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宣和帝眼一眨,露出几分年少人的气愤来,「朕跟在那老头子身边数十年,夺位时他竟然还是帮了你父王,朕给他的子孙一些苦头吃,又有何不可?」洛家一向忠於皇室,当初的选择也只是谨遵家风罢了,宣和帝就是知道如此,才只是在夺位後对洛氏一门进行打压,而非灭族。

「你就不想知道当初救你的究竟是谁?」宣和帝看叶韩半点不提当年的事,沉下声问道。

「不想,既然那人一直未出现,我又何必叨扰?」况且若真如封禄所言,那人救他决不仅仅因为他是太子遗孤,一定是为了先帝因他将皇位传给父王的原因。

会这麽做的,而且能做到的……当今大宁,只有百里家。

百里正,这小子倒是知道不把你牵扯进来,想来是个知恩的。

宣和帝明白叶韩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言。

「这几年来我入宫的次数也不少,为什麽当初陛下没有发现我的身分,现在却知道?」如果封禄一早发现他的身分,是绝不会让他活下来的,而百里家既然瞒了二十年,断没有现在却被发现的道理。

大宁历代的皇帝里,唯有他一人不知道太祖的容貌,若不是墨宁渊对叶韩的特别,他根本不会想到,百里正居然堂而皇之的把人藏在了岭南叶家,还成了权倾一方的统帅。

宣和帝皱了皱眉,明显不想提及这个话题,淡淡道:「只是朕查到罢了,这有什麽好问的?如今玄禾挂帅危逼宁都,你是封氏子孙,朕希望你能放下成见,带领禁卫军拱卫京城。」

「封氏子孙?」叶韩轻笑一声,朝案首上的灵牌看了一眼,转身朝外走去,「既然当初我没有因为这个得了福,现在提起又有什麽意思!陛下乃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想来我大宁国祚昌隆,定可化险为夷。」

如果不是这次北汗危逼京城,封禄绝不会饶过他的性命,今日带他来也只不过是想让他领军挂帅罢了。

「长安,你当真不愿保住大宁江山?」

叶韩停住脚步,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陛下,当初先皇为什麽会因为我而册封父王为太子?」大宁江山不是玩物,先皇和父王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们居然能为了一个不足一月的婴孩将江山易主,究竟是为了什麽?

「你不必知道。」宣和帝冷淡的开口,看着叶韩毫不迟疑的朝陵墓外走去,嘴边带了一丝苦涩。

你或许是大宁太祖,或许生来便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朕勤勉一生,如此回答,叫朕情何以堪?

因他是夺位,所以不像历任帝王一样知晓宫中密事,若非宣德太子在临死前,将墨宁渊的画像和其他事情和盘托出的话,恐怕他至今都不会知道,当初先皇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便决定了太子人选。

他错杀胞兄,误夺江山,却是大宁历代皇帝中唯一一个,等到了隐山之主墨宁渊和太祖封凌寒的皇帝。

人生最可笑之事,莫过於此。

叶韩已经走得很远,暗沉清冷的陵墓里,依稀可见他单薄凛冽的背影。

长安,生於皇家,衣食无忧,唯愿你一生长安!

这是当年他亲手将那长命锁挂於侄儿颈上时,笑着说过的话,那时候,皇兄言笑晏晏,皇嫂温柔亲切,那孩子尚在襁褓,受万千宠爱,只可惜……

宣和帝看着叶韩消失在陵墓尽头,慢慢闭上了眼。

当日深夜,北汗大军逼近宁都,紮寨安营,长达数里的营地里,全都挂起了「玄」字大旗。

「师父,您明知道三皇子是死在小姐手里的,又为何将紧邻云州的地界,交给由她扶持的元离去攻,到时候就算是我们夺了宁都,也只是为九皇子作嫁衣罢了,我们何不重新扶持一名年幼的皇子以图大业?」沙散挑了挑灯罩里的油芯,看着坐在木塌上闭目养神的玄禾轻声问道。

他是三皇子元硕一派,若是九皇子夺了天下,就算是拥立之功,也讨不了什麽好,更何况自从上次他在宁都夜闯渊阁武功被废後,就更是不得墨玄玉待见了。

「三皇子的事先放下,等得了大宁江山再说。」玄禾显是不愿多语,睁开眼问道:「和皇城里的人联系得怎麽样了?小姐说大宁的平王是颗好棋子,上次在兰临城就当是他的投名状了。」

