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想当然尔,她被拒绝得很惨,但最惨的不是被拒绝,而是他从此就记住了这件糗事,动不动就要拿来嘲笑她一番,真是不爽。

年少轻狂啊……要是放到现在,他就是长得比神仙还好看,她也不会说这种傻话。

人长得好看,真是没什麽用。

虽说山庄里多了两个人,但好像和以前也没什麽区别,师父照样每天怒气冲冲地骂人,只不过骂的对象多了两个而已。

「和你说了多少次,这里是出拳,不是出掌!既然来了我减兰山庄,就把之前学的杂门武艺全丢掉!下次再犯错,就绕山跑五圈,不许吃晚饭!」

师父今天发脾气的对象是杨慎,他在跟着师父上山前好像学了一些武艺,杂七杂八的,学武之人最忌讳学武杂乱,不甚精通,他年纪还小,又一时改不过来,所以最近被骂得最多的居然是他。

杨慎一声不吭,满头大汗地继续从头开始练拳法,汗水把衣服都浸透了,两只肩胛骨突出很高,看上去骨瘦嶙峋,分外可怜。

伊春心里有些不忍,其实这个师弟已经做得很好了,玩命的练功,玩命的耍剑,好像命不是自己的,全部豁出去放在练武上,彷佛学好武功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他这种独特的倔强令人惊异,连师父有时候也会说:「此子坚忍,日後或许能成大才。」

话虽然这麽说,但该骂还是照样骂,而且骂得比以前更凶,旁边的文静也是经常被骂的物件,一听师父的声音便要发抖流泪,可怜得不行。

墨云卿见文静害怕,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怕什麽,是骂那个丐帮帮主呢,他比你蠢多了,没见我爹最近总骂他?」

他们给杨慎取了个丐帮帮主的绰号,因为他头发永远不梳,衣服永远不换,补丁一个接着一个,邋遢而且狼狈,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前两天,师父为了试杨慎的功底,让他跟墨云卿比武来着。

谁想杨慎瘦弱矮小,功夫底子却很好,而且杂七杂八学了不少武艺,墨云卿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把他扳倒,反而被他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两人摸爬滚打好一阵子,最後墨云卿差点连拽头发、咬肉的下流招数都使出来,师父终於恼怒异常地喊停,罚他不许吃晚饭。

就此之後,墨云卿连带着把杨慎也恨上了,动不动就冷嘲热讽,杨慎却是一块不声不响的闷石头,随便他怎麽说,只是没一点反应。

杨慎还在台子上练拳,满是补丁的衣服挂在他身上,就像挂在竹竿上,随风乱飘,还真有点丐帮帮主的气概。

抬脚,踢腿,出拳,他一时没转过来,又出了掌,师父二话不说,挥手让他去绕山跑。

杨慎乖乖地转身就跑,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师父心情不好,骂了两句就让他们散开,墨云卿拽着文静去过他俩的二人世界了。

伊春看天色已经暗了,便偷偷溜到厨房,抓了几个花卷馒头,顺着山道追上去。

此时已是晚霞满天,山岩被映成了一种艳丽的橙红色,伊春一边啃馒头,一边四处张望,远远地,就见那瘦削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来。

她急忙招手,「羊肾!过来啊!」

他没理她,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与她擦肩而过。

伊春回头道:「羊肾,累了就歇一会儿吧,有力气了再跑。」

他还是不理她,自顾自气喘吁吁地朝山顶爬。

伊春有点恼火,追上去叫道:「师姊在和你说话,你怎麽不搭理?」

他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小小的身体绷紧了,使尽所有的力气朝前跑,鸟窝似的头发晃来晃去,往下滴着汗水。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在地上拖了好长,一颠一颠,好像随时要栽倒了。

伊春忽然觉得那背影很萧索,也很倔强,是一种针似的倔强,尖锐,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

