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临别”
“冒险的行为就像踩钢丝，保持平衡就需要持久的锻炼。”
桑德兰不禁想到了南七区队长说的那句话，刚才的冒险行为，如果有观众的话一定会收获一大票喝彩。
但也像这句话说的那样，踩钢丝的话，也是需要锻炼和经验。信奉撤退主义的他和新人的蒙奇利德没有正面作战的经验，沾沾自喜于战果的时候，危险已然降临。
与白色物质的刺穿功能比起来，毫无疑问还是巨大的身躯更具有威胁。当那些隐藏在黑暗处的虫躯挤入仓库时，两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快离开这里。”
桑德兰大吼，但这里是仓库，也就是说没有从里面往外开的门。
一扇生锈的铁门阻挡了去路。
怪物的身体像蛆一样蠕动，一点一点挤压进来，庞大的身躯仿佛没有尽头，直到将空间压缩到无，会一直挤入一样。
“该死的人类！”
怪物发出模糊的话语，同时胸口的伤口在迅速的愈合，断肢上涌出白色物质堵住了血液。看起来像要拥抱众人的死神一样，怪物的身躯不断的在迫近。
可以的话桑德兰也想再给对方一次跳斩，但蒙奇利德告诉他右手肌肉拉伤后，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用利剑沿着铁门缝隙劈开，村里最好的剑不愧其名头，轻易的斩断了外面的铁链。
“希望这些队里能报销。”
蒙奇利德这种情况下还能能开玩笑，桑德兰觉得年轻人确实神经粗的不一样。
铁门打开，两人毫不犹豫的钻了出去，而后反锁上大门。
咚——
铁门发出冬雷一般的巨响，门上出现了危险的凹痕，怪物的撞击让整栋建筑都摇晃起来，货架上的物品摇晃着砸落。
“这道门坚持不了多久，快点出去找救援吧。地下出了这么多怪物的事，如果汇报上去奖金一定很丰富。队里可不会报销这些东西的。”
桑德兰后半句算是回答蒙奇利德的问题。
“这附近还有没撤退的居民，我们离开的话他们怎么办？”
“我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而且这里动静那么大，却还没有人发现，另外你看那些货架上的灰，恐怕……”
蒙奇利德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狭小的空间里已经尘土飞扬。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虽然我更倾向于这里的人搬走了，但看它的体型，还有被吃掉的士兵，恐怕他们也是发现了这里的异常才会来的。也就是说，这附近一片的人恐怕都被他吃光了。”
虽然很难置信，但桑德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而且最恐怖的是，连他自己都有强烈的预感这是真的。
“好。”
蒙奇利德不是傻瓜，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太多犹豫，实际上就像之前说的“垃圾场”一样，他也是被丢进军团的垃圾之一。对于自己的性命看的比别人的性命更重。
“明白了，我来断后，从前门离开后回队里找救援吧！”
（也只能这么做了，希望这片区域不要有人来。）桑德兰这么想着，木制的大门被轻易的破开一个大洞，躬身就可以出去。
然而，出去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大概有八只，不，或许是更多的怪朝他们的方向望来，从巷道里钻出像眼镜蛇一样支起上半身，和街道两旁的商铺一样高，巨大身躯还隐藏在黑暗中。
刹那间桑德兰甚至想放弃思考。
两人目前的情况，就像被饲蛇的老鼠一样绝望的处境。
“人类……该死！”
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潮水一般四面八方涌来，重复的说着一句语言，仿佛喝水吃饭一样那样，成为它们的常用语。
“麻烦了。”桑德兰小声嘀咕。
嘭——
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声音，两人急忙跳到街上，身后的门瞬间被成碎片，同时间被困的怪物冲了出来。仰着头，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后，怪物们蠕动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大麻烦了。”
桑德兰脸色苍白，蒙奇利德也一样。被只有“超能力者”才能对付的怪物包围，这种处境简称绝望，一点生机都找不到。
“听着……”
桑德兰像是下定决心那样说道：“我来打开一道缺口，你冲出去后把这里的消息发出去。”
“桑德兰先生……”
“说实话我也不想牺牲啊，只是这种情况下能活一个总是好的。”桑德拉叹了口气，“回去告诉易，爸爸答应的事做不到了。只有这一句话，我希望你无论如何也要传达到。”
怪物们在不断逼近，而桑德兰却陷入了异常的平静中，叙事清楚的表达着自己的计划。
“听着……”桑德兰对着背靠背防御的蒙奇利德说着：“我的能力像之前说的那样，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它的运行原理，所以也是我一直没办法成为第二阶段“超能力者”的原因。但是在探究它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种正确运用它的方式。我等下用这种方式把你送出去，接下来你听着我说的每一个步骤，错一步你就可能会死。”
“嗯！”
蒙奇利德只能回应一个坚定的“嗯！”
……
……
据说人死之前脑袋会出现幻象，人生会像跑马灯一样从脑海中掠过，但最后一幅画面结束后，灵魂将进入无眠之所。
