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顾左右而言他是三娘子的拿手绝活,不过刀不用显钝,银不擦不亮。这技能个把个月不用,三娘子还真是生疏了,当中有好几次,她险些快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但好在陆承廷是真的忙,忙到脚不沾地,她也不算是在那漫天瞎扯。

「既然廷哥儿身子也不好,那这爵位……」四老爷乍然一听便觉得三房这个刚进门的小媳妇是个软柿子,「那这爵位想来也不太适合廷哥儿。」

「是啊是啊。」三娘子闻言点头如捣蒜,满眼的真切,「二爷也说,希望世子爷能长命百岁。」

老夫人眯着眼,总觉得三娘子是话里有话,偏偏她一脸的清泪,哭得真情实意的,一时半刻的,还真让人分不出真假。

「这麽说来,老二是不准备出手接爵位的罗?」老夫人想着,又出言问了一句。

「母亲,媳妇真的不知道。」三娘子耷拉了脑袋,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这种事,媳妇无权替二爷开口,二爷进宫前也没交代媳妇什麽,这……媳妇以为这事还是要看世子爷和皇上的意思的。」

老夫人闻言,嘴角一敛,心里又冒上了一股浊气。看世子爷和皇上的意思?这问题岂不是兜了一圈又重新绕了回来,等同没谈?

是以老夫人当下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罢了,裴氏说,喊你来听听老二的意见,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拿不定主意的。」

三娘子闻言,如获大赦一般的大喘了一口气,怯生生地说道:「那母亲,您和长辈们在这商议大事,媳妇就先回去了。」

见老夫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点了头。

三娘子低着头,嘴角一弯,立刻倒退着出了屋门。

外头有些变天了,在昏黄天际的映衬下,呼之欲出的不是绚烂如画的火烧云,而是一大片乌压压的阴沉之雾。

迎面吹来的风也没了午後的暖意和轻柔,倒像是一个张狂的孩童,肆无忌惮得令人没辙,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几乎要挨个的吹翻一般,劲道十足。

三娘子站在廊下,看了看头顶那一层乌云密布的灰青色,下意识拢紧了衣领就想冲出去,却突然听见身後传来一记无力的喊叫。

她回头,见裴湘月正缓缓的从里屋踱步而出,神色寡淡、双目透倦。

「大嫂……」三娘子迎了上去,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担心。

「二弟一会儿还回来吗?」裴湘月看着她,眼底闪着晦涩的微光。

「每回被皇上急召进宫,都不见他当天就回来的。」三娘子如实道。

「那我去桃花坞坐坐吧。」或许以後就再也没有机会去那里串门了,裴湘月暗叹了一声。

「好啊。」三娘子一听,自然是乐意的,与裴湘月迎着风,匆匆地赶回了桃花坞。

而说来也巧,就在她们刚刚踏入院子的时候,天边就炸起一声惊雷,紧接着,风啸忽重、雷光破天,不过就是走几步路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就稀哩哗啦的从天而降。

「大嫂就在我这用膳吧。」想着灶台上还炖着原本要给陆承廷喝的汤,三娘子便开口做留,念着一会儿正好端来让裴湘月补一补,尝个鲜。

见着三娘子这般笑意盈盈的模样,裴湘月心里却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很是沉重,「回头如果二弟真接下侯府这个烂摊子,真希望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笑挂齿间。」

「大嫂,明日事,今勿念,不然活着多累?」三娘子笑了笑,竟有种轻云出岫的淡然之美。

裴湘月有些看呆了,想着刚才在霁月斋那她还是一脸柔弱、哭哭啼啼的模样,此刻见她这般,不禁讶然失笑,「只怕他们都要着了你的道了。」

「瞒不过大嫂。」

三娘子本就没有想过要瞒裴湘月什麽,如今看来,陆承安和裴湘月和离已成定局,虽然这当中肯定是有什麽瓜葛牵扯,但说到底,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且和离也不令人值得开心雀跃,三娘子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所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两人开诚布公的尴尬给带了过去。