她看了好久,脚下突然一动,情不自禁追上去,跟在他身後三、四尺的地方,陪他一起慢慢跑上山顶。

山顶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还有一块百丈高的巨岩。

杨慎抬手摸到那块巨岩,终於停下来,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喘得好似风箱。

伊春慢慢走到他身边,靠着巨岩坐下。

谁也不说话,她是不知道该说什麽,而他是什麽也不想说。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喂,你跟着我做什麽?」

伊春盘着膝盖,看天边晚霞褪去的最後一抹艳色,低声说:「羊肾,你家在哪里?你是不是在想家?」

他猛然坐起来,冷冷看着她,「关你什麽事?」

她急道:「呃,你等等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别说,其实我也时常会想家啊,这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我家虽然也在山上,但我人在山庄里,爹娘都在山腰的另一处地方,师父要不给下去,我一年半载也见不到爹娘和妹妹,咱们也差不多,文静也是。」

他没回答,坐了半天,突然又躺回地上,胳膊枕在脑袋下,静静望着开始泛出墨蓝的天空,低声说:「我没有家,我不想家。」

骗人,怎麽可能没有家。

伊春本来想反驳,但不知为什麽没能说出口。

他平常都是用头发遮住脸的,这次因为躺下去,所以露出了下巴和挺直的鼻梁,嘴唇也是倔强地抿着,好像里面藏了一千个不愿意说的心事,拒绝别人询问靠近。

他像一个长满刺的仙人掌。

「你为什麽一起跑?师父又没罚你。」他突然主动找了个话题问她。

伊春笑了笑,「师父不是说了,大家都是同门,要互相照顾。」

「那也没见你照顾墨云卿和文静。」他似乎对她靠近自己感到很不满。

那原因就复杂了……而且,他看上去是那麽瘦弱可怜,偏又无比倔强,彷佛大叫着你们谁也别来靠近我,谁也别管我,但其实他是在哭,同时还在内心里乞求着有个人来安抚自己。

「那下次我也去照顾他们。」伊春说得很敷衍,笑咪咪地从怀里掏出还有余温的花卷,送到他眼前,「饿吗?这个给你,偷偷的吃,别教师父发现。」

他飞快接过来,立即塞了大半个去嘴里,噎得直伸脖子。

伊春赶紧取出水袋给他,「慢点,不够还有的。」

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吞了一个花卷,再吃两个馒头,终於饱了,伸个懒腰一跳而起。

「我继续跑了。」他只丢下一句话,拔腿就奔,连个谢谢也没有。

伊春也不在意,自己取出剩下的花卷,一口一口吃。

吃到一半,忽然见他又跑回来,气喘吁吁,低头静静看着自己,她愣了一下,「怎麽了?」

杨慎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第一天才认识她似的。

「谢谢你。」他飞快说了三个字,转身再次狂奔,这次再也没有回来,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伊春愣了一会儿,突然嘿嘿笑了起来,摸摸脸,自觉这个师姊做得还算成功。

山庄里的日子单调,平日除了练武还是练武,日子过得像流水一样,眨眼杨慎他们上山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天师父又让墨云卿和杨慎比试,杨慎来了这三个月,没命地练武,早已突飞猛进,这次比试不过五十招之内,就让墨云卿输得哑口无言。

师父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着自家儿子,冷道:「给我走,去房里禁闭,三天不许吃饭!」

墨云卿脸色铁青地走了,文静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後,好在师父没叫她,反正她体弱,练武也练不出什麽效果来,师父早就随她去了。

杨慎突然走过来,破天荒冲伊春笑笑,「你怎麽不陪师兄一起禁闭?」

她耸耸肩膀,「有文静陪着啦。」

杨慎还是笑,摸了摸下巴,突然说:「你撒谎吧,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对我纠缠不休?」

伊春吓了好大一跳,「怎麽可能!你别乱说啊!」

她吓一跳的样子真滑稽,眼睛瞪得溜圆,像铜铃似的。

杨慎觉得,她表情丰富的时候比较好看,因为长期在太阳下练武,她早就黑得不成样子,脸上经常汗津津的,又黑又亮的脸配上并不怎麽出众的五官,她实在和漂亮两个字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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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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