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泛舟湖上,段云成手执玉骨扇,一派怡然自得的闲散模样,凤目似挑非挑,风轻云淡的欣赏西子湖的宁静风光。

他这人干活儿的时候格外认真,浑身上下散发出无比强大的气场,教人不可抗拒,生生地将上上下下所有雌性生物迷得七荤八素,连带店铺门口扫洒庭除的大娘都满口夸他是个漂亮能干的娃儿。

我甚至有种感觉,他才是来施美男计的那一个。

心中谨记爹爹的嘱托,我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开口道:「段公子……」

「云成。」

「云成,今日九九重阳,你孤身一人在临安,离乡背井不免凄凉,倘若你不嫌弃,今夜不妨到钱府一叙,与我们同度佳节,你看如何?」我放柔语气,既然美人计没希望,不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收起玉骨扇,淡淡笑道:「既然玉柔盛情相邀,我怎麽好驳了美人面子,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甚好甚好。」我心下暗松一口气,又问:「云成,你这次出来……体验生活,打算何时回大理?」

段云成悠然道:「没想好,我不甚愿意回去。」

「欸?」

我便奇了,天下竟有人放着公子哥儿的舒坦日子不过,非跑出来当苦逼的帐房先生,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

「其实家父并不知晓我现下身在临安……」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果然!否则怎麽也没法解释,段易遥眼睁睁看着这麽矜贵的儿子给人家当牛做马。

我看着他,脱口而出,「为何呀?」

他玄妙道:「逼婚。」

我不禁恍然大悟,想来也是,家世如此这般,婚事便多数由不得自己作主,世人皆道士农工商,商行最末,凡以经商起家者,莫不想与官府沾亲带故,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如此看来,八成是段易遥逼他娶哪家官小姐。

思及此,我带了几分悲悯看他。

段云成忽然挨过来,抿了抿唇,道:「玉柔可有心上人?」

我一怔,怎的最近都关心起我的婚事了?

我诚实地摇头,「没有。」

他却眉梢一挑,凤眸中笑意盈盈,不疾不徐地冒出两个字,「甚好。」

我尚未来得及品出他这话里的深层含义,船家便将船桨一扔,大喝一声:「靠岸喽!」生生将我的思路拦腰折断。

上岸後,圆润提着两大包重阳糕远远地跟上来,我对段云成道:「云成,今日爹爹请了黄梅戏班来府里唱戏,天色不早,不如我们这便回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好戏开场呢。」

段云成甚有兴趣道:「玉柔喜欢听戏?」

「是啊,我尤其喜欢黄梅戏。」

「今日唱的哪出?」

我略作回想,道:「女驸马。」

难不成他也喜欢?虽然很少有男子爱听细腻柔软的黄梅戏,然而公子哥儿的品味喜好奇特些倒也无可厚非,我还曾听说有二世祖喜欢做木工的,甚至连爱好摸鱼的、养猪的、放羊的都有,如此想来,喜听黄梅戏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心中一喜,这倒是投其所好了,看来爹爹的字画铺子有希望了,将将我欲开口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只见两个壮汉正对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拉拉扯扯,笑容猥琐不堪,你一手我一手,揩油揩得正欢,可怜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反抗却非他二人的对手,一张白净脸皮涨得通红,堪堪要滴出血来。

我定睛一看,那两壮汉不是别人,正是钱记玉器店的伙计,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男子,简直是禽兽。

我义愤填膺,当下快步走过去,张口便问道:「何事在此拉扯?」

他们见是我,立刻收起嚣张的气焰,恭敬道:「回大小姐,此人胆敢偷窃我们铺子里的玉佩,我们、我们……正向他索要赔偿。」

我心中暗嗤,疑惑地侧脸望去,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堪堪将我的魂魄都瞧丢了。

有一种人,或许相貌气度都不是最出众的,却偏偏能撩动你的心弦,教你第一眼望去,便觉得与他相识已久,或是阔别已久的故友蓦然重逢,或是前世情未尽,今生来续缘。

而这眼前少年,生得白净俊秀、斯文儒雅,虽是着一身粗麻布衣,却教我移不开眼,彷佛看尽世间千美万好,都不抵他回眸一笑。

「我没有!」他一把甩开二人的咸猪手,激动地辩解道:「这是我爹爹留下的遗物,本就是我的,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

