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雪芷低下了头,紧紧攥住衣角,直觉告诉她清秋只看到了自己抱着平哥哥那幕,没看到後来被推开狼狈跌倒的情景,她眼中闪着精光,却不抬头,只用柔弱又带着歉意的声音道:「是我不好,我真没想到……」

「好了,没什麽不好的,我只求你能放过我,别总揪着过去不放,你看,如今事已至此,大家都挺好的,我真心祝你和宁宗主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清秋说完要出去找苏妙二人,被雪芷挡住去路,抓住她的手臂,认真地问:「你当真早已不再记挂着平哥哥了?」

清秋有些无力,她记不记挂一点也不重要,为何雪芷非要这麽执着此等无聊的问题?

「绝对是这样,我记得你不日便要成亲,有什麽不放心的?可以放开我了吧。」

「最後一个问题!」雪芷仍是揪住她不放,「我知道世子对你有意,那你呢,你可也锺情於他?你若早些能觅得夫郎,我也好安心些。」

敢情她的终身大事还要累雪芷来操心?清秋冷哼一声,怕是她不放心自己,若是如此,她该去跟宁思平商量才是,难不成自己得立马嫁个人来让她放心吗?

清秋冷冷地道:「这事不劳您费心。」

「不,你告诉我,求求你。」

「好,我就告诉你,世子真心待我,我自然也会待他全心全意,我与他两情相悦,不离不弃,此生是不会分开的。」

她一口气说完,雪芷也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臂,低低地道:「但愿你能记住你的话。」

清秋不再同她理论下去,转身出了染香阁。

清秋刚跨出门口便愣住,门侧不知何时立了一堆人,将二人方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那些人中清秋只认得两个,却都与刚才她与雪芷谈话的内容有关。

宁思平靠坐在一张轻便的软椅中,四名褚衣近卫抬着软椅并未放下,显是怕惊动她二人说话,应该已站了半天。

卫铭负手立在一侧,一袭墨绿的光面锦袍,上面缀着大团大团的银丝云纹,不知用的什麽料子,那银色丝线衬着暗暗的绿锦,竟耀得人眼花。

原来卫铭一早出门,却是来了思秋园,不知他来做什麽,显然不是为公事而来,他听到了多少?清秋不敢与他直视,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还在门里站着的雪芷,见她立在那里没有半分惊慌。

这里只有自己的身分低微了,只得朝世子与宁思平行下礼去,「清秋见过世子爷,见过宁宗主。」

雪芷当然不会无缘无故与她拉扯闲话,说那些旧事给她听,一曲「秋风词」便是为引得宁思平来听一听,谁才对他情真意切,再逼得清秋自表绝情,可谓是用心良苦。

难为他们来得无声无息,几个大男人齐刷刷地站在门外听壁角也不嫌脸红,清秋想了又想,似乎刚才也没说什麽不妥当的话,甚至连宁思平的身分这样敏感的话也没牵扯到,不禁佩服雪芷,难怪她讲到与宁思平重逢就没讲下去,原来她早已想好了。

雪芷抬脚跨过门槛出了染香阁,阳光照得她眯了眯眼,看到卫铭後微一屈膝行礼,「原来是世子爷来了,想必是一刻也放心不下清秋才来这里,这下可放心了?」

她意有所指,言下之意竟有邀功的意思,也是,若不是她,卫铭也不会听到清秋能说出全心全意、不离不弃这样的字眼来,要让清秋这种走一步迟疑半日、近情情怯的人说出那样的话,怕不知要等到何时,即使心中有情,也只会强调自己绝不做妾,才不会说以心换心这样肉麻的话。

他料想清秋此刻必定极窘,满脸笑意一口认下:「是,这会儿用完了饭,雪芷大家也该将人还於我才是。」说罢上前几步牵住清秋的手,发现她只是垂眼瞧着地面,破天荒地没有忸怩不安,看样子是真的吓到了。

今日他是被宋珙拉来思秋园,宋珙不能常常到世子府去会佳人,今日专程到思秋园与灵玉「巧遇」一回,後几人闻得琴声觅来,宋珙半路遇上了被苏妙拉出去的况灵玉,於是只剩宁思平与卫铭二人同行。

到染香阁外时,琴声早歇,正逢雪芷讲到自己离开越都去边关之事,耳听得雪芷对那个「平哥哥」情真意切,满腹相思,卫铭与近卫们的眼光忍不住往宁思平身上瞟,暗想这位雪芷大家要糟,马上就要嫁入天府,居然被未婚夫得知有些旧时情事,实在不幸。

