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那是个年纪差不多二十六、七的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子的气息,如墨长发随意在脑後以发带束着,额前几缕碎发轻轻覆盖小半脸颊,露出来的部分确是精致非常,倘若不是他的身量和举止,也许安宁兮会认为这是个美丽的女子。

雪衣男子缓步行来,嘴角带着一丝淡笑,模样似乎十分的随性,好像根本不在意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事。

然而安宁兮知道,刚才的确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她垂眼看向在地上那刚才击开黑衣人手中长剑的东西,那是块玉佩,可惜的是已经碎成了两半。

以玉击剑,分明是紧急之下瞬间的举动,却轻松的化解了安宁兮刚才的危险,这个男子的身手定是不凡,安宁兮一边在心中计较,一边看着男子行走到了跟前。

男子很高,肩膀虽宽却有些清瘦,走近了看,才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到简直是带着病态,安宁兮心中很惊讶这样一个男子会有那麽迅捷的身手。

「君上醒了?之前可真是教我担心坏了。」他轻轻开口,说出来的话柔和无比,看着安宁兮的眼神也是一片柔情。

安宁兮心中暗暗惊讶,莫非这个男子跟自己是有什麽关系的?但是见他问话,还是点了点头,「刚刚醒来,刚才多谢你相救了。」

雪衣男子微微怔住,有些吃惊的看了安宁兮一眼,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变化了,说话的语调竟是如此的淡漠,哪里还有当初的慵懒和魅惑。

不过,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微笑的神色,「君上不必谢我,是秦皓救了君上,我这副身子,哪有那个本事。」

听了这自嘲的话,安宁兮一愣,有些奇怪的看了他身後一眼,「那个秦皓人呢?」

雪衣男子漆黑的眸中再度闪过惊异,然而脸上却还是笑着道:「他只是我的贴身侍卫,怎麽能随意进入君上您的寝宫?」

安宁兮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深思,为何这个男子可以随意在她寝宫行走,而且还配有贴身侍卫?而自己这个一国之主居然一个贴身侍卫都没有,难不成这个男子的身分很显赫?

其实安宁兮不知道,她是有贴身侍卫的,这个侍卫还是全南昭武艺最好的武之锐,只是因为这次安宁兮被东越大将射伤之事,太后认定武之锐护驾不力,将他关起来了而已。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安宁兮知道她不能再问下去,因为她已经从男子细微的神色间察觉到了他的怀疑,再问下去只会曝露自己不是真正的安宁兮的事实,也因此,她甚至都没有问起自己被行刺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抬头朝雪衣男子摆了摆手,微带着歉意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替我……替本宫多谢秦皓吧,本宫刚刚醒来,还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雪衣男子听完她的话後,心里虽然惊讶,但还是直接就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便走了出去,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出门之後,将殿门轻轻掩上的刹那,他笑意不改,却朝一边随意的招了招手,一个身着侍卫装束的魁梧男子快步走至他跟前站定。

那男子阳刚的脸上带着严肃,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依旧是保持着如军人般严整的姿势,他看了一眼雪衣男子身後的殿门,轻声唤了句:「公子。」

雪衣男子点点头,一边慢条斯理的迈着步子缓缓沿着回廊往远处而去,一边淡笑着对紧跟在身後的魁梧男子道:「秦皓,我们去见个人吧。」

秦皓本来人高马大,步子也迈得大,但此时为了将就前方公子的节奏,只好也慢吞吞的走着,听到公子的话,他在其身後带着疑问询问道:「公子想要见谁?」

雪衣男子勾着嘴角,笑得漫不经心,「武之锐。」只有他才知道到底女侯当日被东越大将射伤的时候发生了什麽,也许他能从这当中找到女侯发生变化的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秦皓虽然还有疑问,但是知道公子心智不比常人,他这麽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紧跟在他身後,做着一如既往的护卫工作。

而此时,他们身後的储明宫中,安宁兮静静立於窗前,看着远去的白色身影陷入沉思,这个人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他身後跟着的那个侍卫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人,且对他十分恭敬。

一个看上去苍白病弱的人,怎麽能让这样优秀的侍卫那麽忠心耿耿的跟着他?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个人本身就是不简单的。

