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沈安淮一听,脚步当即停住,怯怯地看着安容,不敢说话,直到安容招手他才近前。

安容给他倒了杯茶才回道:「他才多大,大哥也常来我屋子里,却没见你这样拦着过。使丫鬟去告诉三姨娘一声,就说晚间五少爷在我这里用饭,等吃过饭再送他回去,还有叮嘱她两声,把那些不尽心伺候的丫鬟打发了,冻坏五少爷,我会把她院子里的丫鬟全杖毙。」

闻言,阮嬷嬷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想着四姑娘今儿怎麽这般怪异,竟然关心起庶弟来。

芍药拿了药和纱布要帮鸽子上药,这才发现鸽子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不由诧异道:「这是信鸽呢,身上还带着信。」她把小竹筒取下来递给安容。

安容也不扭捏,打开一看,纸条上没写什麽,只有两个字——?平安。

「是封报平安的信,不知道是送给谁的。」安容惋惜地道,见鸽子可爱,忍不住点了点牠的脑袋,「连自己的平安都保不住还帮别人报平安,也不知道你这信是送给谁的,天寒地冻的,你就安心地在我这里养伤吧,等天放晴了再放你走。」

很快,丫鬟就端了姜汤上来,安容让沈安淮全喝完。

他皱着张小脸想说不喝,偏又不敢,硬是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喝完姜汤,丫鬟端了饭菜上来,掀开食盒,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翻滚。

安容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忽然鼻子一酸,觉得好像自己许久没有吃过饭了。

沈安淮双眼冒光,直咽口水,可安容没动,他不敢下筷子。

安容失笑,前世她与这个弟弟接触不多,因为年纪小,大夫人怕他闹着祖母,只许他初一十五去给祖母请安,所以她只见过寥寥数面,後来他发烧烧坏了脑袋,变得呆呆傻傻的,她就更不乐意见了。

庶出的少爷变得呆傻有辱侯府名声,当时屋子里的丫鬟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要不是三姨娘还得照顾他,估计都要活活打死,毕竟与侯府子嗣相比,一个姨娘的生死无足轻重。最後留了三姨娘一条命,带着沈安淮去了庄子上住,是生是死她就不知道了。

「饿了就吃,喜欢吃什麽菜自己夹,在姊姊这里不必拘束。」安容给他夹了个虾仁。

沈安淮点头如捣蒜,笑得一脸灿烂,倒是很懂礼貌地给安容夹了块腊肉,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四姊姊吃菜。」再然後便忍不住嘴馋吃起来。

安容问起他午间吃了什麽,听他回答青菜、腌萝卜,当即脸色微沉,「没有肉吗?」

「青菜里有肉,只是没有这个多。」沈安淮指着桌子上的青菜道,眼里都是羡慕。

安容脸更沉,暗骂道:难怪五弟会这样消瘦,即便是庶出也该有一荤三素,炒青菜里加几块肉丁能叫荤菜吗?

大夫人这样作践爹的骨肉,只图面子上好看,若是五弟没事,爹过世的时候他也有八、九岁了,怎麽会不能承袭爵位,害爵位被二房抢了去?

安容压下怒气,心疼地给他夹菜,眼角一瞥,见到秋菊眼里的鄙夷,眼神又冷三分。

一个丫鬟也敢鄙夷做主子的!安容夹着菜,撇了秋菊一眼,「早前不是说让半夏把送折枝梅得的赏赐拿出来去买酒席吃吗,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秋菊一愣,她说那话的时候姑娘不是睡着吗,姑娘怎麽会知道?

半夏望了眼秋菊,眸底微愠,恼她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忙上前要说话。

安容根本不给她机会,「下去吧,天冷了,许你们喝两口酒,夜里不用伺候了。」

半夏只好乖乖的和秋菊下楼。

安容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不爱财又怎麽会被人收买?秋菊是大丫鬟,往常得赏赐的机会比半夏多,她就是要让半夏知道二等丫鬟不及大丫鬟体面,在她面前说话也不管用,她不信半夏不会生出夺权的心。

