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上苍,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样的过程与收场也未免太羞人了!

在众人眼前以一种明显被深深占有的姿态出现不说,被他抱回房又在他怀里彻夜体会着那无法言喻的巨大欢愉不说,最后竟还在他为她上药时失态成那副糟糕模样,往后她要拿什么脸去见他啊……

将小脸整个埋在曲起的膝盖间,南宫燕真有种想立刻消失到天涯海角的念头,但半晌后,她还是勉力撑起依旧有些虚软的身子,换上一套贺兰歌阙不知何时取来并放于床榻旁的衣衫,毕竟这事儿还没解决呢,她没有时间在这儿胡思乱想。

尽管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她脑中还是不断思绪纷飞。

他应该没发现这是她的初夜吧?

依他始终认定她本就是以盯梢、卧底者身分下嫁于他的揣测,再加上他昨夜的说辞、她的应对,他应该会相信她就是他心目中认定的那类,专以美色诱取情资,且经验老道的「艳探」吧?

若真是这样就好,毕竟要让这头老狐狸知道她根本就是嫩瓜一个,她过往的一切「干练」全是虚张声势,进而取笑她、轻看她,她这辈子在他眼前可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在一路没有褪去的双颊绯红中,南宫燕坐着贺兰歌阙安排好的轿子回到了公主府。

她前脚才踏入府内,后脚内侍便送来了谨贵妃的「赏月帖」。

望着那张精致、典雅、泛着清香,且上头字迹那般娟秀的请帖,南宫燕真的哭笑不得。

这事儿会不会传得太快了点?

这傻姊姊又会不会太不解世事了些?竟在这风头上来赶这趟热闹,她那疑似有「恋妹癖」残疾的老狐狸哥哥若知晓,肯定要大吐三升血了……

尽管明了贺兰歌阙知道这事后气息肯定不会太顺畅,南宫燕还是应了这约,然后快速回房梳理一番,在约定的时分来到了谨贵妃的谨华园。

因为一来,若她托病不受邀,明儿个后宫肯定会传出不利谨贵妃的传言,二来,她着实也很想知道谨贵妃想对她说些什么。

皎洁的月光下,两人优雅坐于水榭高台之上,南宫燕静静望着贺兰谨斥去了其余下人,只留下一名根据宫中记录是由贺兰府带来的贴身侍女,与她简短寒暄过后,便轻轻柔柔地牵起她的手……

「东月公主,虽说宫廷有宫廷的规矩,可今夜这儿也没外人,咱俩就暂时忘了那烦人的规矩吧。算起来,我虚长你几岁,若你不介意,我便唤你一声燕妹妹,成吗?」

「当然成,谨姊姊……只姊姊你也知晓,妹妹一直到十五岁才回得宫中,不仅人生地不熟,对宫中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有不周之处,姊姊可得好生提点提点我。」

口中话语说得得体柔怯,第一回如此近距离接触贺兰谨的南宫燕,感觉着那柔若无骨的掌心,望着眼前那双水灵又通透的美眸,再听着她那如丝竹般的悦耳嗓音,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浓浓感慨。

连同为女子的她见着贺兰谨,都不免有种我见犹怜的慨叹,也难怪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两个男人都放她不下……

「说来惭愧,虽姊姊比你虚长几岁,入宫却比你更晚,这宫里的事,我至今也还没弄明白呢。」轻轻笑了笑,贺兰谨的眼底波光来回漾动着,「但尽管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凡事但求无愧我心,总是错不了的。」

「姊姊说的极是。」望着那抹动人至极的眼波流转,南宫燕几乎都要醉了。「妹妹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那姊姊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其实姊姊今夜请你来,是想谢谢你。」望着南宫燕柔顺婉约、绝美乖巧的模样,贺兰谨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

「谢谢我?」听到这话,南宫燕缓缓抬起双眸望向贺兰谨。

「阙哥哥打小就沉默寡言,很少人猜得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身为他最为亲近的堂妹,我也几乎不曾由他口中听到任何表露情感的心语。」

望着天上皎月又叹了口气,贺兰谨凝阵望向南宫燕,又一回轻握住她的手,「唯有你,让他说出了『一时情狂』这样的痴话。」

「那只是……」

听到贺兰谨的话,南宫燕一时语塞了。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那所谓的「一时情狂」,根本不是为她。

但望着贺兰谨眼中的淡淡朦胧,以及那发自内心对贺兰歌阙的敬仰与心疼,她也只能默默垂下头。

「我知晓在世人眼中,阙哥哥是个城府深重、难以相处之人,但那只是因他不想作戏,毕竟能在世家宅门里生存下来的人,有哪一个好相处?又有哪一个不城府深重?」说这话时,贺兰谨淡淡一笑,笑容苦涩而又凄美。

「更何况,我贺兰家在老太爷仙逝后,早不是过去的贺兰家了,人人想的都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极尽所能的利用『贺兰』这个姓氏谋求一己私利,根本无人真正在意贺兰家的百年存亡……在人们心目中,阙哥哥虽绝对是其中佼佼者,但我却明白,若不是他先动手拔除掉贺兰家的毒瘤,我整个贺兰家族,恐怕连如今天的苟延残喘都是奢望。」

别这么轻易就对人掏心掏肺哪,我的好姊姊!毕竟这可是耳目众多的后宫,不是寻常手帕交的闺阁里啊。

心底虽这么想,南宫燕却依然静静听着,听着贺兰谨多年来一直深埋在心间的感慨,听着她吐露对贺兰歌阙的所有理解与心疼。

「被当成贺兰家叛徒的他,为保住我贺兰家最后一丝尊严,孤伶伶在这满是豺狼虎豹、又腹背受敌的朝中孤军奋战,就连同在宫里的我,都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对他不闻不问,可他却从不曾对任何人有所怨慰……所以知晓这样的他如今总算有个伴,我着实按捺不住……」

