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你怎麽知道?」男人颤抖着似乎想起身,却跌在地上,又是一迭声痛苦呻吟,「火,好热……」

叫得本仙姑一头雾水。

这四周冰川,凉快得紧了,这火这热从何而来哪?

我说:「你的师兄弟都在找你,我也是无意间撞到,你怎麽样了?」

「这坛皿正是坛妖原身,吸食修行较高之人在坛内炼化,我已进来好几个时辰,恐是不行了。」

我也觉得,这位温玉渲五师兄恐要挂了。

便是站得远远的,都感觉似乎有一团火在这位五师兄体内烤,将他一对眸子烧得赤红,使得男人斯文俊秀的脸,如今看来有些狰狞恐怖。

也不知他还存几分理智。

我道:「你把手里的剑扔了,我过去瞧瞧你,实不瞒你,你觉得热,我却觉得甚凉快,这罎子实在古怪得很。」

男人垂着头,竟听话地将剑放在了一旁。

待我摸上男人的脸颊,这位五师兄竟像被烫到一般,火速往後边一躲,嘶声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好嘛,世风日下,我竟成了冒犯非礼的那个了,真应了好心遭雷劈那句老话,本仙姑这都气笑了。

我细声道:「师兄莫要害怕,不摸便不摸。」

男人愣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烧的,一张脸红个通透,结结巴巴道:「我……我……」

我问:「师兄知道这罎子出口吗?」也不知道我那儿子现在如何了?

男人摇头。

这罎子想必是件久了成妖的古物,内有乾坤。但只要入得来,定然也应出得去。

四周尽是冰,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多难受,胸口暖烘烘的一团热气,也浑不似方才自那男人身上摸到的可怕炙热,想是仙有仙根,不是这麽个道行低浅的妖坛便损伤得了的。

没多久我便乐观不起来。

因为我转了个圈,又回到原地。早先还能盘腿打坐的男人,此时已半晕厥倒在地上。

我沾了点水,浇到他脸上,男人一边呻吟,一边半睁开了眼。

「感觉如何?」

男人烧得神志不清了,竟主动贴向我的手,「舒服……」

唉,总不好见死不救罢。

本仙姑叹气,动手扒他衣服。

【第二章】

本仙姑日日给儿子擦澡沐浴,男人的裸体不是没见过。

只不过,这成年男子的身体与男娃的忒不同了点……

只脱了件罩衫,我便有些下不了手,这男人,瞧着白净斯文的,触手之处身体却硬得像块铁。有了这个认知,对衣料下那副身体便犹豫了起来,阿弥陀佛!我对自己说救人要紧!

我将那外袍浸得湿淋淋的尽量往男人身上浇,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复又睁开双眼。

「四周一片火海,你这水从哪里来的?」

我瞧他唇焦目赤,神智昏瞀,生生给折磨成根烧火棍子,只又问他如何了。

他复又喃道:「烧焦了。」

「那便烧着吧。」

我觉得,这烧焦其实焦得甚好。

本仙姑实在怕他烧醒了,发现浑身上下给我摸了个通透後,要死觅活的模样。

其实,本仙姑已尽量不摸了,但若说出来,恐怕这人不信,反而衬得本仙姑有些猥琐。须知这凡世,不是哪个都能如本仙姑一般,由里到外落落大方的。

趁着他精神好些的时候,我又问他出口的事,温玉渲说:「这罎子里的妖障极有可能是某个上古阵法,需有天眼的神通,才能勘破,以我的能力,便是未受伤之前,也是束手无策。」

我自飞升後在天界苦苦修炼这许多年,依然无法开启天眼。现下听到这个词,如同听到什麽虚幻缥缈之物。

「这麽说,我们是没法出去了?」

温玉渲苦笑道:「也不是,假如大师兄、二师兄能回来……」

我颓丧道:「难不成你的大师兄、二师兄开了天眼?」

温玉渲竟点头,「正是。」

我呆了很长时间不知说什麽,让我郁结的是这男人,竟一副不似在吹牛的样子。

静了好久,温玉渲会时不时将头往我这里扭过来一下,神情古怪。

之後我还是不死心,又四处转了一圈。这一次观察得比上次还要认真,可结果还是一样,上空乌云罩顶,应是坛口的位置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没有。

我抱膝而坐,长吁短叹,猛然间如有感应,一抬头,上空森云雾罩之处,有一人持灯缓缓而行。

那人纤瘦高挑,面貌俊美,隔得这麽远,我竟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握灯的手,修长优雅,穿了件白袍,一绺黑发垂到胸前,当真云衣冉冉,青丝如绢。

