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靖远侯宋天成驻守边关三十年,经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手底下不知道多少将官因为种种缘故或是解甲归田,或是迫不得已弃武从文,褚良就是迫不得已弃武从文中的一个。他原本是宋天成虎威军中一员校尉,在一次对阵北地蛮人劫掠时被流矢射中肩膀,後来虽然保住了手臂但却再也挥不动武器。

褚良家在京城虽然不是什麽豪门大户,但也算门第不低,他好歹也是秀才出身,受伤後回家正遇上云州府几个县令牵扯进贡品案,空出不少位置,褚家人便给他谋了个县令职务,待到任满三年考评得优的话再慢慢往上升。

福元县并不大,而且地处偏僻,褚良安安稳稳做了两年县令,也不过都在处理一些诸如谁和谁家因为地界吵闹、谁家熊孩子打架、谁家丢了牛羊……之类的小案子。

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案子,向来无精打采的褚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夜翻看了各种卷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眼看天边泛起鱼肚白,连忙召来幕僚和衙役,首先吩咐幕僚执笔先给已经到了云州府的翰林院掌院柳望村去信,接着让衙役去客栈将昨晚来到县城的陈连生和舒甜带到,他要先见见这两个苦主。

客栈里,舒甜脸色难看,一边给陈连生拍背一边苦口婆心劝他,「就是我们一起去也是分个先後,这儿离县衙不过几步路,你就再睡半个时辰也好啊。这县太爷也真是的,怎麽这麽早就要见我们,就不能晚一个时辰吗。」

「咳咳……」陈连生扣着长衫布扣,止不住的咳嗽,咳一声脸就青白一点,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便嘴角微微上扬,惯常带着清冷漠然的眸子溢出一丝丝暖意,「我如今不过才是个秀才,哪敢怠慢县太爷,左右也睡不着,不如和你早些过去看看。」

陈连生听到门口有轻微脚步声传来,顿了下又补充道:「县太爷这麽急着召见你和我,证明他是个好官,想是不眠不休了解了一番案情。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和陈家人计较的,毕竟他们养了我那麽多年;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不仅是苛待我这麽简单,竟然还害了舒先生和柳老先生四口人性命。」

「陈大哥,我知道你顾念旧情,可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顾念。」舒甜见陈连生终於止住了咳嗽,心里一松,起身给他兑了杯温热的蜂蜜水,又取了两个客栈里提供的小点心给他,这才扶着人出了房门。

「陈公子、陈夫人,这边请。」门外,褚良从京城带到福元县的长随顾二微微欠身,算是给已经考上秀才的陈连生行了个半礼。

他带着两人从客栈後门出来,绕过一条小巷子直接到了後衙角门外。

喊开角门後,顾二让两人稍等,先行进门见了褚良,将陈连生和舒甜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说给褚良知晓,并补充了一句,「属下看那陈公子虽一脸病容,但神态稳重,身上有一股子京城里高门世家才有的矜贵气质,真不知道陈家是怎麽养出来的?那陈夫人年纪虽小却体贴入微,眼神清正,神情真挚无伪,倒是一双好儿女。」

褚良今年也三十有多了,顾二跟着他二十年之久,连去边关都跟着,见识自然不凡。能够得到他如此赞誉,褚良对两人先有了个不错的印象,点了点头,「我听说他们已拜堂成亲,夫妻本是一体,便不分开召见了,就一起见了吧。」

陈连生和舒甜随即被请到了内堂,等抬着陈连生轮椅的两个衙役离开,露出他的面容後,上首坐着正翻阅卷宗的褚良突然失态地站了起来,往陈连生方向疾走了几步,「你……你……」到了近处後褚良又有些恍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像,不像……」

