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 一

帝都赋 一

朝贡的车队满满装载了八十一车,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异兽灵鸟不在话下,加上玄都王及随来臣属的车子,足有百辆之多。护送朝贡队伍的清一色是北玄都最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黑甲军——玄甲铁骑,他们都是北方天空上矫健的鹰,敏锐的眼,尖利的爪和高傲不可一世的灵魂。黑底银纹的高牙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蜿蜒在北方纯白的大地上犹如一条黑色闪电,裹挟着雷鸣,震天撼地。

从丈雪城到帝都钰京足有三个月的路程,浩浩荡荡的队伍逶迤南行,所过之处,碾雪碎冰,践土成泥,踏出一条新的河道。

商雪谣将头探出车外,深吸了一口气,温润的气息瞬间流遍脏腑,不觉精神一爽——经过三个月的颠簸,终于临近帝都,钰京高耸的外城已是目力可及。玄都丰蕴铁矿,筑城的岩石都是玄铁色,但钰京不同,青砖城墙泛出淡蓝浅紫的色彩,蓝天之下,黄土之上,青山环拱,绿树映衬,比起玄都毫无过度的黑白两色对视觉的强烈冲撞,钰京,单看外城已是柔和得多,绚丽得多了。

“左护。”玄都王商晟的声音并不高,却俨然王者之气。

骑马在前的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的侍卫拨转马头,伸右手向前,做了个“止”的动作,百车千人的队伍随即停下,悄无声息,军令严肃的令人生畏。

左护驱马小步来到车前,隔着车帘,恭敬道:“王。”

“三王的队伍可都到了?”

雪谣放下帘子,回头看自己的哥哥,他随意的盘膝而坐,背靠着金缎玄鸟的软枕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动一动,只是左手旋动叶梗,把玩着一片树叶——那还是雪谣摘来的。

“海都、锦都二王昨日日暮时分已到,分别在城东参星门,城西执策门外三里外安营整顿,凤都王的队伍还没到,不过城西接凤门外已在搭建营寨。”

“我们呢?”

“玄威门外,扎营已毕。”左护底气十足。

商晟嘴角微微翘了翘:“很好,走吧。”

“是。”显是得了赞赏,左护愈加意气风,高高擎起右手,一个潇洒的挥手,逶迤的车队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前行,只听见马蹄嗒嗒、车轮辘辘。

雪谣靠近哥哥坐下,问道:“哥,我们今天不入城?”

听到妹妹说话,商晟这才睁开眼睛,“你不是已经进去了吗?”

“我?”雪谣不解。

“是你啊,”商晟板直而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温和的笑,他用手指戳着妹妹的心口,“你的心,早飞进去了。”

雪谣被哥哥说穿心事,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赖在哥哥怀里,忽又抬起脸来,问道:“哥,我们为什么不进城呢?”

商晟揉着妹妹飘着淡淡冷香的长,斜眼瞥着偎在自己怀里的她,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也只有对妹妹,他才难得的有耐心。

“其一,帝君接受四方朝拜是国之大事,要先行占卜,海都王掌管祭祀,由他向上天问卜,定下吉日吉时,方可入城,否则,视为不吉;其二,觐见帝君,为臣者须沐浴更衣,洗去风尘,否则,视为不敬;其三,帝都骤增持械驻军数千,不但扰民滋事也会危机帝都安全,所以除护送贡品的军士,其余都须在城外驻扎,进城的军士也要卸去兵甲,否则,视同叛乱。明白了吗?”

雪谣后悔不该多嘴,她哪想到一个入不入城会有这么多讲究。更糟的是,雪谣每次听哥哥条分缕析的“其一、其二、其三”就会自动催眠,待到商晟提高音调问了声“明白了吗?”,雪谣才如梦初醒,露出一脸纯洁的无辜。

商晟看了大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扬声道:“还有!”

