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五月冷眼看着他订房点菜,不加阻拦。

冉少爷要浪费钱她拦不住,她只尽自己医者的责任,不会赖上任何人。

三日过去了,这天晚上,五月送药过来时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等石砚接过药碗後说道:「我给冉公子搭一下脉。」

石砚点点头,先把药端进去。

竹笔一听见五月要进来,赶紧低着头躲了出去。

他这个月的月钱还差几天就能领到,少爷这几日的心情乌云密布,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功亏一篑。

五月跟着进屋,到了桌前坐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等着冉隽修伸手。

冉隽修却不先伸手,而是接过石砚递来的药碗,吹凉了之後慢条斯理地喝着。

五月左肘撑在桌上,单手托腮,右手食指在桌子上无聊地画着圈,暗暗後悔没有等药温了再送来。

她渐渐等得不耐,心道:这人不能让我搭完脉再喝吗?可是又不想先和他说话,只得气鼓鼓地坐在一边暗自生气。

又等了一会儿,五月耐心耗尽,站起身对石砚道:「等你们家公子喝完药我再来。」

可她话音刚落,冉隽修便把碗往桌上一放,捋袖伸手放到桌上。

五月往桌上一瞧,碗中的药已喝完,只剩些许药渣。

她再次坐下,狠狠地瞪了冉隽修一眼,结果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模样,让她这眼完全白瞪了。

五月虽然气,不过一旦伸指搭上冉隽修的手腕,便恢复了医者应有的冷静细思。

他的脉象虽比三日前昏厥时好了些,却仍然细弱无力,且速脉中歇,歇无定数。

触到这样的脉象,她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

玉佩洞天里种的人参虽然可以速生,可惜年分还是不够,且这几日经过的都是小地方,药铺里没有卖龙骨,她今日煎药只能完全用牡蛎壳代替龙骨。不过她这几日煎药用的水都是玉佩洞天中的湖水,两厢一抵,功效便和原来的药方差不多了。

最初她灵光一现想到可以用湖水煎药,还是在瑞平镇她独自经营药铺与医馆的时候,经过几次尝试後,她发现这水直接喝可以消除疲劳,放松精神,如果用来煎药,还有助於药力在人体内效用发挥。

只是十数息时间,五月已经诊断完毕。

她还是不愿和冉隽修说话,只仰头对石砚道:「你家公子擅自停了三个月的药,这段时间又一直忧思少眠,光靠汤药要恢复到三个月前的状态,恐怕要多花数倍的时间。若是每日辅以金针针灸,可以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石砚实心眼,便向五月道:「那叶姑娘就替少爷针灸呗。」

五月不说话,只睨了眼冉隽修。

竹笔机灵精怪,若是他在一旁,便能知道五月的意思是要冉隽修先开口才肯替他针灸。可石砚完全是个实性子的人,他见五月不说话也不开始针灸,不由得急了,「叶姑娘,你怎麽不动手呢?」接着他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了,这几天你天天煎药,我们药费跟诊费都没给你呢,叶姑娘你怎麽不早说呢,这几天加起来要多少钱?」

五月哭笑不得,只得道:「我不是要诊费。」我只是要听他道歉。

石砚这下糊涂了,「不要诊费?那叶姑娘为啥不肯针灸?」

五月被他问得愣了愣,治病救人本是她应做之事,也是她喜做之事,为何非要听冉隽修道歉才给他针灸?她忘了什麽,又在执着什麽?

她记起了叶昊天对她说过许多次的话,只是一瞬间,她心中再无芥蒂。

冉隽修是否道歉、是否放软,於她来说又有何关系?她是医者,救死扶伤是她的责任,而他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性子又别扭,恐怕从来不会向人道歉服软,她又何必执着於他的一句话?

五月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得通透,轻轻笑了笑道:「冉公子不挽袖,我如何替他针灸?」

冉隽修抬眸瞧了五月一眼,只见她面带微笑,不再是之前的冷淡模样,颇为意外。

她这几日一直在为那日他抱住她的事生气吧?她似乎极讨厌被人触碰。

想起那天她被他拉住手臂之後的反应,简直就像是被蛇蠍咬了一口般,在这种情况下,寻常女子不应该是羞红了脸叫他放手吗?