乍一看到这个身影,我那冷冰冰的体内,热血逆流,喉口发紧。

都说美人如蠍,这男色之祸,同一个道理。

从他身上吃的大亏,还令我至今胸闷着。

在此之前,本仙姑确实未曾想过这位上仙了。

可看到这个身影後又发现,我还认认真真把上仙他老人家惦记着。

我腾地站起,那身影瞬息间就不见了,再揉揉眼睛,哪有什麽上仙,分别只是一簇皎白幽亮的火苗,在黑雾间穿行。

这是上等修行者才有的内家真火。

我心内怦怦发跳,还未出声,半空传来冷冰冰的话语:「把那边的人扶了,跟我出来。」

本仙姑好恨,这辈子就这麽个大毛病,似我这般由里到外通透的人,只要站到那位上仙面前,便成了由里到外的愣头青。

总之我听完半晌没动,最後结结巴巴地问:「帝君?祗莲帝君?」

声音默了一会儿,才狐疑地问:「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你让我怎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就是几日前那个给你贬下凡的倒楣鬼!你这小肚鸡肠、没半丝人情味儿的男人,还欠着我半年的酒呢!

我小心翼翼地说:「上仙,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疑惑更甚。

我傻了半晌才记起,如今自己形貌已经变了,顿时不知是失落还是解脱。

只不过,祗莲帝君他怎麽也来到人间了?

我还在纠结对帝君是要溜须拍马的好,还是将那口怨气讨回的好,上面又响起他罩着寒霜,十分威仪的声音,「你去是不去?」

我讪讪道:「去。」

奄奄一息的温玉渲此时正吃力地半撑着上身,四处张望,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

「姑娘跟我走吧,我二师兄来了,咱们出得去了。」他先我一步有气无力地说。

我脑中片刻混乱,愕然道:「二师兄?」

他微点了下头,虚弱间竟还保持着温雅有礼道:「劳烦姑娘扶我一下。」

我主动将他那脏衣服给他披了,才动手扶他,温玉渲声如蚊哼道:「多谢姑娘。」

我则欲哭无泪,暗恨此刻与他勾肩搭背的模样教上头那位瞧了去,也不知道会如何看轻本仙姑。

一柄金色长剑倏地来到面前。

「把师弟扶稳了,上来。」

「这坛底有魑魅之术,能使人心生幻象,御剑之时,只管闭了眼睛,不管後面有什麽声音,切莫回头应答。」

温玉渲握了握我的手,「姑娘不必害怕,我修为高你一些,定会照看於你。」

我点头,心想:你这愁人的孩子,命去了大半条,还好逞英雄气慨。

「站稳了。」上头响起淡淡的声音。

长剑载着我们,倏忽飞向浓云。

我在凡间这几年,起坐行卧,事事赖仗两腿,对这飞行之术,渴望已久,因此身体腾空之时,我激动得如何也闭不上眼睛。

很快旁边有了动静,我感觉温玉渲身体一僵,似乎听到什麽,未几时睁开了眼睛,渐渐面上露出迷惑之色。

我凝神听了听,却什麽也听不到。

在他嘴唇翕动之前,我眼明手快,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温玉渲「呜呜」扑腾了两下,力气竟不小,所以我只得微侧了身去制止他,眼光随之掠过後方,一瞥之下,不由傻住了。

长剑的柄上,恣意潇洒地站着一位白衣仙人。

男仙笑得眉眼俱罩上华丽媚意,眼波灼灼,妥贴销魂。

「阿碧,我就在你後面,你且要去哪里?快快过来陪我喝酒!」

竟是祗莲帝君!

我拚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冷冰冰的祗莲帝君能笑成这样,那真是天要塌了,可不知为何,心湖像有一只小爪在挠,忍不住回头去看。

那个夜晚也似这般,祗莲帝君站在我面前,面色大异平时,似有一腔心事欲说与我知道。

那场幻梦短暂,我还没来得及回神便碎了。

可到今天,我方发现,自己竟是这般留恋。

「阿碧,还犹豫什麽,快来陪我喝酒……」

「阿碧,快过来……」

说起来,祗莲帝君是第一个能忍受我的酒的人。

那些短暂相处,大都是冷冰冰的,高不可攀。

因此,本仙姑在他面前向来提着小心肝颤悠颤悠的,见了面这般怕他,事後回忆却总是飘飘然。

现下,那个冷漠难亲的祗莲帝君,如此这般亲昵地叫着我的名字,情意切切,那滋味真是难言。

便是幻觉,也令人无比陶醉。

我忍不住张嘴笑了,回头凑过去,想听清楚些。

哪知剑柄上的祗莲帝君勾唇一笑,身形一耸,竟渐往後飘去,我一愣,脱口想说别走,後领蓦地一紧。

「你不要命了吗?」

我被迫回头,看到方才往虚无处飘的人,此刻正活生生站着前面,衣服面貌一般无异,只是冷眉冷脸,彷佛本仙姑欠他几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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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酒.神仙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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