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料爹爹发现後,竟发疯似的把滚烫的开水往她身上泼。那会儿她又惊又怒,刚感觉到全身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就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面对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只是她素来能忍耐,才没有让锦书和沈嬷嬷等人看出蹊跷来。

如今,先是众人都当她是大小姐,後是她的药里被人下了毒,尚宛妗再能忍,也不由得爆发了,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冲着锦书厉声问道:「姨娘呢?」

她说发火就发火,锦书和沈嬷嬷都被吓了一跳。

沈嬷嬷先开口,「小姐这是怎麽了,可是丫鬟们照顾不周?谁要是惹小姐生气了,小姐别憋着,跟老奴讲,老奴替小姐教训那群骚蹄子!」

嘴上说着这些,她心里却是想着,这大小姐平日里最是温和不过,就是前几天被二小姐推了一把,头撞在马车的车辕上,大小姐昏过去之前还好声好气的劝顾姨娘不要找二小姐麻烦。平日里下人们犯了错,大小姐也是轻声细语的讲道理,何曾发过火?今日这大小姐怎麽瞧着与往日有些不同?

沈嬷嬷忍不住眯着眼睛,打量起尚宛妗来。

尚宛妗冷眼看着这一幕,从前沈嬷嬷也常站在嫡姊身边这般打量她,只是那个时候沈嬷嬷的眼神比这会子更加露骨罢了。她并不怕沈嬷嬷,直接与之对视,沈嬷嬷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锦书听到沈嬷嬷的话,皱了皱眉头,尚家虽然是武人出身,大小姐可是尚家嫡女,衣食住行、教养无一不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沈嬷嬷在大小姐面前说什麽「骚蹄子」,实在是太过粗鄙了些。只是沈嬷嬷作为夫人的陪房,在尚家待的年头比锦书还久,锦书虽然不满沈嬷嬷在尚宛妗面前说混帐话,却不能出口教训她。

略一思索,她假装没有听到沈嬷嬷的话,开口道:「小姐想见姨娘,婢子这就过去把人找过来便是,何必这般着急,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然後又看了眼尚宛妗面前的那碗药,「这药里面加了黄连,确实是苦得很,小姐素来身子好,从没喝过这麽苦的药,不想喝也就罢了,左右大夫说了,小姐静养为宜,喝药倒在其次。」

尚宛妗听了她这话,心里一动,觉得这丫鬟看起来对她应当是极忠心的,再扭头看了眼神色莫测,皱眉似乎想张口反驳的沈嬷嬷,就冷笑一声,「姨娘不是病了吗,让她拖着病体来看我,倒显得我不懂事了。」她扶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又道︰「这样吧,咱们过去看看姨娘。」

锦书应了声是,就到墙边打开一个箱笼,手脚麻利的取出一件孔雀毛的墨绿钩花斗篷来,「小姐,天气冷,且把这斗篷披上。」

尚宛妗看到那件斗篷不由一愣,这件衣裳她是见过的。

她的记性好得很,说过目不忘也不算夸张。她记得前世刚到锦都的时候,嫡姊拿了这件斗篷在後院偏僻的地方烧,她路过时看了一眼,觉得这麽好的东西烧了有些可惜,於是劝了两句,结果嫡姊跟她争执起来,引来了爹爹。

爹爹最是节俭,平日里饭桌上多了一个荤菜都要絮叨几句的,见了那烧了一半的孔雀毛斗篷,立即勃然大怒。

尚宛妗没想到的是,嫡姊当场就把罪推到了她身上,而她的生母顾姨娘说什麽家和万事兴,也劝着她把事情认了下来,从此之後,爹爹便不甚待见她了。

如今再看到这孔雀毛斗篷,尚宛妗有些怔忪,沈嬷嬷却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衣袖,道——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顾姨娘身子不好,您也身子不好,不如好好休养——」

「到底谁是你的主子?」尚宛妗问道。

沈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尚宛妗喝止了,她从来没有在尚宛妗脸上见过这麽严厉的表情,被吓得愣住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等锦书扶着尚宛妗走到门口,才憋出一句,「夫人让老奴跟了小姐,老奴的主子自然是小姐。」