伴随着贺兰谨轻咽嗓音的,是一滴由她粉颊滚落的清泪,以及她紧握着南宫燕愈来愈抖颤的柔荑「我虽然很想说,若有一天,我贺兰家当真……也请你别离弃他,但我知道这只是痴人说梦,所以姊姊希望……只希望……」

「姊姊请说。」轻轻反握住贺兰谨的手,南宫燕柔之又柔地低语着。

「至少,在他还能抬头挺胸站着时,你都能陪在他身旁,让他不要一个人那样孤孤单单……」

「我会……尽力的。」望着贺兰谨绝美小脸上的泪滴,与那发自内心最深处的诚挚期盼,南宫燕的眼眸也忍不住酸涩了。

此时此刻的她,真的彻底明白为何贺兰歌阙与她的皇帝兄长,会如此想方设法地将贺兰谨留在他们放眼能及的地方,纵使只能遥遥相望,纵使有时连遥遥相望都是奢求。

毕竟人世间,本就充满了许多无奈,这个后宫里更满是污浊与黑暗,但只要有她在,他们至少看得见光明,而只要能留住这丝光明,无论前路再苦再难,他们都有勇气抬头挺胸咬牙走下去。

「听妹妹这么说,姊姊就放心了……」听到南宫燕的回答后,贺兰谨满足地轻轻揩去眼角的泪,依然带着泪痕的脸颊轻红着,「抱歉,姊姊失态了。」

「没的事,姊姊千万别在意。」温柔一笑后,南宫燕假意咳了咳,然后将手伸向桌上茶盏,想藉此缓一缓气氛。

「妹妹先别喝,我唤人给你换杯热的。你身子本就弱,喝凉茶容易伤了元气。」

望见南宫燕的动作,贺兰谨连忙柔声唤住她,然后立即转身吩咐那名不远处的贴身侍女重新沏杯热茶来。

在侍女上茶前的这段时分,贺兰谨与南宫燕投契之至地闲聊着,两人都有点相见恨晚的遗憾与惋惜,毕竟她们都清楚,过了今夜,再要有这样的机会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两人聊得正欢时,侍女将热茶送了上来,而在侍女欲将冷茶盏收走,却不慎将杯盖掀落时,南宫燕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侍女笑了笑,示意没事,只在她收回眼神时却突然心中一凛,一股恶寒由脚底直冲发梢!

因为方才在侍女为她换茶时,虽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她却发现贺兰谨这名贴身侍女的右手与寻常人有些不同,她右手食指与无名指的第一节骨节较常人突起。

若再仔细点回想,还会发现尽管这名侍女其余手指上的明显茧块与常人一样都在指腹与手掌上缘,但她食指与无名指靠中指那一侧,以及手掌下缘,却都存在一层薄茧。

上苍……这是以霸王杵为兵器者才会存在的手部特徵啊!

会使霸王杵这种罕见歹毒兵器的人,多年来她只听闻过一个,而那人在干下一件骇人的窃盗灭门血案后,十年来几乎消声匿迹,若不是几个月前那场祸事,她根本以为此人已被仇家解决了!

当脑中浮现出自己手下的死状、身上的伤痕,以及当时的所有情景,南宫燕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也难怪大内密侍如何追查,都查不到此人的下落,因为根本没人会料想到,霸王杵的传人竟是名女子,并且就潜藏在后宫之中!

但这样的人怎会出现在贺兰谨身旁?又因何要去残害她的手下?

自小独居深闺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室花朵贺兰谨,理当没有机会也没有管道去认识这样的江湖邪流,而一心一意只想默默守着皇上,毫无野心与心机的她,更没有任何攻击隐官的动机。但这名凶手以侍女身分长期潜伏在她身旁是真,犯下那般骇人恶行也是真,而这世间,有谁在贺兰谨尚在贺兰府时,能得到她的信任,顺利将此人安置于她身旁,并在最后与她一同来到宫中?

又是谁会如此在意「后宫行述」这个根本无人真正知晓究竟存不存在的东西,并且在意到不惜袭击她的手下,只为能获取一些机密讯息?

「燕妹妹?燕妹妹!」

「抱歉,谨姊姊……我……我突然觉着有些不太舒服……」

当嗡嗡作响的耳际传来一个满含忧心的温柔嗓音时,不断干呕着的南宫燕,小脸,是真白,干呕,也是真呕,因为当她脑中浮现出那个最可能的名字时,她的身子早已不受控制,只能任那股深深、真真的黑暗漩涡将她彻底淹没……

「是姊姊不好,竟忘了妹妹体弱,还硬拉着妹妹陪我聊这么晚。来人,快送东月公主回府!」

那夜,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房里的,南宫燕根本没有记忆。

她只知道她谢绝了贺兰谨延请太医的好意,坐轿回到公主府,独自一人踉跄进入房里后,便整个人瘫倒在榻,动弹不得,彻底凌乱的脑际只来回回荡着一句话

怎么可能会是他?怎么可能竟是他?

为什么不可能?她难道忘了,她与他初次交手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吗?

更何况,她那有「地下神捕」美称的姨父不是很小就教导过她,探案之初,首要留心的,便是所谓的报案者及第一目击证人……

然而,就在南宫燕于榻上瘫躺了一夜,脑子都快炸开,眼眸更被窗外初昇朝阳照刺得酸涩不已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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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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