安宁兮看了一眼刚刚被她捡起来的玉佩,圆形的玉佩碎成了两半,拼在一起後却只有两个字「知玉」,背面倒还有几个小字,「昌定三十五年赠与秦皓,长安」。

昌定三十五年,那是西华的纪年;长安,那是西华的都城。

安宁兮微微眯着双眼,知玉?好名字,是那个雪衣男子吗?她心中盘算着,原来他是西华人士,看来得好好的查一查这两人的来历了。

南昭宫殿布局严谨,大都是以平直的道路来划分区域的,倘若俯视的话,便会看到宫殿东边全是忙碌的人群,殿宇也不甚壮观,因为那里是宫人们的起居场所;而往西看去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安安静静矗立着的是豪华庄严的宫阙,与东边形成了天壤之别。

不过还有个特别的中间地带,划分东西两部分宫廷的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在其尽头直达最北处,便是这中间地带所在。那是个十分不显眼的阁楼,而真正的玄妙却在阁楼之下的暗室,说是暗室,其实很大,这里实际上是宫里的地牢。

此时其中一间暗室里,不知何处正滴滴答答的传来不断的滴水声,显示着这里的阴暗潮湿,上方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形天窗上均匀的嵌入了几根铁条,午後的阳光便从这天窗中照射进来,给这里稍稍带来一丝暖意。

略显昏暗的环境里,一个三十开外,相貌朴实的男子神情肃然的端坐於杂堆着的乾草间,眼中带着戒备看向斜倚在牢门边的雪衣男子。

「知玉公子怎麽会来这种地方?」许久之後,他终於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只因为牢门边的雪衣男子实在太过随性悠闲,再这样下去,他会觉得就算过上一万年,这个男子还是会就这麽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与自己比拚着耐心。

「武太傅似乎对我有些成见。」被称作知玉公子的雪衣男子轻扯嘴角,缓缓吐出这麽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根本没有回答男子的问题。

这个被关在这里的男子便是女侯的贴身侍卫,同时也是女侯的武学太傅,人称南昭武艺第一的武之锐,只是因为这次女侯执意追赶东越六公子受了重伤,被护女心切的太后认定护驾不周才关押在此。

武之锐其实并不是对这个知玉公子有成见,只是身为一个常年习武,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他看不惯对方靠面相吃饭的事实而已。

没错,这个知玉公子,其实是女侯的面首,准确的说,是最受女侯宠爱的面首。

试问教心高气傲如武之锐这般的人,怎麽能够对他温文有礼?

话是这麽说,武之锐毕竟不是小孩子,他知道给人留情面,也知道这个知玉公子在女侯心目中的地位,於是他扯了扯嘴皮子,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不敢,武某只是粗人,说话直接,知玉公子不要介意。」

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在家中等待着自己回去的妻儿想想,也许对知玉公子态度好一些,便极有可能会被放出去呢。

就算是再心高气傲的武太傅,也始终是个顾家的男人。

知玉公子离开原先一直倚靠着的牢门,站直了身子的他不再显得那麽慵懒,脸上的笑意却从未消失过,「既然武太傅这麽直接的问了,知玉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今日前来,我只是想知道当日君上在追六公子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武之锐微带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为什麽会问这个,但还是稍显认真的回答:「君上并未发生什麽事,除了被东越大将一箭射成重伤之外,其余的都很正常。」

听了这话,知玉心中暗暗好笑,如果说,明知道六公子的真实身分还执意去追捕叫正常的话,那武之锐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他心里极其不明显的闪过一丝愧疚,当时如果不是他的怂恿,女侯也不会那麽执着的去追捕那个六公子了,说到底,自己还是有些责任的。

然而知玉虽然明确知道这个事实,却丝毫不在意这个结果。

「既然这样,那何以君上醒来之後会发生那麽大的变化?」

知玉的话刚刚说完,武之锐的脸上便闪现出了惊喜,「你说君上已经醒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能被放出去了?

知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笑意温和,「是,而且刚才还差点被人刺杀。」

武之锐一愣,「什麽?有这种事?」

知玉点点头,温和的笑容变得有些神秘,「想必用不了多久,太后便会召你回去继续护卫君上了,毕竟君上已然无恙,且身边急需要人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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