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面前这个人,不是什麽好人。

她也是在上辈子被构陷之前,才发现这个人做过不少坏事,甚至,楼息被流放都跟他有关。

可他的父亲於楼家有重大恩情,这也是她不想接触魏国公府的原因。

眼下四下无人,若惹怒了他,後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看着这张伪善的脸就有些犯恶心,要她去碰这只手,她实在百般不愿意。

权衡利弊之下,楼湛还是强忍着恶心,将手放到了青年的手里。

青年微微一笑,将她拉起,却没有立刻放手。

陌生的冰凉触感让楼湛有些不安,她抽了抽手,青年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将她握得更紧。

楼湛的眉间渐渐笼上一层阴影,漆黑的眸里布满冷意,「左清羽,你想做什麽!」

左清羽却分毫不在意,看着她,笑容依旧柔和,眸中有光芒微闪,「已经入夜,阿湛怎麽独自来此僻静之地?」

楼湛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回望着他,不语。

「嗯?」左清羽的笑意更加柔和,甚至低下了头凑近楼湛,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鬓旁的乱发理好,温声道:「阿湛,听说昨夜这附近发生了一起凶案?你是来查案的吗?」

楼湛皱着眉头往後仰了仰,「放开我。」

左清羽还是不动。

心头的危机感越盛,楼湛沉默半晌,淡声道:「是有那麽一桩案子。你脚下踩着的,正是案发地点。」

见她稍微妥协了,左清羽薄唇的弧度更大,「这麽晚了,阿湛还在查案?」

「没有。」楼湛轻描淡写道︰「楼息被关在大理寺的牢里,下官和他吵了几句,有点烦了,随意走走,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此处。」

左清羽似笑非笑,「是吗?」

「小公爷请自重,放开下官。」楼湛的目光越过前方高大的青年,落到不远处,「想必小公爷突然有闲情逸致跑到这僻静的地方散步,是不想被金吾卫打扰的。」

左清羽一怔,回过头,果真看到不远处有一队金吾卫正往这边走来,挑眉笑了笑,放开了手。

趁着金吾卫还没走近,他向楼湛款款笑道:「阿湛可曾用了晚饭?前方的街市里有一家酒楼,里面都是你喜欢的菜色……」

「不必了,多谢小公爷好意。家中亲人应该正在等待下官,下官先行一步。」怕左清羽再多纠缠,她快速说完,转身就走。

河边的清风徐来,吹得她衣袍翻飞,彷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左清羽立在原地看着楼湛走远,狭长的眸子一眯,掠过一丝冷意。

从城西河岸边到闹市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星辉不是太亮,小道两旁的大树好似也变成了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走了一阵,楼湛侧耳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後面有脚步声,不由松了口气,慢慢踱步在小道上,望了望四周。

大概真的是因为死过一次,比起面对一个危险的伪君子,楼湛更愿意处在这种幽森的环境里,哪怕真有什麽魑魅魍魉。

想到刚才的情景,她仍有些害怕。

刚刚若不是有一队金吾卫恰好路过,她的下场会是如何?即使左清羽不敢害她性命,只怕也不会给她好受。

左清羽很讨厌楼家,很厌恶与他有过娃娃亲的她——虽然楼湛也不知道为什麽。

而在前世在他露出狐狸尾巴之前,楼湛从未看出他对楼家有什麽看法,甚至一直将他当做幼时好友。

这种明明一脸真诚的对你笑着,却不动声色在背後捅你一刀的人,真是可怕。

楼湛无端打了个寒颤,看了看前方的岔道,挑了远些的那条绕路走,从这条路绕到楼府,至少得走过小半个云京。

夜晚的云京有几条街市开放,极为热闹,瓦肆中笑声不断,酒楼里饭菜飘香,街市上人来人往,比之白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湛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慢慢走着,思考昨夜的命案。

眼下有两样关键的事物,楼息的玉佩、紫罗云纹布料的衣服。

对了,还有在义庄外逃掉的那个灰衣人。

楼湛回忆起萧淮的话,忽然一顿步,眉头皱起来——青色的腰牌!

她想起来了。那腰牌上的记号不正是当今太皇太后的母家,明国公府的标志吗?