伙计又要说话,我见势不妙,抢先道:「你们说他偷窃,可有证据?」

他二人支支吾吾难以开口,我心中了然,遂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有证据怎可随意指责别人,公子,请将玉佩借我一看。」

少年警惕地瞧我一眼,我和善地微微颔首,他眸中的戒备淡去几分,便将玉佩交予我手中,我仔细查看半晌,复将玉佩完璧归赵,对伙计道:「这是和田白玉,我们钱记素来不做白玉生意。」

二人一愣,旋即悻悻地低头认错,少年轻哼,忿忿不平地别过脸。

「切记,下次不可如此莽撞。」我将伙计教训一通,又罚一个月的俸银,便打发他们走了。

待伙计走远,我转向那少年,微笑道:「不好意思,手下做事鲁莽,给公子添麻烦了。」

少年收好玉佩,面色终於稍稍缓和,淡然一笑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小生在此谢过。」

妙人,真真妙人,这一笑,连花儿都被他笑开了,彷佛漫天星斗悉数容於他明朗的眼眸中,怕是东海夜明珠在他面前也要失去颜色。

我壮着色胆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生上官景。」

将将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他又道:「天色不早,小生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小姐,告辞。」语毕,便绝尘而去。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唏嘘不已。

「玉柔喜欢?」段云成凉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犹自沉静在方才短暂的对话之中无法自拔,只顾痴痴地点了点头,猛然回神,又连连摇头。

「钱记当真不做白玉生意?」

我一愣,心下刮过一阵凉风,再抬头,只见段云成笑得如同世外高人一般高深玄妙。

今日钱府格外热闹。

台上戏子们依依呀呀唱得热闹,台下小姨娘正同七大姑、八大姨们谈笑风生好不热闹,两个弟弟身着大红新衣一团欢喜热闹,林玉哥哥与爹爹热热闹闹说着话,是以连江南巡抚都要来凑个热闹。

提起这个江南巡抚王希明,人人莫不夸奖他是个清明廉洁的青天老爷,百姓得此父母官乃是一大福分,据闻他乃是三朝元老,官拜龙图阁首席大学士,曾经权倾朝野、显赫一时,先帝爷在位时,朝中大小事务皆要与他商量之後方才颁发圣旨,他还平定了魏逆谋反,将自己的外甥女,当今皇上……那时仍是楚王殿下扶上皇位。

孰料女皇登基没多久,他便被外放至江南出任巡抚,一任便是二十多年。

爹爹与江南巡抚交情不浅,小时候他时常将我抱在怀里逗我乐,每次来临安视察,他都要与爹爹把酒言谈,不醉不归,林玉哥哥彷佛也是认得他的,却不是十分热络,隐约有种淡淡的疏远。

爹爹眼尖,一眼便瞧见杵在天井的我和段云成,热情地迎出来,「欸,这位一定是段贤侄吧?来来来,快进来坐。」

段云成恭敬地作一揖,朗声道:「晚辈见过钱世伯,久仰世伯大名,如雷贯耳,教晚辈钦佩得紧。」

我抖了抖,没想到他溜须拍马的本事如此地道纯熟。

爹爹被他拍得喜笑颜开,拊掌大笑道:「贤侄言重了,你爹才是当世巨贾,有机会定要与他见上一面才行。」说着一边拉起段云成往屋里走,完全将我视若空气。

「相信定会有机会的。」段云成也不推托,顺着爹爹的意进了内厅。

「段贤侄啊,我时常听玉柔提起你,说你那个挨、挨扛的工夫,很是了得嘛……」

「世伯,是accounting,乃是帐务管理的西洋说法。」段云成回首,凤眸在我面上一顿,腾起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道:「原来玉柔时常提起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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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不要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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