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姑姑进来伺候，看到她核桃似的眼睛，哭笑不得。明明在乎，何必傻乎乎地把人往外推？多少妃子求之不得的好事，就这主子胆小「体贴」，幸好皇上并非一时新鲜，不然真可能恢复原来的侍寝规律。

林姑姑去找福公公，让他派人去乾元宫传话。

福公公笑咪咪地去了。

当天晌午，陆筠饭後歇晌，躺着躺着，忽然感觉有人在动她的衣裳，她吓得睁开眼睛，却见熟悉的男人正俯身过来。快四十的男人，俊美的脸庞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黑眸幽深，危险地盯着她。

只是短短七日不见，陆筠就觉得自己彷佛很久没见过他了，忍不住落下眼泪，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就那样泪水涟涟地望着他。

明惠帝本想先教训她一番，见她哭得这麽可怜，他无奈地停下手中动作，绷着脸道：「朕这七日一直歇在乾元宫。」

陆筠的眼泪立即停了，满脸难以置信。

明惠帝脸色变得更难看，但看着她眼里随时可能会滚落下来的泪，还是继续解释道：「你劝朕雨露均沾，朕不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故意让林姑姑骗你，如果你嘴上贤慧，心里拈酸吃醋，朕便回来哄你开心；如果你真的愿意朕去宠幸别人，那朕——」

陆筠心中一紧，意识到他的一片苦心，她再也不想顾忌什麽名声，第一次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哽咽着求他，「你别去，我不愿意，我再也不劝你了。」她做不到想像中那样豁达，她只想他陪在身边，被他宠着、照顾着，不想再过那种明明想死心，却又不禁怀抱期待，然後再次失望的日子。

她泣不成声，「七哥，我错了……」

「下次还装贤淑吗？」明惠帝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问着，眼里终於多了由衷的笑意。

还好她没有傻到家，若是他这样提醒，她还一根筋走到底，为了虚名苦了自己，他便不等她生孩子便封她皇贵妃，坐死了她宠妃的名声，看她还怎麽谦虚。

陆筠连连摇头，失而复得，她高兴得止不住眼泪。

明惠帝默默地看她哭，等她哭够了，他才叹息道：「阿筠，你看史书上那麽多宠妃，如果历朝历代的皇上们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又怎麽会有宠妃这两个字？皇上也是人，他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事物，既然已经做了天下的帝王，为何还要因为顾忌别人而委屈自己？」

陆筠小声地哭，这个时候他说什麽她都信。

明惠帝抱起她，紧紧地抱着，「阿筠，朕告诉你，真正的帝王不会让外人干涉他的後宫，高祖皇帝初定江山，急需拉拢人心安定朝廷，但他没有听从亲信的建议广纳重臣的女儿为妃，自始至终只守着孝康皇后一人。

「朕没高祖皇帝的福分，快到不惑之年才遇见你，阿筠，朕已经浪费了三十多年，不想再委屈自己去安抚其他妃嫔，朕只想要你。这话朕只说一次，以後不许再犯傻。」

「不了……」陆筠用力反抱住他，生怕他再离开。

明惠帝笑着蹭蹭她的脑袋，忽然凑到她耳边道：「以後咱们之间的事，少听纤纤的馊主意，她不是朕，不知道朕有多喜欢你。阿筠，朕不需要讨好任何臣子，非要挑一个讨好，朕现在只想讨好朕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可不就是她父亲。陆筠破涕为笑，但还是替萧氏说话，「嫂子也是关心我，你别怪她。」正如他所说，嫂子不是他，凡事当然要谨慎为上，不管怎麽说，都是为了她好。

「朕知道，她是你的嫂子，也是朕的堂妹，朕没那麽心胸狭隘。」明惠帝松开她，见她桃花眼微微湿润，美丽如初，面颊却清瘦了不少，他皱眉捏着她的脸，「快点把肉养回来，看你瘦的。」

