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这让春花和秋月有些郁闷,做事未免有些懒散,不过这样的郁闷没几日就消了,因为林二爷没有地方好去,每日都和陈知隆在一起喝酒听曲,秋月高兴不已是不用说的,桃姑和陈知隆住在间壁,春花自然也能时时见到林二爷。

看着这两丫鬟这几日的动静,桃姑心里不知是该叹气呢还是该羡慕,或者该说她们不知羞耻?

这样的话,桃姑偶尔也对刘氏讲,刘氏听了只是微笑,「荳蔻年华,情窦初开是常事,况且她们又是这样的出身,自然比不得那些普通大户人家的婢女,为自己打算也是常事,横竖也碍不到旁人。」

这话说得有理,听到这些宅里的丫鬟,有买来的,也有抢过路商船时连船一起抢来的,初时桃姑还觉得抢来的丫鬟会守礼些,可是後来才发现并不这样,试想她们被抢来时年纪还小,在这宅里长大,自然就随了这宅里的人,可是这样被掳来也是损阴德的。

刘氏听了桃姑的话,愣了半晌才道:「说你傻有时候还真傻,这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杀人尚且不怕,哪会怕这些被损的小小阴德,况且收在宅里做丫鬟,到大时也是配给下面的人,总好过被卖到青楼,做那千人踏万人枕的营生好。」

直到这时,桃姑才猛然醒悟,自己所在的不过是个海盗窝,而不是普通大户人家,难怪春花初来自己身边伺候时,会做出种种姿态,自己若能收了她带走,好过在这小岛之上过此一生。

所以这行走海路可不光是只会知道哪些东西能高价卖、哪些能低价买,这麽简单,光陈知隆、王家和黑龙帮之间的交往和人事,就够桃姑学一阵子,学这些各国之间的话,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岛上的过年和旁的地方也差不多,一样的团年饭,散压岁钱,只是在家时的祭祖变成了赛神,赛神就在除日,桃姑听除了本岛的人外,别人也可去看赛神,这难得的事情就要去看看热闹。

海神庙在出了林家大宅往西边走去数百步远,桃姑从来没有来过,自然要好好看看。

这庙并不大,小小一座屋子,已经被粉刷一新,进到里面,金身塑就的神像端坐在椅上,这神像不是龙王更不是观音,而是桃姑从没见过的一员战将,身穿金色盔甲,颔下一把美须,幸好不是面如重枣,不然桃姑还以为这是关公老爷。

林大爷面色肃穆,四个男人已经把三牲供品抬到神像跟前,林大爷跪下行香,口里喃喃祝告不止,身後的人跟在他身後跪倒一片。

桃姑还在想自己要不要跪的时候,看见陈知隆也站在那里,他着一件新做的玉色锦袍,腰上系了金带,负手站在那里一脸的轻松,见他不跪,桃姑便只依旧站在那里。

一时林大爷祝告完,站起身把手里的香插到神像前的香炉里面,剩下的人也依次把香插进香炉,香炉不过霎时就满,插不下的连炉旁的缝隙都纷纷插满。

顿时海神庙内外烟雾腾腾,桃姑有些受不得烟气,往後退了一步,被陈知隆扶了一把,桃姑面上不由一红。

就见有人抬了一大坛酒上来,还拿来一摞粗瓷大碗,把酒都斟满,林大爷接起一碗,往天上、地上、神像前各弹了一点,才大声的道:「来年定有无尽财气!」

顿时那些人也跟着喊:「财气,财气,出海必有财气!」

各自拿了一碗酒,林大爷一口喝乾,把碗往地上一摔,众人喝完酒之後也把碗往地上一摔,林大爷这才拱了拱手。

看来赛神就这样结束,桃姑只觉得有些无聊,这赛神除了喝酒那截,和祭祖也没什麽区别,早晓得不来看了。

抬头见陈知隆看着自己,唇边有促狭的笑意,桃姑不由小声问道:「陈爷知道这赛神就是这样?」

陈知隆点头,桃姑心想,为什麽他什麽都知道?