裴湘月看着她,忽然觉得三娘子看上去纤柔娇小,可这副玲珑的身姿内又好像蕴着无比刚毅的傲然之气,便蹙眉好奇问道:「方才在霁月斋,你可看懂了长房和四房的心思?」

三娘子正在给裴湘月倒茶,闻言後手势一顿,摆正了茶壶道:「克己欲,倾力相阻。这敬文巷口的三宅门,虽朝向不同,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果然是听懂了!裴湘月眼中闪过一抹明朗之色,然後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指点道:「你们都以为这整个侯府如今是我掌家,但说到底,我不过就是沾了一点侯府庶务的皮毛而已。」

「大权都握在母亲手里吗?」听见这话,三娘子并不惊讶,刚过门的时候她就隐约看出一些端倪了。

毕竟陆承安重病是事实,裴湘月再能干,也只有一双手一双脚,要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又是尽心照料久病缠身的夫君,又是全权打点侯府内宅的一应琐事,想想都不太可能。

裴湘月点了点头,「远到庄子,近到膳房的采办抽油,全都是母亲在管着,我不过就是分神帮她打点打点下人的庶务罢了,这内宅里头的所有仆役,听的还是母亲的话。」

「毕竟大嫂还是要以照顾世子爷为重的。」听罢,三娘子给了裴湘月一个台阶。

不料裴湘月却是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即便掌家,顶着的也就是一个世子夫人的头衔,母亲却是名正言顺的靖安侯夫人,即便世子爷并非沉痾不治,那些内宅庶务也轮不到我插手。」

「难怪大伯父和四叔父这麽害怕世子爷把位置顺让给二爷了。」三娘子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一笑。

裴湘月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和宣岚争成那样好像全成了一场空,「其实掌家辛苦,母亲能里里外外把帐做齐了也是本事。更何况,长房和四房一直依附着侯府之尊在外营生一事,父亲生前是默许的,所以母亲也是做得手到擒来的。」

「莫非还有什麽见不得人的买卖?」听裴湘月这样的口气,三娘子不免有些担心了。

「我只知道有两个放印子钱的暗庄,排场似乎弄得很大,其余的我也不太清楚。」

「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个就已经够呛了,侯府竟还有两个?」镇定如三娘子,一听见这话,她的神色也略显紧张了起来。

放印子钱的暗庄就是和暴利、人命、贪官污吏这些腐坏之事缠在一块,只要上面动了念头要查,几乎就是一查一个准的。

纵观大周历代皇帝,每一个都动手对付过民间这些暗庄,每一回都会牵扯出大批贵胄官爵,一经查实,这些官宦之家的子弟便是罢官的罢官,散财的散财,若是牵扯的人命多了,还很可能会被流放异乡。

到时候,皇上可不会来管你是不是世袭罔替的宗亲贵族,一应都是依法惩办的。

而偏偏老侯爷走得并不光彩,新帝又是个奉行廉政的铁腕,若到时靖安侯府这些事真的被皇上查到了,估计连陆承廷这些年的辛苦都要变成白费了,更不要说如何保全陆府三门了。

「他们也知道这点,一旦真让二爷坐上爵位,如今手中既得的一切好处和利益只怕都要变成镜中月、水中花了,所以他们才会这麽反对世子爷把爵位让出来。」这点其实并不难猜,三娘子是一想就通。

「让谁来承袭爵位对长房和四房来说其实没那麽重要,重要的是,这侯府的内宅大权依然被母亲牢牢的握在手中。但若是二弟真的上了位,按着母亲和二弟的关系,只怕这事最後会落到你头上,那对他们来说,别说是好处了,从此能衣食无忧就要偷着乐了。」裴湘月附和道。

「无妨,反正二爷也没打算这麽轻松就揽下这个摊子。」三娘子笑着将倒好的热茶递给裴湘月,「更何况长房、四房不知道父亲的死因,可是皇上心里是敞亮的,咱们侯府的这件事,最後是躲不过皇上之意的。」

裴湘月莞尔道:「以退为进确实是个办法,不过你也要让二弟把握好分寸,若是退的太後面,以後要重新掌权只怕也很困难。」

「多谢大嫂提点。」

「下次再见,你便能唤我一声裴姊姊了。」见三娘子发自内心的笑,裴湘月也是心头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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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不好当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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