接着,安容眼角扫向冬梅,不经意地笑问:「把衣裳给大姑娘送去,得了多少赏赐?」

冬梅扑通一声跪下,吓得脸色苍白,「是春兰说要让大姑娘先试试衣裳再决定帮不帮姑娘的,奴婢不敢坏姑娘的大事,这才……」

「怕什麽,我又没有责怪你。」安容风轻云淡地笑着,「一套衣裳头饰而已,我只问你得了多少赏赐。」

冬梅有些摸不准安容在想什麽。衣裳不是送给了大姑娘吗,姑娘怎麽会好奇她得了多少赏赐?大姑娘的东西姑娘又瞧不上,更何况是赏赐给她的。

「一对银耳环。」她如实回道,还把随身荷包交了上去。

安容把荷包打开瞧了一眼,两只银耳环,差不多五钱银子的样子,不过这可比五钱银子更得人心,女儿家爱美,每天都会对镜梳妆,看到耳环就会想起来谁对她好。

说到送礼,她到底不如沈安芸会收买人心,她今天送给沈安芸的那一套裙裳与头饰足够打几百对这样的耳环了。

把耳环丢给冬梅,安容放下筷子,见沈安淮立刻搁下啃了一半的鸭骨头,失笑道:「我又不是祖母,她老人家一放筷子咱们小辈就不能吃了,我是你四姊姊,不用讲那麽多规矩,不过吃多了,一会儿多在屋子里走两圈消消食,不然夜里会睡不着。」

沈安淮连连点头,又继续吃起来。

此时,一个小丫鬟自珠帘外走进来,福身道:「四姑娘,三姨娘来了。」说完见安容点头,便出去把三姨娘领上二楼。

三姨娘穿着一身桃红袄,下罩碧水裙,生得体态婀娜。

她见沈安淮吃得开心,安容没有生他的气,一颗因为担心而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了,可想着五少爷到底年纪小,一见到吃的就忘了她教的规矩,忙快步上前。

沈安淮见她来了,赶紧起身,倒没有行礼,只亲昵地唤了声,「姨娘。」

三姨娘是妾,半主半仆,沈安淮虽然是她生的,却是主子,三姨娘要给他行半礼。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安容身上,「五少爷调皮,冲撞了四姑娘,奴婢代他给姑娘赔不是。」

「姨娘,四姊姊没有怪我,」沈安淮高兴地道。

安容站起来,看了三姨娘几眼,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皱了下,「三姨娘病了?」

她苦涩地点点头,「夜里受了些凉风,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五少爷才疏忽了……」

「姨娘屋子里有酒吗?」安容冷不丁地冒出这麽一句。

三姨娘愣在那里半天才摇了摇头,「奴婢不喝酒。」

安容点点头,吩咐芍药,「拿一坛上好的酒给三姨娘送去。」说完,见三姨娘茫然地望着她,她冷着脸道:「五少爷瘦成这样,夜里又冷,要是丫鬟照顾得不尽心,只怕会发烧,那会儿大夫人睡了,没人敢打扰她,没得耽误病情。若是五少爷真的发烧,就用帕子浸湿酒给他擦拭身子,我不想见到府里有孩子发烧烧坏脑子。」最後一句话,她说得有些凌厉。

三姨娘一怔,再看沈安淮消瘦的身子,心里忽然升起一抹恐惧来。

安容没有理她,转而看向沈安淮,「我送你笔墨纸砚,天冷乖乖地在屋子里看书识字,等爹爹回来教考功课,你要是得了夸赞,我让大哥带你骑马,那可比玩弹弓有趣得多。」说完,她又吩咐芍药准备狐毛斗篷和一些有用的物件给他们。

沈安淮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夜里的星空还要耀眼,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能骑马的模样。

三姨娘心里震惊,还有些欣喜若狂,恨不得给安容跪下磕头。

四姑娘对谁好,那就是掏心掏肺的好;若是对谁不好,那可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差,没想到五少爷能得四姑娘的赏赐。

芍药直接怔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四姑娘摔了脑袋後就越来越奇怪了,以前对大姑娘她们大方是因为有求於她们,可对五少爷这样好做什麽?

等三姨娘带沈安淮走後,阮嬷嬷忍不住道:「好好的,姑娘怎麽对五少爷这样好?」

安容把玩着九龙环,头也不抬地道:「那是我弟弟,我对他好不应该吗?嬷嬷不是常教我要和府里姊妹相处融洽吗?我以前送大姊姊和五妹妹的东西可比这多得多,还更加珍贵,也没见你问一句为什麽啊。」

阮嬷嬷哑口无言,见安容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底含了质疑,她背脊一阵凉意划过。

安容让她下去,最後只留了海棠伺候。

海棠端着热茶上前,轻声道:「姑娘喝口茶暖暖身子,夜深了,姑娘该歇息了。」

安容接过茶盏,随口问道,「海棠,你说一场梦什麽时候会醒?」

海棠望着安容,笑道:「天亮了就会醒,也有作噩梦的时候,会忽然惊醒。」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作梦呢?」安容有些惆怅,她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海棠捂嘴一笑,「姑娘真该睡下了,竟说胡话,这怎麽会是梦呢,哪有人作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在作梦的?都是醒了之後才知道的。」

安容不敢睡,她明明已经死了,却回到七年前,她怕自己一觉醒来会在奈何桥上排队喝孟婆汤。

然而再不愿也抵不住哈欠,安容梳洗了一番,终是上了床,却依然久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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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嫁闺中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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