此时林大爷已走了出来,对陈知隆笑道:「还望明岁,陈兄能和我们一起赛神。」

陈知隆手微一拱,「弟不过是个商人,怎能和林兄一起赛神。」

这话说得蹊跷,难道说要海盗夥里的才能一起赛这神?桃姑又细细的看了看那尊神像,此时就觉得杀气腾腾起来,没有半点别的神的慈悲之意,桃姑忙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这动作被林大爷瞧见,笑问道:「陈兄不肯入夥,难道楚爷有意?」

这话让桃姑的汗都下来了,自己拜一拜,不过求个心安而已,哪是要入夥的意思。

陈知隆已经笑了,「林兄你说什麽玩笑话,楚爷是有名的逢庙必进,逢神必拜的,她又不知道这的规矩,林兄又何必笑她?」

林大爷的眼珠转了转,「陈兄此话说得有理,我们还是回去,拙荆已备好了酒席,今日岁除,自当要痛痛快快的喝一杯。」说着就和陈知隆在前面走了。

桃姑的心这才放下,也怪自己大意,以为有了陈知隆的庇护,就没问清岛上有什麽规矩。

回到宅中,桃姑藉口换衣服先回房,幸好春花还在那里。

听到桃姑问规矩,春花差点笑出来,「楚爷是说笑话呢,谁不知道这岛上林家就是规矩。」

这还用她说,桃姑忙道:「不是这个,今日去那海神庙,我在外面拜了拜,大爷就问我要不要入夥,陈爷就说我不知道这个规矩,所以才来问问。」

春花了然点头,「原来是这个,楚爷,陈爷定没和你说过,除每年年夜赛神之外,每次有新人入夥,定要到海神庙祭海神,发血誓,此生无论何事都不得背弃兄弟,不然就要三刀六洞,砍断手脚。」

桃姑听了打个冷颤,还好有陈知隆,不然自己就闯祸了。

自鸣钟「当当当」响了三下,也到宴会的时候了,桃姑忙胡乱换了件外袍就往酒席的地方走。

刚走到一半就见陈知隆走过来,见到桃姑,他停下脚步,「我刚想说去寻你,你就过来了。」

桃姑忙低头,「怎敢有劳陈爷。」

陈知隆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前面走,走过一个路口才道:「今日这事你要记得,这岛里别的地方都好去,就是海神庙不要轻易前去。」

春花的话再加上他现在所说,桃姑的脸不由热辣辣烫起来,「陈爷教训得是,这确是在下不小心。」

陈知隆停下脚步,「这也怪我,只当你性子耐静,不会轻易出这宅门,忘了叮嘱你了,谁知你今日竟跑去看什麽赛海神。」

桃姑的头更低了,今日的确是自己不应该,自己不过是没想到海盗也会去祭神,还以为海盗可是什麽都不信的,既能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什麽因果轮回报应都不相信。

陈知隆回过头来看见她这样,笑了一下,「他们也是知道神佛不会保佑自己,自然就不信神佛,自己找个海神出来,说只有海神才会保佑这些海上人家。」

原来如此,桃姑紧走两步跟上陈知隆的脚步,「陈爷怎麽什麽都知道,日後在下还要多多向陈爷讨教。」

陈知隆看她一眼,「要在这海上行走,自然要明白这海上的形势,难道说只知道这些货物价格就能做好生意吗?」

桃姑此时红到了耳後,若没有遇到陈大爷,自己只怕也是两眼一摸黑,她行礼下去,「陈爷对在下的提携,在下没齿难忘。」

陈知隆虚扶她一把,「若不是你着实聪明,我的提携又算什麽。」

桃姑少有得到他的赞扬,脸上不由露出既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的笑容。

「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是共过患难,这时候饭也不吃、酒也不喝的在这里谈天,我可饿得都前心贴後背。」说话的林二爷笑嘻嘻的站在那里,还故意用手摸了摸肚子。

陈知隆走上前去,「让林兄挨饿,倒是我的不是,今日定要痛快饮了几杯。」两人说着进去。

桃姑长舒一口气,自己定要学陈知隆一般,在这海里闯出一番天地。

过了年,就算再舍不得,该散的还是要散。

先是王老爷全家择了正月十二启程,桃姑起先还当他们是要回转中国,谁知听到的竟是先去爪哇,等吕宋那边局势平定,再回吕宋。

桃姑不由愣住,「王老爷,不是说吕宋那里局势尚不明朗,怎麽还要前去?」

王老爷只是淡淡一笑,「佛郎机人只是怕中国人占去了他们的地方,这才下令赶逐中国人,其实他们也是离不得中国人带去的货物,况且当地土人只可驱使,做那些事情还是非要中国人不可,只恨朝廷此时式微,不然也不会……」

朝廷式微……想起陈知隆曾说过的此时朝廷早已处於风雨飘摇之中,并不是自己当日在乡间时以为的太平盛世,桃姑不由深深叹息。

刘氏缓步上前,「楚爷有甚可叹气的,若生在太平年间,平顺安康的过这一辈子也是了,只是总觉得少了些别的,现在虽逢乱世,却也能四处走动,多些见识也好。」

这番话却和平时能听到的「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的话不一样,桃姑不由一揖到底,「夫人此话见识果然和旁人不一样,倒是在下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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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贵妻荣只是传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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