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一时粥好了,景年立在桌子边,看康三元盛出了一碗粥,便端到自己面前,替她轻轻地吹着,一边道:「三元,你身上没钱了吗?只吃白粥怎麽行呢?现在要多吃肉才行啊。」

康三元头也不抬。多吃肉?这个天才是秋日,肉能搁得住吗?她也不能单单为了割肉,而每天都跟着阿离去後山啊。且,也不好每次都麻烦阿离的,虽然阿离一点也不见外。

景年见她不答,观察了她一眼,以为她真的没钱了,便不说话,只慢慢地吹着粥,心里盘算着明日去给她买肉。这种活以後都要亲力亲为了,不能再指使张齐等人,又想到他刚刚骗她说身无分文的。不过这难不倒他,少不得买些野物,暂时先说是猎来的,以後、以後他有的是法子教她相信他既有钱,又必须和她在一起。

吃过晚饭,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坐了半晌,景年是喜孜孜地望着康三元,康三元是皱着眉头望桌面。今晚阿九没来玩,看来是听康三元说她的前夫来了,所以不来打扰。

康三元摸了摸肚子,五个月了。这孩子懂事之後,若是发现自己没爹,似乎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哎,单亲家庭的孩子都特别脆弱、敏感。康三元有些犯愁。

康三元叹了口气,望了望景年,却见他正笑咪咪地望着她,这眼神自打她吃饭开始就一直没变过。康三元吓了一跳,迅速地偏过脸,躲开他这样火辣辣的,让人无法承受的视线,目光落在一侧,问:「洪度,这次西北打仗死了多少人啊?你没受什麽伤吧?」

景年闻言,眼睛眯起来,目光变得更加的炽热、欣喜。他惬意地道:「你莫担心,像这样的大战,我一般是坐在帐篷里观战的,离两军阵前远得很,绝不会有事。」一边说着,眉头舒展开来,一张本就妖娆的玉面更是彷若那盛开的春花。

康三元深觉得他长得还是太扎眼了。她听了他如此热切的回答,摸摸胳膊,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战争真可怕……」

景年闻言,脸上的颜色顿时灰了一分,自己郁郁了一会儿,又感叹道:「天下哪有长久的安定?除非各国皆孱弱,不然只要有一方雄起,定然会觊觎邻国的疆土。清乾的安定,也只在这十年八年之间吧。」

景年这话其实只是他的一个预测,不过很不幸,清乾国没有挺这麽久,五年後,一场更加旷日持久的决战又在他曾经运筹帷幄的地方拉开了。这些是後话。

如今,康三元听了他的预测,在放心之余,又很为那十年之後担心,毕竟,在颠沛流离的同时还要负担苛捐杂税的日子不好过。

景年看出她的忧心,心道,她还是这样,净为那些遥不可测的事担心,真真天生就是操心的命,这样不好。

他不愿意看康三元烦恼,於是,便将西北军中的一些趣事信手拈来几个讲给康三元听,以转移她的心思。康三元从没发现景年还有讲故事的天赋,听着听着,忍不住面上含笑。倒不是为了那故事内容,而是单纯地觉得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意思。

两三个掌故说完,天已经到了一更多,康三元想起今晚还没有胎教,不过对着景年,教她读着那些诗词傻傻地胎教,她有些做不出。於是想了想,她去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床被褥,指使景年道:「既然如此,你就现在这里打个地铺吧。我也要去睡了。」说着,自去洗漱,准备睡觉。

等她洗好澡,一切都妥当了,扶着腰走到西厢房门口时,却见房里面影影绰绰的,已经有个人在了,那影子一看就知道是景年。康三元顿时有火,上前一把推开了门,正想撵他,却又顿时无语了。

只见景年已经在她的床前打好了地铺了,此刻正乖乖地靠着她的床头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书,双眼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肯定是装的!因为他长得是那样张扬的模样,现在装出这样一番小心翼翼、有些可怜的神态,那巨大的落差便使人觉得十分可乐。

康三元屏不住地露出了一丝笑影,赶紧抹了一下两颊,拉下脸来,正要说话,但那一丝笑影却早被景年看在了眼里。

他还不等康三元张口,便迅速地扔下书站起来,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热茶,讨好地道:「三元,先喝口热茶吧,这是我特特预备的。唔,我在这里睡的意思呐,就是预备着给你端茶倒水的,再者也免得你一个人害怕。」一边说,一边期待地望着康三元。

