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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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数次争执闹跳车】

这天夜里,马车到了一处驿站,五月与冉隽修一行四人下车,订了三间单间,竹笔与石砚共住一间。五月本来想要自己付房钱,冉隽修却抢着付,她坚持要给他房钱,他不收,她也没法硬塞给他。

订好房间,他们便去吃饭。

驿站旁边有个小饭庄,是驿站班头的亲戚开的,提供路人饭食,菜色并不精致,不过藉着亲戚关系靠送信的驿车捎带食材,菜都很新鲜,分量颇足,口味也偏重,最是适合旅人。

五月在桌边坐下,见只有冉隽修和石砚坐在一起,心中有些奇怪竹笔去了哪里。

冉隽修点完菜後又问五月要点什麽,她平时一直在家吃家常菜,很少在饭馆吃饭,让她点菜她也点不来,何况她已经听冉隽修点了四、五道菜了,就摇了摇头。

冉隽修便又点了个汤。

饭菜上桌,五月吃完自己的饭,见冉隽修还没吃完,她不好意思自己先回房,便坐在一边等了会儿。

待饭吃完,冉隽修叫小二过来结帐,五月便不和他争了,只是在他要回房时叫住了他,「冉公子请稍等,你这段时日是不是一直没有服药?」

冉隽修闻言停了停,随後回身挑眉道:「今日隽修才知叶小大夫已经尽得叶大夫的真传。」

五月有些恼,她好心询问,他怎麽又叫起叶小大夫来了?

她不理他话中的讽刺,只指了指面前的桌子道:「冉公子请坐下。」

冉隽修瞧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走回饭桌前坐下,「叶小大夫是要为在下诊治吗?」

五月不接他的话,只是公事公办地让他把手伸过来。

冉隽修只得依言撩起袖子,将手臂平放在桌上。

五月伸指搭上他的手腕,只觉得他手腕微凉,脉细无力,恐怕他停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冉公子,你为何擅自停了汤药?」

冉隽修冷冷道:「不再犯病自然不用再服汤药。」他所服的汤药中,其他几味药倒也方便,唯人参与龙骨均价值不菲,特别是龙骨,极为难找,价格更是高昂。

他原来家境富裕,自然不成问题,但自冉府被查封之後,家中商铺、田产也都被封,他便停了汤药。冉夫人因心中忧虑丈夫入狱之事,不曾注意他自己停了药。

五月不知个中缘由,听他所言只当他像有些病人那样自以为是,认为没了症状就可擅自停药,便耐着性子来说服他,「冉公子,你没有再犯心疾是因为持续服药的关系,如果擅自停药,时间久了还是有可能会犯病。那我爹爹当年教你的按摩术你可有每日都照做?」

「还在做,我只是讨厌天天吃药而已。」

五月不觉有些好笑,「怎麽会讨厌?有病就要吃药啊,这麽大的人了,怎麽还像小孩子那样怕吃药呢。」

冉隽修淡淡道:「每日吃药,便每日都要想起自己是个身有疾病的人,这药要吃一辈子,怎麽不让人讨厌?」

五月愣了愣,只觉他话里带着种自怜自伤的味道。

她自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直至现在,每次见他都觉得这人自傲得很,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种有些脆弱的样子。

她行医数年,见惯了生老病死,对他这种自怜自伤并不买帐,「冉公子,你可知这世上病得比你重的人多得是?每日只靠汤药吊着命的,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也有伤了四肢或是内腑,只能躺在床上度过残生的人。你只是每日服药就能如常人般行动如常,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如常人般行动如常?是能像你那样爬树还是钻洞?」冉隽修冷笑一声,起身离去。

他为何要在她面前说那句话?白白教她看轻,简直是自取其辱。

五月气到了,她好心搭脉,好心劝诫,他全当驴肝肺也就罢了,还讽刺她上树钻洞!她就是乡下姑娘怎麽了?她自食其力行医坐堂,镇上许多人都喜欢她,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凭什麽看不起她?

她很想将这些话说出口,可是冉隽修却完全不给她还嘴的机会,直接回房。

五月愤愤地回到房间,但是她很快又出了驿站,来到饭庄的厨房,向里面的厨师借炉灶一用。

冉隽修回到房中,见竹笔坐在一旁似乎无所事事的样子,脸上就是一冷。

竹笔刚才为了避开五月,是让石砚盛了饭菜拿到楼上来吃的,不知冉隽修和五月在饭後发生的不快,但他向来机灵,看苗头不对,怕冉隽修再拿前几日的事情做由头来训斥自己,赶紧说要去驿站马厩看看马夫有没有把马照顾好,趁机溜出房间。

他在马厩磨蹭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待得无趣了,便慢慢地走出马厩,从西侧一条小道转回驿站前院,刚要转过墙角,正好见到五月端着一个碗从院子外面进来。

他赶紧往墙角後面一躲,心中暗暗嘀咕,叶姑娘刚吃完饭没多久,怎麽又端回来一碗东西?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满满一碗汤水,难道她之前没吃饱?