或者她只是极讨厌他而已。

然而被她极为讨厌的他为了拉住跌出马车的她,不得不搂住她的腰,虽然他很快就失去意识,却记得在昏厥之前,她是扑在自己怀里的。

她刚才进屋时还一脸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怕是只要他不对那天的非礼举动向她开口道歉,她就会一直这麽冷淡下去,只是不知她为何突然转换了心情?

冉隽修再瞧一眼石砚,见他满脸喜色地看着五月掏出针盒,眼神暗了暗。

他默默挽起袖子,伸臂放於桌上。

五月见他手背向上便道:「冉公子,请你把手心向上搁。」

冉隽修依言照做,五月便开始以金针刺入他手少阴心经一路穴位,手指均匀柔和地用力,提插捻转金针,逐步引导他心脉中的紊乱之气。

她施针时最是专心,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眉毛细密而弯长,因为认真,眉头稍稍压低。她脸上最有神采的就是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此时正凝视着他臂上的穴位,几乎一眨不眨。挺秀的鼻梁,鼻头略圆,带着几分稚气与可爱。因为专注,她的呼吸也变得悠长和缓,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抿起。

冉隽修无声地瞧着她施针,隔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叶姑娘为我施针煎药,又不愿收诊费药钱,便还是由我代付食宿费用吧。」

五月手中金针不停,口中淡淡道:「不必了,冉公子每日多订的房间可以去退了,吃饭也用不着多点菜。」她此时给冉隽修煎药也好,施针也好,都无须花费。

其实并不一定要收他诊费,若是让他付了食宿费用,他倒是心安,但是他之前说「她赖上他」时所存的轻视之意却不会消除。

「前几日……在马车上……」冉隽修抬眸瞧着她脸上表情,声音乾涩地道:「……抱歉了。」她既然不肯领情,自然还是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那日确实是他冒犯了,向她赔礼也是应该。

五月眉头舒展开来,他这样性子的人,能开口道歉并不容易。

谁知冉隽修接着道:「那时事出紧急,我只是怕叶姑娘摔伤,情急之下唐突了,还请叶姑娘不要介怀。那日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会严加叮嘱竹笔、石砚不得外传。」

五月冷了脸不说话,那日他拉住她甚至後来抱住她的事,虽然让她心中不适,但她知他并非故意无礼,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生气的是他所说的那句「原来叶姑娘离开家时就想好要赖上我了」,而最让她生气的是他似乎完全不记得那句话了,只以为她是为了後面他抱住她的事情而生气。

她收了冉隽修手上金针,起身道:「冉公子这几日还是早点歇息为好,长途奔波本就容易发病,若是少眠,对身体更是不利。」

冉隽修起身送她至门口,道:「叶姑娘,你一个人住在楼下不甚安全,还是住到楼上……」

她订房间时,他在一旁留心着,她为了省钱,只住客栈里最便宜的单人房间,也就是楼下靠近边角的房间,可楼下住的往往都是些贩夫走卒,房间锁具又粗陋,真有什麽人心怀不轨,那房门就如同虚设。若是住在楼上,虽然撬开这些门锁对於有心人来说也不算什麽难事,但毕竟靠得近,如果有什麽动静,他和竹笔、石砚也能听见。

五月已经跨出了门口,闻言停了停,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回身道:「住到楼上,冉公子就不怕我再赖上你吗?」

冉隽修愣了一愣,失笑道:「不怕。」

五月板着脸道:「可是我不想赖上冉公子。」说完便转身下了楼。

冉隽修走出门口,看着五月下楼的背影,眸中浮起几分笑意。

搞了半天,原来她不是为了被他抱个满怀生气,而是为了这句话生气?

第二日,五月上车时发现车上她原本坐惯的地方放着一个扁扁的包袱,她带着疑问看向石砚,以为是他随手放在那里的,「石砚,是你放在这的吗?」

石砚笑道:「是啊。」

「收好了,可别乱放。」五月拿起包袱递给石砚,包袱很轻,大概是衣物一类的东西。

石砚摆摆手,「别给我,这是给叶姑娘你的。」

五月微微吃了一惊,「给我的?是什麽?」

「是衣料,你瞧瞧看喜欢不?」

五月并没有打开包袱,反而将它更往前递了数寸,「我不能收,你快去退了。」

石砚挠挠头,「叶姑娘你别急着说不要啊,先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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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娘子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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