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水柔在屋里听见外面「咚」的一声,隔着竹帘看时,不由噗哧一笑,他还真有些呆呢。

张媒婆看着袁熙的笑容,心想,水柔这姑娘,可不是你小子看上去那麽温顺,她倔着呢,你也不想想,她敢在婚前与你私会,得有多大的胆子,日後有惊人之举或者骇人之言,你就受着吧,你们成亲後,我这媒婆可就管不了那麽多了,你们两个小娃娃慢慢磨吧。

袁熙听见水柔的笑声,冲着竹帘後窈窕的身影一揖,和张媒婆告别走了,临出院门又回头朝竹帘後看着,几乎倒退着出了门槛。

张媒婆笑着去关门,才发现他没走,笑着站在那儿隔着门还在看,张媒婆推推他,笑说:「早点下聘,择良辰吉日娶回去好好看。」

袁熙微红着脸走了,张媒婆关上院门回身,竹帘後的那个也出来了,正往外看着,张媒婆心想,阿弥陀佛,这两个看对眼了,我的姻缘簿上又添了一笔。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水柔和袁熙成婚,袁熙满心欢喜看着一袭大红喜服的水柔,她略略低着头,许是被沉重的凤冠压得累了,真想揭开红盖头看看那娇美的容颜。

那次在张媒婆家见面後,袁熙总是不经意地想起水柔,看着书时她就从字里行间跳出来,对他温柔的笑着。

冬日里有一日大雪初霁,袁熙看着一地银白,想起水柔脸上水嫩的肌肤,他忍不住往水柔家的方向走去,交换了生辰八字,下了聘了,日子也定了,她就是自己未婚的妻子,去远远看她一眼就好,大雪天的应该不会被人看见。

袁熙沿路给自己打着气,因为水柔曾托张媒婆传话给他,成婚前不再见面了,也不用管她,她有自己的事要做,二十多里的路,因积雪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到了以後,院门却紧锁着,他有些担忧,这大雪天的,一个姑娘家跑到哪里去了?

厚颜到张媒婆家问询,张媒婆看见他先是惊讶,然後就了然地笑了,水柔那等样貌和风姿,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会忘,那日还曾担心水柔会摇头,她却点头对袁熙感到中意,而袁熙这边也是惦念上了,而且惦念多日,要不也不会大雪天赶了来。

张媒婆拿出乾爽的鞋袜让他换上,把他湿透的棉鞋、布袜架在火上烤着,招待他吃了热热的茶饭,袁熙才缓了全身的冰凉之气,心不在焉和张媒婆闲聊着。

张媒婆装作不知道他的来意,逗了他几句才笑说:「想水柔了?还有几个月也等不了?这孩子与你的亲事定下来後,就去湘州了,一直没有回来,听说湘州那边有个表姐……」

袁熙心中咯噔一下,「她不是在这边无亲无故的吗?」

张媒婆稍作沉吟,「这孩子的父亲去後,她走投无路,就去湘州卖身葬父,幸亏遇到贵人伸出援手,也没有让她为奴为婢,只是认她做了妹妹。」

袁熙的呼吸一窒,那麽柔弱的一个人,竟头插草标跪在湘州街头,定有不少人围观吧,自己怎麽没有早点与她订亲呢,那样她就能有个依靠。

张媒婆听着他一声长叹,满脸不忍心,神情也惆怅着,水柔说过不想让他知道,看来告诉他是没错的。

鞋袜烤乾他才离开,回到家天已尽黑,亏得有雪光照路,家人自然要大惊小怪一番,他敷衍着睡下了,半夜觉得脚趾奇痒无比,原来冻着脚了,袁熙的冻脚从此伴随了他几年,一到冬天就痒得难受,水柔为他想尽办法也不能去除病根,直到後来遇到一位叫做慕容非离的神医才好,这些都是後话了。

这个冬天对袁熙来说有些漫长,好不容易才等到河开燕来,二月过了三月来了,三月十八日是他和水柔的婚期。

而水柔整个冬天都住在湘州,月郡主也有一手好女红,两人一针一线缝嫁衣,然後是陪嫁用的锁麟囊、香囊袋什麽的,还有几套新做的衣裳,简单却用心,月郡主亲手为她做了几双绣花鞋,又为她绣了两副枕头套,一副是鸳鸯戏水,一副是彩蝶恋花。