陆筠低头躲到了他怀里，心里一点苦都没有，只剩甜蜜。

过了两天，陆筠以关心侄女为藉口，请萧氏进宫，然後羞答答地把明惠帝的意思转述给她听。

萧氏得知明惠帝居然如此痴情自家小姑子，她彻底放了心，其实如果不是前世小姑子出了意外，她怎会这样患得患失？

陆筠在宫里过得好，萧氏不再担心，开始一心等陆明玉的好消息，结果她刚从宫里出来，楚国公府就派人来报——

陆明玉要生了！

【第八十一章历尽千辛得爱女】

楚行一早就去上朝了，陆明玉一个人用早饭，饭後照旧去定风堂的小花园里溜达。

郎中说她这几日随时会生，叮嘱她尽量多走走，加上她挺着大肚子，坐久了也难受，便趁春光好，日头还没有晒起来时，领着丫鬟们出发。

采桑、揽月一左一右地守着她，樊嬷嬷与素安并肩跟在後面。

樊嬷嬷、素安都是陆明玉的陪嫁，前者专门照顾她孕事、坐月子，後者五官秀气，看着与其他丫鬟无异，其实会一身好功夫。上辈子陆明玉出嫁时身边并没有素安，这辈子陆嵘与萧氏担心她再被恶人暗算，而且有些地方不适合带护院，因此特意安排素安来保护她周全。

暮春时节，海棠开得正好，碧绿的叶子中藏着几朵或粉或红的花苞，而完全绽放的海棠花却是粉中带白，如云如霞。

陆明玉闲适地在海棠花树下慢慢挪步，微微仰着头，赏心悦目。

母亲爱月季，她最爱海棠，上辈子就喜欢了，因为祖母告诉她，她出生那年，天气暖和得早，院子里春光融融，海棠开得最艳。

看着枝头一簇簇娇艳的海棠花，陆明玉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皮，真巧，海棠花又开了，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头胎生个儿子，只是目光扫过周围灿烂娇嫩的海棠花，私心里又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她有两个弟弟，弟弟们都太调皮，生个女儿，她就可以尽情地打扮女儿了，往她头上簪花，保证比别人家的女儿都漂亮。

她跟楚行的女儿会像谁多一点？想到楚行不苟言笑的冷峻脸庞，陆明玉轻轻笑了，孩子会不会随了楚行的脾气？真的那样的话，那还是生个儿子吧，女儿若是冷冰冰的，不喜欢自己给她戴花怎麽办？

采桑声音轻快地问道：「大奶奶想到什麽开心事了？」

陆明玉当然不会跟丫鬟们打趣自己的丈夫，笑着摇摇头，走到前面的长椅上坐下，让采桑给她剪枝海棠过来。

采桑精挑细选，剪了枝开得特别茂密的，递了过来。

陆明玉接过，慵懒地靠着椅背，含笑赏花。

一只明黄色的蝴蝶慢悠悠地飞了过来，陆明玉余光瞥见了，当即一动不动。

那蝴蝶围着她手中的枝头绕了两圈，似乎在试探有没有危险，然後才小心翼翼地落在枝头上。蝶翼单薄，彷佛沾了一层粉，开始舒展，後来收拢了起来。

陆明玉玩心上来，一手举着花枝，一手慢慢凑近，想捏蝴蝶的翅膀。她的手白皙纤细，明媚的春光落在她手上，令她的手更加莹润精致，宛如美玉。

旁边的采桑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觉得她的一只小手都比海棠花美。

离得近了，陆明玉倏地出手，不知是蝴蝶傻还是她运气好，竟然真的捏住了。

采桑、揽月齐声夸好，陆明玉笑着看会儿蝴蝶，低头逗腹中的孩子，「娘抓到蝴蝶了，你想不想看啊？」想看就快点出来吧，每天揣个大肚子真累人，做什麽都不方便。

才刚偷偷抱怨了一番，陆明玉就感觉底下忽然传来短暂的一下抽痛。她微惊，先放了蝴蝶，再继续稳稳当当地坐着，直到那抽痛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下，她才慌张地看向樊嬷嬷，「嬷嬷，我、我好像要生了……」

樊嬷嬷见她呆愣愣地坐着就有所猜测了，镇定地恭喜道：「那好啊，大奶奶别急，现在刚疼是吧？咱们慢慢走回去，生前多走几步，一会儿生的时候更容易。」她回头让采桑先回定风堂安排，该准备的去准备，该知会的先知会。

采桑兔子一般跑了，陆明玉在後面看着，被采桑罕见的速度逗得想笑，突然变得没有那麽害怕了。不就是生孩子吗，母亲生了他们姊弟三人都没事，她身边这麽多长辈提点，国公府事事准备周全，不会有事的。

产房早就收拾好了，陆明玉喝了碗浓浓的蜂蜜水，先待在次间，由樊嬷嬷扶着在屋里走了会儿才躺到榻上。

樊嬷嬷、采桑与三个产婆熟稔帮她按揉手上、双足的催产穴道，动作很轻。

太夫人、楚二夫人领着楚盈姊妹最先赶来。

楚国公府终於要添曾孙辈了，太夫人高兴不已，站在一旁指点陆明玉生子使劲的诀窍，安抚她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