若那人真是明国公府的人,那她原本的推测似乎被这块玉牌全盘否定了。

可是……与张家小姐熟识之人,急色暴躁之人、胆小怕事之人,会是谁呢?

楼湛有些心烦地微微一叹,猛地一抬首,愕然发觉,旁边正是靖王府。

漆红的大门之上,匾额上的「靖王府」三字端肃有力,挂在两旁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将门前的路照亮,彷佛两个看门神。

陈子佩……应该骗吃骗喝完了,已经死皮赖脸地留了宿吧?

萧淮的表情该有多精彩呢?总不会保持住优雅得体的微笑了吧?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楼湛无声地笑了起来,澄澈如水的眸中闪着星点的笑意,整个人沐浴在星辉中,明媚了不少。

想到吃瘪的萧淮,她心里的烦闷郁气也散了些,重新抬脚往楼府走去。

等她慢吞吞地走到楼府时,已经是亥时,附近的长街一片寂静,从远到近只能看到各家门上挂着的灯笼——除了楼府。

穷困潦倒的楼府,不会去烧银子挂灯笼。

楼湛心情颇为不错地一抬头,顿时头皮发麻。

岚姑正提着灯笼,像一根木桩般站在楼府大门前,灯笼散出黄晕,却模糊不了岚姑青黑如恶鬼的脸。

她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在这夜风里站了多久了。

楼湛连忙跑上去,眉角无端跳了跳,「……岚姑。」

岚姑的脸色更黑了,「如今这府里,三少爷不回了,连小姐也不想回了。」

楼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一整天都在烦心,实在不太想回来冷着脸对着府里的人,竟然让岚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岚姑……」她张了张嘴,终究生来不会表达心意,最後只生硬地道:「我……公务繁忙。」

岚姑的语气不冷不热,「老奴知道小姐公务繁忙,但何曾忙到这种程度——卯出亥归?」

楼湛沉默,无言以对。

岚姑看她半晌,叹了口气,推开门,放软了语气,「如今府里都靠着小姐,小姐若有一日不按时归来,府里上下都会担心你在外头是不是受了欺负,还是遇到了什麽难处。」

楼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些不习惯,还有惊诧,扭捏了一下才道:「以後不会了。」

这时已是深夜,府里的人都睡下了,到处一片寂静。

进了二门,安静地走在楼湛身後的岚姑突然开口,「老奴失职,请小姐责罚。」

楼湛脚步一缓,疑惑地转过头,「岚姑?」

「二少爷出门卖字,遭人侮辱,是老奴看护不周。」岚姑垂着头,脸色不大好看,握着灯笼提把的手爆出青筋。

楼挽一向安静乖巧,安静到连岚姑也会不自觉地忽略了他,没有注意他的动向。今日午後,楼挽回来时虽然遮遮掩掩,还是被岚姑看出了异状,问出了实情。

楼挽身分特殊,可到底是岚姑看着长大的,她心里很不好受。

「这事与您无关,您不必自责。」楼湛沉默了一下,很不熟练地出言安慰。

「那三少爷呢?」岚姑抬眸,阅尽世事的眸里尽是清明,「二少爷带回来小姐的话,说三少爷在朋友家住几日。恕老奴不敬,三少爷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且人人都对楼家避之不及,哪来的友人让他居住几日?」

楼湛原本听到岚姑问到楼息还有点心虚,听到後面反而平静了,淡淡道:「当然有了,非但让他住,还供吃供喝,楼息去享几天福就回来了,岚姑不必担忧。」

看楼湛不似撒谎的认真脸色,岚姑虽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却还是压下了心中疑惑,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老奴就放心了。夜已经深了,小姐明日还要办公,早点睡吧。」

楼湛严肃地点头,转身走进自己的小院,反手关上院门,径直走进房间,点亮了油灯。

虽然她平日里并不梳洗打扮,但房间里还是有一面打磨精细的梳妆镜。她眯眼看了看那面青铜镜,突发奇想,凑近镜子。

看了半晌,她的脸上流过一丝复杂古怪的神情,伸手摸了摸脸颊,喃喃自语,「这张脸……用来撒谎还不错。」

至少,这看着一本正经的严肃脸,很难让人产生怀疑。

不过,其实她也没有撒谎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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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很倾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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