绳,「怎麽还有猪的?」她低头瞧了瞧,转个圈看到一只小金猪被编在其中,旁边挂着小金锁、花生、木鱼和金元宝,个个都小得可怜,一个挨着一个,不占分量倒也挺好看。

沈英轻握着她手腕,「你不是属猪?」

「哦,对。」孟景春脑子一转,「那相爷属兔子。」她顿了顿,「挂这麽许多做什麽?」

沈英声音听起来像叹息,「你小时候没有戴过这些吗?」

孟景春摇摇头道:「不记得了,兴许戴过一阵子,後来什麽也不戴了。」

沈英闻言抿了唇,看着那腕上的手绳竟有些走神,若现下能补了这缺憾,那麽但愿能佑你不必再受流离之苦,从此长命百岁、福禄无疆。

他握着她的手似是忘了松开,孟景春便开口道:「套了这个能防小人、辟邪吗?」

沈英骤然回神,回得很是简略,「嗯。」

孟景春咬了咬唇,便道:「那我好好戴着。」

沈英却依旧没有松手,道:「若我们不搬,你愿在这儿一直住下去吗?」

孟景春顿觉气氛沉闷,也不知沈英是怎麽,今日似乎比往日还要郁郁,便绽出个笑来,道:「若相爷不赶我走,我便不会走的。」她顿了顿,抽出手来,「泡脚水冷得快,相爷趁没有凉赶紧擦乾了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她背过身便出了门,沈英看着那两扇阖上的门愣了许久,等回过神,木桶中的水却已是凉了。

孟景春在门外亦是站了有阵子,她想与沈英谈一谈,若有他什麽想不通的事情,也希望他能开口说一说,她自觉帮不到他什麽忙,但坐在那儿认真听,她却是能做到的,但相处这样久,总好像少了个机会。

【第二章】

秋日已是快走到头,初冬姗姗来迟却狠得不得了,一下子将人丢进冰窟,人一时都缓不过来。

考课已接近尾声,地方考课已逐一上报朝廷,京官考课亦是快出结果,一众官员翘首等着,然没到时间,考课院却是一点风声也未放出来。

公示这一日,孟景春很是积极,起了个大早便往吏部衙门赶,她路过大理寺存卷室时,停住步子多瞧了一眼,若考课顺利,她便能名正言顺地进存卷室了,入大理寺一年不到,她做的事却并不少,徐正达甚至给她多记了几分功劳,以慰上次她因查案被殴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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