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风翌尴尬的神色稍减,「琴是自小练的,战场征战则是後来慢慢拚出来的。」他语气柔和,听不出什麽情绪,像是说着十分平常的事情一般。

安宁兮抿了抿唇,眼前的男子也是经历过许多事情才有了今日的模样吧,当初他放下身段成为女侯面首时又是带着什麽样的心情?

安宁兮正在思索,风翌却突然道:「南昭已与西华结盟,女侯接下来可有什麽打算吗?」

安宁兮收回思绪,点点头,「本宫正打算抽个时间与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本宫的意思是……主动。」

风翌听完她说完最後两字,眼神微微一转,漆黑的眸子染上深意,「何谓主动?」

安宁兮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迄今为止,不论是西华还是南昭,几次与他国交锋,皆是出於被动,而如今你、我、北孟三国结盟,中周与东越又不合,我们为何不趁机主动夺得天下?」

风翌听到她口中的「我们」,嘴角展露笑意,「之前从未听说过女侯有夺得天下的心思。」

安宁兮盯着他手下的琴,淡淡一笑,「就如这古琴一般,若是你不主动拨它,如何能够奏出合你心意的曲子来?」她伸手在那琴弦上拨了一下,「本宫这心思早就有了,不过却不是为南昭……」她眼神在风翌脸上凝住,「风将军才是称霸天下的不二人选。」

风翌神情怔住,转脸对上她的视线,想在她的眼神中寻找出蛛丝马迹,却始终只看到安宁兮的眼神清明如水。

他稳了稳心神,问安宁兮:「那以女侯看,要如何安排战局呢?」

安宁兮毫不迟疑的回道:「三方同时进行,北孟将北方小国囊括在内该不是难事,同理南昭和西华亦是,而後对中周和东越不论是合力攻之或是分而化之,胜利的可能性都要大的多。」她早就思虑周全,此时所说不过是大概方案。

说完後,她又补充了一句:「他日有空,本宫会再跟风将军你探讨详细的作战细节,只要将军不嫌弃本宫孤陋寡闻便好。」

风翌点点头,眼珠转了转,「女侯这些念头是什麽时候有的?我记得第一次见女侯时,女侯受人劫持却毫不慌乱,当时便觉得惊异,如今听了女侯的话,便让风翌惊异更甚了。」

安宁兮自然而然的接话:「那时并非不慌乱,只是没有弄清楚情况罢了,风将军不必惊讶……」话音戛然而止,安宁兮反应过来,猛然看向风翌。

却见风翌一脸古怪的笑容看着她,而後笑容缓缓隐去,脸色变得凝重,「你到底是谁?」

燕烙拿着安宁兮给她的使节权杖很容易就出了宫,而後迳自朝宫城西面方向而去,轻车熟路,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可是等她看到那间熟悉的宅院,那斑驳的墙体和已经缺了一角的木门,才意识到她离开已经整整三年了。

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终於举步朝门口走去,正在疑惑大门因何是开着的,就听见里面传出声音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朝一边躲了开去,而後眼神四下转了转,走到了宅子後院处的墙根边,她记得那里有棵大树在。

那棵树果然还在,燕烙提起轻功,飞身而上,身子落在繁盛的枝叶间居然没有引起丝毫的动静。

她悄悄拨开眼前的枝叶朝内看去,里面居然是西华王宫的禁卫军,而带头之人居然是秦皓,燕烙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这些人,只见他们似乎正在整理宅院,秦皓对着一干人等吩咐:「先把这里稍微清理一下就可以了,明日将军会派下人来仔细打扫的。」

禁卫军们齐声应了,其中一个问秦皓:「秦将军,这里真的曾经是丞相府?怎麽现在弄得这麽荒凉?」

秦皓叹息了一声,「你们大都是新进的禁卫军,当然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了,还不是前世子害的,姜丞相一世忠良,可惜……」几人听闻他似乎不愿多提,都止住了话头,继续忙着整理庭院。

这里是丞相府,也是燕烙曾经的家……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秦皓的话让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当时风翌和秦皓突然离开,让意欲加害的风无殊扑了个空,而他知道丞相姜恪与风翌交好,便找了个理由将姜恪关押,日日严刑逼供风翌的下落,并且在即将被西华王发现之际,污蔑姜恪图谋造反。

