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顾氏若有所思地望望孟贇怀中的孟悠然,二房这小庶女倒是有些意思,看她偎依在孟贇怀中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自幼长在孟贇身边呢。

丫头生的庶女不猥琐畏缩已经很难得,她居然还落落大方、言笑晏晏,倒不愧是老二宠爱的女儿,小女孩儿家连时文都能做,又对吏治有不少见解,只是教养上还是差些,自己不过稍微用力些,她居然哭起来,还跑去孟贇处告状撒娇。

顾氏看看意态闲适的孟悠然,再看看兀自柳眉倒竖的孟蔚然,心中暗暗叹气。

蔚姐儿比孟悠然尚大一两岁,却还不如孟悠然懂事,也怪自己素日怜惜幼女,未免娇惯了些,只是若对女儿严加管教,像自己一样,从小做淑女,长大做贤妇,又有什麽好了?唯一爱女让她放肆些好了,何必过於拘束;便是自己此後也要肆意而为,不能再束手束脚的,以致捉襟见肘。

孟蔚然自从到了京城,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热闹,孟府的富贵清雅,对再回偏远山县这件事已是深恶痛绝,韩池做了二十年县令,爹也不可能像他一样!

孟蔚然断定,「那韩池定是没有家世之人,没有座师友人相助,才会如此凄惨。」

「汝南韩氏,蔚姊姊可听说过?世代簪缨的文官世家,家风清正、人才辈出,官至一品二品大员的有三位,四品以下官员无数,这样的家世还算显赫吧?韩大人只为同进士出身,入仕之初升迁便难了一些,待到他名满天下之时,升迁机会是有了,他却又舍不下隅安百姓才会如此。」孟悠然只说些太平话,真正的原因她是不会说的。

除了孟赉等数位同年好友,天下间本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韩池不只是位廉吏、能吏,还是位痴情男子,他娶妻颖川赵氏嫡女,赵氏不喜隅安偏远,不肯跟他一起赴任,只送了一个貌美丫头棠儿贴身服侍,这棠儿安安心心随着韩池在隅安,甘於贫寒,亲自操持井臼,又为韩池生下儿女,日久生情,韩池竟对这棠儿倾心相爱起来,情愿和她在隅安厮守,也不愿回京城让她在赵氏手下讨生活。

做妾侍做到棠儿这个地步,算是成功还是不成功呢?她并没有什麽物质享受,吃得普通,穿得像农妇,韩池在田间地头的时候她甚至亲去送饭;回到家里,两人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夫妻一般,闲话家常、教养儿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韩池本是世家子弟,棠儿虽是丫头出身,却因生得好,从小被内定为陪嫁,将来是要帮赵氏在夫家固宠的,所以也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两人居然为了能长相厮守久居隅安,孟悠然真心觉得两人都是奇葩。

孟蔚然愣了下,韩池出身官宦世家都做了二十年县令,难不成父亲也要再做山县县令?不行、不行,自己不能离开京城,不能离开二叔家,父母也不能离开,京城这麽繁华,自己一家人都要在京城紮下根来才是。

孟蔚然任性地叫道:「我不管,爹要留在京城,不许回山县!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不许变卦!」

顾氏厉声道:「胡说些什麽!越发惯得你不像样子了!」

孟正宽心疼地看着孟蔚然被训斥,不敢做声。

孟贇温和地道:「斥责她做什麽?小孩子要慢慢教才好。」

孟蔚然委屈地跑到孟贇身边,孟贇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咱们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如今看来却是不成,蔚姐儿莫伤心,咱们再回山县便是。」

孟蔚然两眼含泪,摇头道:「我不回山县,我要留在京城。」

孟贇苦笑,「乖孩子,听爹的话。」

孟悠然笑吟吟道:「这有何难?蔚姊姊留下陪老太太好了。」

孟蔚然瞪了孟悠然一眼,「才不,我不离开爹娘。」

顾氏看孟悠然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微笑道:「若你再不听话,我和你父亲自回山县,把你留给老太太管教。」