他们的房间在驿站二楼,五月沿着楼梯上去,她记得冉隽修住的是丙字二号房,看了看门牌确认没错便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响起石砚的声音,「来了,来了。」

房门很快就打开,石砚见到五月,不由惊讶地问道:「叶姑娘?有什麽事吗?进来说话吧。」边说边向侧面让了让身子,好让她进去。

五月摇摇头,「我不进去啦,这是给你们家公子的药,你拿进去吧,记得喝完药後把碗还给饭庄。」

她见石砚伸手接过药碗,便道:「我回房去了。」说完转身离开。

竹笔远远地跟在五月後面上楼,心道:少爷只说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可没有说不能出现在她背後。

他在楼梯转角见五月递给石砚一碗东西,这一路上楼,他已经闻到了药味,眼见五月回到自己房间,就溜回丙字二号房,望着桌上放着的那碗汤药,很是八卦地问道:「石砚,这是叶姑娘给少爷煎的药吗?」

石砚道:「是啊,刚煎好就送来了,还热呼呼的呢。」

竹笔向石砚挤挤眼睛道:「那少爷怎麽不趁热喝了啊?」

石砚偷偷瞧了眼冉隽修,向竹笔招招手,竹笔赶紧凑过去,石砚悄悄把刚才饭後冉隽修和五月吵架之事告诉了他。

竹笔嘻嘻笑道:「这样叶姑娘还特地去煎药来给少爷喝,可见叶姑娘……真是心善啊。」他话说了一半,见冉隽修朝他看了过来,赶紧改口,只是脸上还是一副嬉笑表情,只因他知道自家少爷现在心情绝对不会太差。

冉隽修瞥了竹笔一眼,却没说什麽,再瞧桌上这碗药,他伸手端起药碗,触手温热,把碗举至嘴边,鼻间还是那熟悉的气味,这喝惯了的药,今日竟变得不那麽讨厌了。

其实病人不管病情是轻是重,多少都有些郁闷、烦躁,脾气也就难顺,觉得吃药没有效果,拒绝再服药的有之;认为大夫没本事,看不好的有之;自暴自弃不配合治疗的亦有之……

可是五月一直谨记自家爹爹的话,医者父母心,不管病人如何闹脾气,作为医者不能和他们一般,因一时之气而不顾医者的责任,还是应该尽量劝诫病人继续治疗,这是从医者的良心,也是做人的道义,所以尽管冉隽修看不起她,她却不能就此不顾他的病情。

她也知他虽然家道中落,却还想撑着一份面子,既然他把她的食宿费用都抢着付了,她便以替他继续治疗作为回报,若是把药交给竹笔、石砚去熬,他们不一定做得来生火煎药之事,怕是药还没煎好,水先烧乾了这类事会层出不穷,所以她还是好人做到底,替他把药也煎好,送上门去。

第二天一早,五月怕冉隽修因为讨厌吃药而把药倒了,趁他不在时特意叫石砚过来,问道:「冉公子昨晚把药喝了吗?」

石砚笑嘻嘻地道:「全喝完了,从来没喝得这麽爽快过!」

他这一脸笑容让五月莫名其妙,冉隽修只喝了一碗药,又不是就此痊癒,他笑得这麽开心干麽?她疑惑地问道:「石砚,你有什麽高兴的事吗?」

「少爷都停了快三个月的药了,昨天才又肯开始喝药,我当然高兴了。」

五月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了悟,三个月前……不就是冉府被查封的时候吗?难道他不是因为讨厌吃药,而是因为药材的价格太贵,他已经承担不起每日服药的支出了?

爹爹开药是因人而异,他在药方里开了人参、龙骨等高价药物,是因为当时的冉府完全承担得起,人参大补元气、复脉固脱,龙骨则起镇惊安神止心悸之效。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冉府财产全被查封,还需上下打点,用度肯定捉襟见肘,所以他停了药。想想也是,都喝了好几年的药了,又怎会因为讨厌而突然停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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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娘子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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