「师父,我们的人回话说平王府被封了,他肯定已经被老皇帝给发现了,我们现下是直接攻城还是……」

「明日清早,号角一响就下令攻城。哼,宁都城外一马平川,区区五万兵力,又无良将,我倒要看他们能守到几时!沙散,告诉你大师兄,五日之内,必须拿下宁都。」

「是,师父。」

第二日,北汗吹响了对大宁的宣战号角,封显挂帅迎击,一时之间京城里外血流成河,死伤无数,而大宁则迎来了五百年来,最危险的一场亡国之战。

外面杀声震天,叶韩站在园子里都能听见,几个天庭饱满的魁梧大汉跪在他身後,一动也不动。「将军,我们几人跟着您已经十年了,承蒙将军不弃,告知我们您的身分,还将青龙卫交给属下率领,属下肝脑涂地也难报将军知遇之恩,只是……我们是大宁的军人,国难当头,还请将军三思!」

「将军,看现在的情形,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城就要破了,您快做决定吧!」

「将军,将军!」

叶韩双手背负,闭上了眼。

这些都是他在岭南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三年前秘密率领青龙卫入京的四个首领,为了他的一朝大业,这些人辛苦隐迹多年,如今却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可是,他们又有什麽错?保家卫国本就是有血性的大宁儿郎该做的事!

大宁江山,封氏子孙,双亲之仇,灭门之恨……

「你父王一生唯愿天下太平,百姓和乐,韩儿,为父希望你能放下仇恨,挽救大宁江山於水火。」这是叶老将军在离京时对叶韩说的最後一句话。

「因为你要救的……是这大宁江山,天下百姓,而不是朕!」

这句话如巨雷一般在叶韩耳边响起,他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缓缓睁开了眼。

「陛下,陛下……不好了!」安四唤醒藉着药力才好不容易小憩片刻的宣和帝,神情慌张。

「怎麽了,显儿不是守着城门吗?今日是第几日了?」宣和帝睁开眼,握着拳轻声问道。

「陛下,已经是第五日了,王爷传回话,说是……快守不住了,让老奴带着您快些到地宫中去,若是再坚持些时日,必会等到驰援的大军。」若非宣王连续五日不眠不休死守在城门上指挥,这京城恐怕早就破了,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连番上阵啊!

「叶韩他还是没有去吗?」宣和帝握着的拳紧了紧,双目灼灼的盯着安四。

「陛下,叶将军还是待在叶府里,没有出来过,老奴求您了,您就跟老奴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宣和帝摇摇头,对着安四挥了挥手,「去,把朕的战袍取来,朕宁可战死在城门上,也不做苟延残喘的亡国之君。」地宫最多只能坚守一日,与其如此,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陛下……」安四惊恐的看着摇晃着站起身的宣和帝,急忙上前扶住。

宣和帝倚在安四身上,朝门口的小太监吼道:「都聋了不成,还不快去把朕的战袍取来。」

门口的小太监一哆嗦,急忙打了个谦朝尚衣间奔去,却不想正好和从外面跑进来的太监迎面相撞,「哎呦」一声,双双倒在地上哼了起来。

「出了什麽事,还不快说。」安四看到宣和帝眼一沉,急忙喝道。

「陛下,陛下,外面的人传话说……叶将军出府了,随行的还有四个人。」尖锐的嗓音在房门口响起,宣和帝却觉得如听天籁。

他扶着安四长吁了一口气,肃紧的眉宇松了松,「还好,还好。」

「陛下,叶将军他们只有五人,就算是去了城头,也不顶事啊!」

「糊涂。」宣和帝瞥了安四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想夺大位的人,会不安插人手在京里吗?有他在,就算是十日之後守不住京城,朕也能有办法让真正守得住的人插手。」

安四心一凛,小心的扶着宣和帝重新坐回软榻上,不再出声。

回望桥上,司宣阳站在宁渊身後,城门边上的杀喊声,两人听得透透澈澈,但皆是眉宇不动。

「莫西幼时和封显有些交情,我让她去帮忙了。山主,您已经站在这一整日了,到底在等什麽?」

「走吧。」宁渊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挑挑眉,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朝洛府的马车走去。

司宣阳觉得诧异,刚想上马车,却听到身後一阵马蹄飞奔声,他转身,看到一对人马朝城门奔去,为首的那人,正是叶韩。

与此同时,一声惊雷在京城上空响起,司宣阳扬眉一笑,岭南军队集结令……看来,山主想等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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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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