孟蔚然不依,跑到顾氏身边撒娇撒痴,顾氏把孟蔚然揽在怀里柔声抚慰。

孟蔚然斜了孟悠然一眼,「悠然,你好像对官场上的事知道得不少。」

孟悠然点头,「是啊,我随父亲外放三年,父亲常把我带在身边,听都听会了。」

孟蔚然心里一阵不舒服,一个小小庶女,二叔居然亲自教养,把孟悠然教得见解不凡,自己这嫡女都被她比了下去。

孟蔚然挑衅地问道:「你真知道官场上的事?比如一个文官想升迁要怎样方好?」

孟贇和孟正宽都失笑,「蔚姐儿,小五比你还小呢,这样的事她如何知道?」

顾氏只冷眼看着,微笑不语。

孟悠然慢吞吞地道:「文官要想升迁,先要吏部考功司考核通过,最好评语是优、良,再要吏部文选司下升迁令方可。」

孟蔚然不服气,「才不是,只要文选司下升迁令就行了呀,考功司就算给的评语不好,文选司真心想升某人还是能升上去。」

孟贇父子、顾氏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两个女孩斗嘴,看着这两人煞有介事的样子,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都有一番见识。

孟悠然慢吞吞问道:「你可记得族中嫡支的十一叔他是因何被罢官的?」

孟蔚然凝眉想了一会儿,「十一叔不是湖北学政吗?好像是湖北士子对他不满才被罢官的。」

孟悠然感慨道:「十一叔少年得志,不到二十岁便中了二甲进士,才三十出头便升任湖北学政这般要职,家世显赫、才华出众,谁不说他前程不可限量?却是因湖北一普通孙姓士子,十一叔被罢官回乡。」

古代科举考试时,考卷在录取完成後是要发还本人的,发还本人的卷子有两份,一份是考生本人亲笔写的墨卷,一份是为了防止考官认识笔迹,把墨卷上考生名字糊上,由专门人员用红笔誊写的叫朱卷,考官在朱卷上批阅。

湖北这名孙姓士子拿到发还本人的试卷,发现自己的试卷考官只批阅了四句,其余没有批阅,孙姓士子把自己的试卷遍传湖北士林,闹得沸沸扬扬,最後十一叔因此被罢官。

孟蔚然目瞪口呆,孟悠然闲闲道:「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谁要违背规矩,便要能承担後果,文选司位置重要,能坐稳文选司这位置的人怎会是等闲之辈,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都有计较;若考功司给某人的评语不好,文选司却要某人升迁,後果是什麽?清流士林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不要以为你权柄在手就可以无所顾忌,天下读书人这麽多,官位却是有限,无论科举取才也好,官员任用也好,若有大的纰漏,谁都兜不住,大面儿上的事还是要走圆了才行。

孟蔚然想到只有山县治理得当,父亲才能升迁,心有不甘,「山县那麽偏远,刁民多,最爱械斗,动不动就聚众闹事,还有不少山寇,太难治了。」若山县治理不好,父亲岂不是也要像韩池那样,长年做个县令?

「不是有卫所吗?」孟悠然不解。

孟贇看自家女儿一脸的迷离,笑着接话,「是有一个百户所,百户姓鲁,架子很大,寻常事情他都不管的,咱们可拿他没办法。」

孟正宽心中一动,「若是你舅舅肯出面相帮……」话一出口便想到孟悠然是庶女,跟吉安侯府肯定没有来往,不由脸上一红。

孟悠然毫不介意,笑道:「钟侯爷在军中人面广阔,定能说上话。」可是钟侯爷一定不会管,吉安侯府是太夫人当家,钟侯爷听命於太夫人,你们把老太太扔在二房这些年,压着人家宝贝女儿喘不过气来,动不动发作人家宝贝女儿一番,钟家做什麽要帮你们?

顾氏听到孟正宽提到吉安侯府,心中气苦,自己这个二弟妹人物实在平常,却是娘家实在太有力,生生把妯娌比了下去,自己每每提及山县日子难过,暗示钟氏回侯府求助,钟氏答应得爽快,却是过後就没了音信,钟氏为人天真直率,该不会是她有意而为,十有八九是吉安侯府不肯帮忙,真真可恼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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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悠然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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