沈嬷嬷忙上前两步,似乎是想要跟上尚宛妗,但尚宛妗脚下一顿,沉声吩咐道:「我想吃糯米蒸番薯,嬷嬷去厨房亲自替我做一份吧。」

沈嬷嬷皱了皱眉,但尚宛妗刚刚才发了火,这会子她不好开口忤逆,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等尚宛妗和锦书走远了,她才转身回到房间里,从身上摸出几个铜钱来,打算贿赂厨房的帮工替她给红薯削皮。这麽冷的天,她是不愿意受冻的。

尚宛妗并不知道顾姨娘住在哪间客房,跟着锦书走了许久,不由得皱眉,「怎麽还没到?」

锦书答道:「顾姨娘住在二楼最左边那一间呢,咱们再走一段就到了。」

尚宛妗是住在三楼最右边的房间,顾姨娘选的是距离她最远的一间房。尚宛妗嘴上不说,心里的疑惑却是不断的滋生着。

正走着,就见一个穿了杏色棉袍的男子从一间房里出来,走在主仆两人的前面。

尚宛妗见了此人,顿了一下,觉得嗓子乾涩无比。她认得这个人,这是当初在狐狸嘴救了她们的义士,叫董天行。

董天行在救下她们之後,一路护送她们去了锦都,爹爹感念他的侠义,听说他是漂泊不定的浪子,便自作主张替他在锦都买了宅子和下人,又送了他两间热闹的铺子以利於生计。

尚宛妗如今在意的是,她明明记得董天行曾说,他是从徐州赶往肃州,经过狐狸嘴,正巧救下了她们。但徐州和这华荣客栈完全不在一个方向,此刻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董天行的步子大,尚宛妗来不及多想,拉着锦书便追了上去,眼见着就要追到了人,旁边的一扇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倒退着走出来,她避让不及,两人撞作一团,摔在地上。

尚宛妗又气又急,眼睁睁的看着董天行进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她整个人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因为那是顾姨娘的房间。

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好压在尚宛妗的腿上,锦书反应过来後,忙把那人往旁边推,嘴里急道:「你这个人怎麽这样啊,走路没长眼睛吗?还不赶紧起来,再不起来,我让客栈老板把你赶出去!」

那人听锦书这麽讲也不生气,忙翻身爬起来,耳根通红的对着尚宛妗作揖,「小姐莫怪,是在下无状,冲撞了小姐,在下给您赔礼了。」

尚宛妗摆摆手,借着锦书的力气站起来,她的眼睛只死死的盯着顾姨娘的房间,淡淡的道了声无碍,就拉着锦书要走。

锦书一边拍去尚宛妗身上的灰,一边神色担忧的问道:「小姐没事吧?」

尚宛妗摇头,「我没事,咱们快去找姨娘。」

那穿道袍的年轻人见尚宛妗要走,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眼里带了些狐疑,语气试探的开口,「在下姓张,俗家名仕连。」

尚宛妗皱了皱眉,盯着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有些不解他的用意。

锦书却不管那麽多,劈手便打掉他那只手,怒道:「这世道真的是什麽人都有,连个道士都敢当登徒子了!小姐别理他,等见了姨娘,再说道说道,让姨娘为小姐做主。」

尚宛妗不说话,转过头去,由着锦书拉着自己。

这男子却不依不饶,朗声问道:「小姐可曾去过即墨?」

说完这话,他见尚宛妗和锦书脚下一点停留的意思也无,正要追上去再问,就听到尚宛妗清脆的声音——

「未曾去过。」

「未曾去过?」他喃喃,眼里的疑惑更甚,「怎麽可能?」

然而不等他多想,身後的房间里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等咳嗽声停了,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长邪,发生了何事?」

男子转身进了房间,关好房门,看向坐在条凳上拨弄一个星盘,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他上前几步,微微弯了腰,恭恭敬敬的回话,「师父,弟子刚刚不小心撞到一位小娘子,发现她身上……有术法的迹象。」

「那又如何?当今朝廷开明,懂术法的人自然比前朝要多。」

「可是……」长邪眉头皱得死紧,「她身上那波动似乎是跟弟子同出一源,可弟子并不记得自己见过她,开口问了,她也否认自己去过即墨城。」

这话一出来,老者猛地抬头看向长邪,嘴里喷出一口黑血,尽洒在星盘上,不顾长邪的惊呼,他惨笑了半晌,才形容疯癫道:「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长邪忙问是怎麽回事,老者不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作孽啊!」又沉吟许久,他推开长邪的手,「长邪,你走吧,跟着刚刚那位姑娘,你自己作的孽,总要自己去弥补才是。」

长邪的动作一顿,脸上登时没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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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成妃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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