前一句话康三元无所谓,她还不习惯晚上有这麽个端茶倒水的人,後一句话倒是卡在她的心坎上。她一个人睡这麽一个院子,的确有些害怕,晚上也经常睡不安宁,听到山鸟叫什麽的,在大热的天也只好蒙着头睡。

且康三元也相信景年的人品,虽然他常有奸诈,但大方向上的人品还是有保证的,是个君子。想到这里,她便接过那茶喝了,道:「你明日替我去後山请几个匠人来可好?我要在这房子周围拉一道院墙……」说着她便颤巍巍地爬上了自己的床,蒙着被子倒下了。

隔着被子,她听景年十分稳重地答了一句,道:「好。」

然後室内一片黑暗。康三元将被子推开了一点,露出头脸来想,果然有个人在就是不一样,感觉上就安心了许多。待院墙拉起来,她也从匠人们口中打听清楚了他的底细,到时再赶他走不迟……可若他真是避难的呢?若真是避难的,那只好先随他去了。

康三元盘算着,很快安然睡去了。

而地上的景年,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他躺在地铺上,不过他倒丝毫不觉得难受。他正美滋滋地想,难道三元想拉院墙,是怕邻里看到我与她同房?真是个掩耳盗铃的人啊。更何况,用不了几天,大家就都会明白我是她官人了,这个还用遮掩和解释吗?

景年亦放心地沉沉睡去了。

偶有山鸟鸣,风吹竹影动,四野寂静,唯见竹林那侧还有一户人家,亮着一点烛火,是阿离还在夜读书。

话说从这天起,康三元家里就热闹起来,不仅因为小桃源的人路过她家时都进来看一看她的官人,还因为景年从後山请了一大班子的石匠、泥瓦匠,正井然有序地给康三元拉院墙。

康三元本来一见景年带回了这麽多匠人,心生不解……拉个院墙最多七八个人也就够了。後来一想,人多了也好,正好打听消息,於是也就没说什麽,任凭景年调度。

这山里的规矩是主人家一般要管匠人们饭的,一般至少管两顿,午饭和晚饭。这点景年很不喜,他好不容易找到康三元,得到了与她共处的机会,因此倍觉这些天黑了还坐在自家吃饭的人碍眼。景年心理上觉得,康三元的就是他景年的……

因为康三元有孕,饭食之类的都是阿九来帮忙,真忙的时候甚至要景年自己动手。鉴於这些,他本来还想在这院子里再造两间房子的,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愿院墙早点完工,匠人们早点散了。

不过,康三元却似乎不怕聒噪,景年几次发现她坐在匠人们堆里,与他们谈得甚是投机,偶尔向他这个方向望过来,那神情是暗流汹涌的。

於是,在某一天趁康三元歇午觉的工夫,景年也和匠人们谈了一次,顿时真相大白。

如此五六天之後,院墙终於造好了,十分结实,为了与小桃源青山绿水的环境相协调,大门就用了一扇木头的。

这天结算了工钱,送走了匠人们之後,景年估摸着康三元该有话说了,所以将大门一关,悠然地亲手泡了一壶茶,端坐在桌前等她说话。

康三元其时已经憋了很久了,此刻一见景年一副怡然自得,彷若无事人的模样,心里的郁郁简直就要喷薄而出。她强压了压心中的愤愤,语气尽量平静地道:「洪度,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景年闻言

端着茶碗,悠悠笑道:「三元,这话还用问吗?自然是娘子在此多久,为夫便在此多久了。」

康三元闻言,手有些抖,满面又急又气地道:「洪度,你不要耍赖,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到底想怎麽样?我也不管你想怎麽样,我这孩子是必不能跟着你的,你就别打这主意了!」

说着,她颤巍巍地在屋内转了个圈,绞着手又道:「实话对你说吧,别说和你是意外有了瓜葛,就是正经的男婚女嫁,我和你也绝不可能。你不是总怀疑我是什麽人吗?实对你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意外地到了此处。这其中的事也难对你细说,你也不会明白。

我原本的想法是,既然到了这里,就攒些钱,各处逛逛,真要遇上可心意的人了,也可以成家生子,夫妇两个和和美美的,也是一件美事。不过,这样的美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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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官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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