宁思平脸色当然很不好看,却并不是为听到自己的未婚妻曾心有所属而动怒,因她所说的他是哪一个,他当然清楚,犯不着吃自己的醋。他怒的是雪芷对清秋说这些的用意,更有些担心这二人说到自己的身分,卫铭就站在他的身边,若是稍有不慎,让他知晓了什麽才是麻烦。

越是这样,越是心乱如麻,宁思平既想立时进去打断她们的谈话,又忍不住想要听下去,他想知道清秋会说些什麽。只听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数回,伤心感慨、懊悔嗟叹交替着来,突然明白了为何他这次回来,清秋待他冷漠无情,甚至决绝到连见也不想多见他一面,竟为了多年前那一幕,他有心进去辨驳,只是真说的清吗?

有风吹过,吹得几人袍角微扬,雪芷轻轻走到宁思平身旁,关切地问:「今日好多了吗?这日头看着好,可只出来正午这一小会儿,待会儿便要起风,你如今可禁不得风,还是回房得好。」

这话多镇定,神情多自然,如此情形还能当没事人一样,真真让人佩服,卫铭知宁思平伤在胸前,今日这档事不会气得他伤口爆裂,心神受损吧?和谈的事不能再拖了,他早一日好起来,和谈也能早一日结束。

清秋轻颤着眼睫偷偷瞧了宁思平一眼,他半靠在软椅上,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似全身无力地半阖双目,两手拢在袖中,听到雪芷的话动也不动。

直到离开多时的苏妙等人回来,卫铭开口告辞,他才抬起头拱手道:「世子慢走,不送。」

那双眼闪着幽光,看得清秋很不安,这人如今变了许多,她刚才说不会记挂过去的人和事,不是虚应雪芷,而是真的没有惦记那个早已死去的人,但愿他能听进去,不要再来找她。

曲终人散,雪芷送了几人一程,知宁思平定还在染香阁,又回去见他,如她所说,暖阳已缩回云层里,天色稍稍阴暗,连带着染香阁里也有了冷意。

两人无言相对,雪芷坐到自己的琴台前,当没事发生一般,「左右无事,我弹琴给你听,可好?」

「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知道你这麽能干,也是,能独自在望川山过活,成名於天下的,岂是无能之辈。」他一出口,便是冷冷的话语,毫不留情地道:「你也不必弹什麽琴,这方面你比清秋差得远了。」

她猛地抬头,像无法相信他会无情到这个地步,蓦地笑了一声,「自然,我做什麽,都比不上她在你心里的位置,你们,早已见过,是不是?」

「难道我不该见她吗?」

「该,你最该见的人就是她!不错,我早该明白,你这次回来,为的就是她,什麽和谈,什麽迎娶我,都是假的,你全是为了她!」

雪芷从小苦练琴艺,总得不到师傅一句夸赞之词,如今她成名成利,得天下人敬仰,可最在意的人仍不认同她,她心里已经不是恨,而是浓浓的失望,却仍不认输。

「可是你没想到吧,她变了心,你也看到了,人家身边有世子那样出色的男子,坦荡的英豪,即使见了又如何?」

世子真心待我,我自然也会待他全心全意,我与他两情相悦,不离不弃,此生是不会分开的……

这句话宁思平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他不信也无法,看着雪芷,他冷冷地问:「做这些事对你有什麽好处?」

「有什麽好处?」她惨惨一笑,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我只要你听了那些话後,会绝了那分心,想起我一点点,我对你同样是全心全意,不离不弃。」

那日他说要与她成亲之时,她便觉得不真实,甚至想能那样守他一辈子未尝不是幸运,一生都看着他,把他放在心里头,可是他不要,还利用她这分心意。

那些眼泪对宁思平无用,他用一只手撑着头,默了半晌後又开口:「我有多久没听到她弹琴了?」

从他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越都,边关诈死後远赴北芜去接手自己的天命,只不过与清秋分开了六年,却觉得像隔了一生,人生在世,就是有这麽多无奈的事,如果他这一趟不回来,只永远在心里想着远方的她,该不会这麽痛苦。

雪芷以为宁思平听了她的心意,会用心她曾付出的情意,哪里想到他毫不在意,反而在想着清秋的琴声,如同在她流泪的心上又刺了一刀,果真无情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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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厨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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