西华王身体不好,此事便交由几个大臣去办,结果这些人却全被风无殊收买,让姜恪最终含冤而死。

好在燕烙武艺不弱,早先得到消息逃离了丞相府,只是仍旧有风无殊的追兵不断追杀她,三年间从未间断过。若不是後来遇到安宁兮,也许那次她已经命丧黄泉,又如何能再回到这里,也因此燕烙对安宁兮始终是抱着感激之心的。

她见秦皓还在忙着,便放弃了回府的打算,这三年来她已经看惯了生死,现在回头来看这里,居然也能心平气和了,只是想到枉死的父亲,对风无殊的恨意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燕烙正要跃下树枝,突然听闻一个禁卫军问秦皓:「秦将军,将军交代要我们寻找姜丞相的女儿,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相貌,如何寻找啊?」这话一出,其余的禁卫军也纷纷询问,都表示这件事很困难。

燕烙身形顿住,心中微微叹息,何必寻找她,只要帮她报仇便可以了。

她跃下树枝,朝王宫而去,心里说不清是什麽情绪,她的父亲因为风翌而死,可是风翌当时并不知情,并且後来也遭了风无殊的毒手险些毙命,她本就不怨他。

只不过现在风翌将丞相府修葺一新,将她找回来又能如何,过去的终究是回不去了。

燕烙凝视着冬日阳光下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一阵凄凉……

阳光透过竹林的空隙洒下,毫无温度的照在竹林里的两人身上,安宁兮看着眼前的风翌,後者一副冷峻表情,像极了当初初见时的神情,这是他罕见的认真表情。

两人对视许久,风翌像是想起了什麽,脸上神色有所缓和,逐渐浮现出笑意,「我忘了要想让别人坦诚,自己要先对对方坦诚。」他凝视着安宁兮琥珀色的眸子,「女侯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安宁兮知道她早就引起了风翌的怀疑,而他之所以选在今日挑明,既是因为两国已经结盟,也是因为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让他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她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将军且说来听听,本宫愿闻其详。」

风翌笑了笑,移开视线,盯着手下的琴,缓缓陈述:「我是西华王的私生子,这点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了,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这个私生子之前过的是什麽生活。我与我娘相依为命在民间生活,她却於某日突遭毒手,不幸殒命,我本以为是意外,岂料却是人祸,而动手的人则是西华王后,风无殊的亲生母亲。」

安宁兮想到他当时在王宫弹琴的情景,心中微微泛起一丝同情。

风翌却仍旧淡淡笑着,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後来不知情的我突然被姜丞相找到,而後被带到了王宫,见到了我如今的父王,当时他已经知道了我娘遭人害死的事情,王后因此下狱,在狱中自尽而亡,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是死於非命,而风无殊就是从那时候与我结下了仇怨。姜丞相请父王将我归入王室,父王却将我送到了军营,当年我不过十三、四岁,身子柔弱,常遭人欺负,而後遇到秦江,也就是秦皓,才渐渐好些,之後我凭藉军功一步步攀爬,直到突然有一天西华王赐姓我为风,真是讽刺得很。」

他笑着垂眼,摇头不止,「这之後的事情就简单了,风无殊见我风头日盛,又掌握了全国兵马的帅印,怕我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想要害我,而当我收到消息时,原本就对他们父子无比反感的心情更加强烈,就打算离开,再也不回西华。没想到秦皓自愿跟着我,我们在长安最後那日,我给自己取名知玉,将贴身的玉佩也刻上了这个名字,以示与风翌作别,而後这块玉赠给了秦皓,就是女侯醒来当日,救了你的那块玉佩。」

安宁兮点点头。

「只是後来还是防不胜防,风无殊用姜丞相的性命要胁我去见,结果我服了毒药,他却仍旧将姜丞相害了,秦皓赶去救我,我们二人好不容易逃脱,却终究是支持不住了,最後阴错阳差的逃到南昭边境,被女侯发现,这才保住了一命。当时我在南昭王宫整日所想都是返回西华报仇之事,甚至在琴身上也写下字以提醒自己报仇的决心,不过人年纪渐长,眼界逐渐开阔,处理的方式也不同了,当初因我一时自私而害了姜丞相,如今想来终究是愧疚难当。」

安宁兮静静凝视着他,「为何对你在军营的那几年只字不提?其中必是充满艰辛吧?」

风翌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但是若没有那些苦楚,怎麽会造就今时今日的我?现在想想,也许当初父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可惜,就算是这个原因,我对他仍旧是无好感。」说完後,他竟低笑出声,眼中却是一片苍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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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江山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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