桑德兰视野中似乎出现了这样的幻象，从出生到死亡，像旁观者一样望去的话，不由的会为那一幕幕诧异。诧异于自己当初的选择，诧异于人生轨迹的虚浮不定。
从出生开始，父母，玩伴，到长大，以另一种视线来看也会有一种缅怀过去的情绪。但感动直到自己觉醒能力的那天，当自己拔出那把插在石头上无人能拔出的剑开始。
伙伴的震惊，父母的惊讶，桑德兰以这种定格式的画面来欣赏，也很诧异于命运的不确定形式。
原本村里最有出息的，是跟随一位药师采药的家伙，名字记不起来，总之是个很威风，总有种高人一等气质的家伙。然后自己觉醒能力，特别是拔出那把剑之后，瞩目的家伙变成了自己。
因为那是英雄的剑的原因，所以拔出剑的桑德兰并没有被当成邪魔对待，反而被视作为“被英雄认可的人”
村里的流传的“拔出剑的人将成为英雄”，所以桑德兰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英雄的继承者。
训练，训练，训练……诸如此类的画面被桑德兰快进跳过，接着来到了参军入伍的那一刻。桑德兰依稀记得自己背这剑过去，然后被自称为队长，现在还是队长的队长痛殴一顿的事，当时自己被打的怀疑人生，然后吧啦吧啦一顿后被伊埃维忽悠进小队，一直到现在还未晋升的事……
想到这，桑德兰又想朝那张可恶的脸上打一拳，然后栽踩上一脚，但是人生不能重来，何况自己现在死了，更别说自己其实也并不后悔。
想到这的桑德兰又按下了不存在的快进键，画面一转，来到了月黑风高的夜晚。
小巷内，男人女人缠绵，一片黑漆漆中发出嘶哑的类似野兽的吼叫声。这一幕桑德兰想暂停欣赏，但人生不会这么如意。
九个月后，一个婴儿篮扔在了自己的破屋前，只有一张写着名字纸条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桑德兰知道，报应来了。
且不论那到底是寻求刺激的少女，还是寂寞空虚的少妇，宿醉的他记不清任何线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认账。
……养小孩子果然不是男人该干的事，桑德兰每次发出这种哀嚎的时候，都是他把一切事忙完照顾小孩子的时候。
多亏易身体够健壮，才能在这种不称职的父亲手下长大。
自己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看着画面一暮暮闪过的桑德兰这么想着。连生日都能忘记。
幸好假期取消，没有年假醉酒的时候才想起来，易的生日是在新年的前一天，也就是自己捡到他的那一天。
“伊埃维你个混蛋又欠我一笔。”
是啊，今天原本是那个混蛋占卜师的班，不称职的父亲为了买礼物才出来，结果把自己命都丢了。
画面中的是自己吗？这表情可不是一个“未来注定要成为英雄的人啊！”
太狼狈了啊！
就算是为了同伴牺牲自己，这种伟大的情况下，这种泪流满面的表情实在是太不符合了！
不知不觉桑德兰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啊易，就算是最后一刻，爸爸也没能履行承诺，连一件礼物都没能卖给最爱我的儿子！
真的，很抱歉。
桑德兰在哽咽着，向那个自己无视，打骂依旧能笑着为他端来水，为他洗脸的可爱儿子道歉。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呢，只有在这最后一刻才能说出“我爱你”
桑德兰从未在这一刻感觉时间是那么宝贵，还想，还想再一次看见那张无邪，可爱的，和他一点也不像的脸。
“……真的、真的……”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到，用手轻轻的抚摸那白白的脸颊，做出一个身为父亲却从未给与的青睐动作。
“很抱歉……易……”
他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的嘴巴还在喃喃自语着，
“活下去……易……开心的活下去……长大、成人……”
好像看见你长大成人的一天，好像看见你牵着我的手，然后松开的那一天。
一天长大，直到我终于追不上你，然后你轻轻的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天。
作为一个失职的父亲，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吧。
现在的痛苦，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再一次触碰你。
“……易……”
桑德兰的泪水溢出眼眶，顺着皱纹滑落到地上。
——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就算是付出我的一切，我也希望能让他哪怕开心的笑一次。
——如果能让我再次牵一次他的小手，哪怕一次就好，我也愿意为此而下地狱。
——神啊，我在此刻愿为您奉献一切，如果这残破的灵魂您不嫌弃的话，请答应我的请求，让他幸福，快乐……然后忘记我的活下去。
易仿佛就在眼前，恍惚间桑德兰看见了那笑着向自己递出手的干净笑容。
但是不是啊！易的手可没有那么大，身体还才一丁点啊！长大后才会这么的帅气啊！
“陌生人，快逃啊~!这里很危险！”
桑德兰还没忘记自己作为一个士兵的职责，用最后力气向陌生人发出警告！
“没事啊！”
在一片温暖的光中，那些丑陋的存在都被消灭了。
原来是天使啊！那么我的祷告，神应该都听到了吧！那么摆脱您了，让易开心的，幸福的……忘记了我长大吧！
桑德兰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易，你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