还有?雪谣扬着一张不自在的小脸,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听。

“其四,入城之前,我还得仔细嘱咐,进了帝都,你若还是不懂规矩,东张西望,探头探脑,举止失宜,小心我军法无情!”商晟威目一瞪,寒气逼人。

很可惜,这个足以震慑千军万马,令敌人胆战心惊的眼神在雪谣面前向来无用,她干脆挑起帘子,向前探着身子,故意跟哥哥作对似的将自己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的洒向这片陌生的天地和她憧憬的帝都——军法处置?玄都王军法严苛,令出必行,世人皆知,但这个军法却不是为他妹妹制的!

商晟无奈,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又问道:“这一路上我嘱咐的,你可都记清了?”

雪谣心下埋怨:都嘱咐三个月了,能记不清吗?

头也不回,她仍是望着京郊初夏的风景,敷衍道:“记清了。”

商晟把妹妹拉回到座位上,当真板起脸来,“说来听听!”

雪谣猛得被拉回去,愣了一下,见哥哥仿佛真的动怒,只好嘟着嘴巴背:“入帝都,目正身正,心和人和,恭敬三王,礼让袍泽,勿涉不涉己之事,勿语己不识之人;逢胜饯,唯恐慎之不足,慎之又慎,慎记,不虑思之过虞,思之再思,三思。言行得宜,不可任性妄为,不可逾矩僭越。谨言慎行,进退有度,进不可抗,退不可卑。常思,常省,乞无过矣。”

雪谣笑着看向哥哥,眼神里写着“不错吧,都说记得了嘛”;

商晟也无话可说,又嘱咐:“最重要是掩饰好你的身份,诸王觐见不允许携带没有封号的女眷。”——虽在玄都雪谣也被称以“公主”,但只是习惯,而非御封,并不作数。

“这点我知道,哥哥放心吧。”

看哥哥尤要开口,雪谣索性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哥哥说过,有三个人最不能开罪:先是凤都王颜白凤、颜青羽姐妹。因为凤都颜氏的女人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下却有着天下最恶毒的异术,诅咒,虽然只是传说,但仍以小心为上;其次不能开罪,甚或是更加不能开罪的是锦都王花少钧。锦都王在世袭王位前一直伴读新君,两人情比手足,不比常人。并且锦都花氏精通岐黄,历代君王延年益寿靠的都是花家的驻颜灵丹,因而备受器重。”

雪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服气,这些算什么,难道她哥哥玄都王的黑甲军都是摆设?“哎,”雪谣叹道,“算来算去也就是海都的人好欺负了。”

商晟终于不顾威仪的翻了下白眼:“谁说海都的人好欺负?四王之中海都王最为年长,是我们所有人的长辈,德高望重自不待说,况海都傲氏,主祭祀、知天命、通神明,向为人所敬,你可不许胡来!”

雪谣听完,莞尔一笑,挽住哥哥的胳膊,骄傲不失娇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哥哥也很厉害啊。”

“鬼丫头。”商晟点着妹妹的脑门,宠溺的责备。他伸手为她掀开帘子,和颜道:“好了,没入城之前,一切随你。”

天高云淡,芳草连天,帝都郊外满目生机,雪谣将头探出车外,任初夏的风缭乱青丝。

商晟看着妹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这个妹妹,说她心思单纯、了无城府一点不假,可偏偏她那双慧眼,看人看事比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来得准,来得透,来得独到,或许这就叫“天赋异禀”吧,也或许海都王傲占当年说的“此女聪慧,生有心目”并非单纯是恭贺父亲母亲喜得千金的吉祥话。所以,今次带她出来朝觐,并冒险答应她女扮男装参加大宴,绝不仅仅是因为长兄对幼妹没有原则的溺爱和依顺,更重要的,他要借她的这双慧眼看清楚新君常熙以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些可能成为敌人的和可能成为盟友的。

作者有话要说:晟,音同“胜”,死党pIa俺选了个生僻字,俺知错了

ps:后经亲绵提醒,才现这个字是多音字,做姓氏的时候念做netg(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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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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