三月初一那日,水柔才回到家中仔细收拾,张媒婆自然来得勤快,一趟趟的不是带东西来就是传话来,袁熙的家人却没有露面,水柔也不问,倒是张媒婆有了些牢骚:「袁熙那孩子倒是不错,可这家人,父亲是一个酸秀才,总觉得怀才不遇,一点也不通人情世故;母亲呢,一个蠍蠍螫螫的老太太,树上有枣子来一杆,没有也来一棍,好多事都是我去和袁熙说,袁熙就让他母亲准备。按理说,还没过门儿,不该说这些,可是我又怕你日後应付不来。」

水柔也不甚在意,她想着过门儿後和袁熙过好小日子,对公婆像亲生父母那般孝顺着,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自然也会对自己好,一家人过日子多讲情少说理,这些都是母亲早些时候说给她知的,其实母亲也是从外婆那里听来,她也没和公婆相处过,她连父亲的出身都不太清楚,水柔甚至怀疑,父亲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水清泉,这名字有些说不上来的随意。

水柔只对张媒婆的俚语感兴趣,什麽蠍蠍螫螫,什麽树上有枣子来一杆,没有也来一棍,她觉得特别生动,不过张媒婆是精於世故的人,竟然如此形容袁熙的母亲,水柔又想起袁熙袖口补丁上的粗大歪斜的针脚,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张媒婆念及与水柔母亲交好的老姐妹情分,近来与水柔走动较多,也渐渐喜欢水柔的性子,无事时安静待着做喜欢做的事,有事情到了眼前也不躲着,只会想尽法子去解决,需要陪嫁的东西一样不少,齐整排放着,就等花轿来抬了。

袁熙一个多月没有读书,一心筹备着亲事,他不想让水柔受太大的委屈,父亲穷怕了,每次要拿他手里那些铜钱,都跟剜肉一样。

母亲粗枝大叶,秋下丰收时,家里能有几十斤白面,一日三餐都是白面,没几日白面吃完了顿顿高粱米,袁熙懂事後每年看见白面换成高粱,都边吃边笑,母亲总是问他笑什麽,他也不说,其实他想告诉母亲,能不能掺杂开来,吃几顿高粱,来一次白面,大家嚐嚐鲜,要不白面混在高粱里,也不至於硬得难以下咽,可他不想让母亲难堪,也不愿意她因儿子的话改了多年的习惯,那样母亲会无所适从。

粗枝大叶的母亲也有细腻的时候,成亲前偷偷背着父亲给袁熙二十两银子,说是袁熙满月时一个有钱亲戚给的,母亲一直藏着,准备给儿子办婚事用。

袁熙看着母亲鼻子有些发酸,赁来一顶八人抬的大花轿,这个才配得上水柔,又剩下二两办酒席用,揣着其余的银子赶去湘州,为水柔买了顶双凤朝阳的花冠。

水柔看着张媒婆送来的花冠,这对小户人家来说有些过奢了,不过她明白袁熙的心意,笑问道:「他可有成婚那日的礼服了吗?」

张媒婆摇摇头,「说是街坊有个小夥子刚成婚不久,准备借来穿,就是身量比他矮些,穿起来会短吧。」

水柔从箱子底上拿出来一件,「这是我与嫁衣一块备好的,就怕伤了他面子,所以没拿出来。」

哪里会伤了袁熙的面子呢,袁熙试穿着合身的大红礼服,心里又被暖暖地熨贴着,他早把她放在心里,当成自己的妻,她送的东西,他只会欢喜。

小户人家的婚礼并不寒酸,八个人抬着的大红花轿,後面马车上满满几大箱子嫁妆,新娘子凤冠霞帔,与新郎扯着红绸布的两端,新郎的礼服和新娘的嫁衣竟是一对,因为衣襟上都有一对翩飞的彩蝶,更新奇的是新娘子的红盖头上也镂着金边缀着小花,之前见过的都是大红,谁又会在一块盖头上花如此大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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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为君妇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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