「学生陈连生见过褚大人。」陈连生心里自然知道褚良为何是这种反应,面上却是一副微微受到惊吓的惶恐模样。

舒甜就在他边上,见状连忙站到了他面前,挡住褚良那不住往陈连生身上打量的目光,「民妇舒氏见过褚大人。」

「大人。」顾二也惊讶地上前扯了下褚良的衣袖,他们家主子上战场真刀真枪习惯了,一点都不会弯弯绕绕,更不会掩藏情绪那一套。像现在,哪有一个朝廷命官站到原告跟前却诚惶诚恐的。

褚良总算是回了神,挥了挥手,「都免礼吧。舒氏你先让开,我问陈秀才两句话。」激动之下连自称「本县」都给忘了。

舒甜温热的掌心感觉到了冰冷手指的轻划,痒痒的、麻麻的,知道这是陈连生让她放心,却止不住耳根发红,连忙让到了边上,都没敢看陈连生现在的脸色。

陈连生知道,只要他见褚良势必会出现这一幕以及接下来的问题,所以在县城念书这两年,但凡是有褚良出现的场合他绝对会回避,可今时不同往日,过几天就是乡试,他也已经做好了几手准备,见便见吧!

「不知褚大人想问学生什麽?是有关陈家人的吗?学生只想说陈家人虽然苛待学生,但毕竟养了学生十多年,恩仇两相抵也就是了。倒是舒家和柳家……」

陈连生话才说了一半,褚良就摆了摆手,「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看过你卷宗,你是六岁被陈家收养的,你可有你六岁之前的记忆?」

上一世,陈连生中了寒毒伤了脑子,一点都记不得六岁前的事情。可是多活了一辈子,即使记不住也能编出模棱两可的话来。於是只见他错愕了半晌,似乎又思考了片刻,这才犹犹豫豫答道:「学生昏昏沉沉许多年,很多模模糊糊的记忆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都有哪些?你说便是。」褚良还是很激动,恨不得剖开陈连生脑袋自己看算了。

陈连生心中暗道褚良还是如此直言快语,难怪上一世那麽轻易就落入他和二叔布下的陷阱,死得不明不白。他表面上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在褚良等不及又想追问前犹犹豫豫说道:「一重一重的大房子,然後又是很多田地中间的小庄子,和很多孩子一起走了很远很远,别的孩子都被人买走了,只有我一直到了福元县。」

褚良先是惊喜,後是失落,「就这些?」

陈连生看了一眼已然听得呆滞的舒甜,抿抿唇,终於给褚良补充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讯息,「我昏昏沉沉时总觉得有人在叫我『驴蛋』,也不知是……」

「驴蛋!对!就是驴蛋!顾二,你记不记得公……子出生时早产,眼看着养不活的,侯爷听人说得起个贱名好养活,巧的是那时候公……没奶喝只能喝驴奶、马奶,侯爷便给大少爷起了个小名叫驴蛋。」

褚良神情满是惊喜,顾二也是惊疑不定的样子,将陈连生上上下下一打量,神情也渐渐激动起来,「大人,这……真……」

这主仆两个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犹豫的,陈连生面上一副困惑模样,心里却没什麽波动,倒是舒甜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自认没陈连生这种镇定心态,实在忍不住什麽礼节不礼节了,脆生生问道:「褚大人想说什麽?难道和陈大哥身世有关?!」

这一说,褚良主仆两个总算冷静了下来,事情没得到证实之前,所有猜测都是无用功。想确认陈连生的身世,自然还得从陈家人身上入手,一节一节追查下去,到了源头总能有些端倪!主仆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暂时不提此事。

於是,舒甜只能悲摧地发现父母官大人竟然闭口不谈陈连生的身世了,而是公事公办说起了案子,舒甜更别说了,背後还站着柳望村这麽一尊大佛,按照快马来回的速度,柳望村必定也会赶在今日午前抵达,有他在,陈家这事大抵是没什麽挽回的可能了。

【第二十三章善恶终有报】

辰时,福元县县衙前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给挤得水泄不通,明明不是赶集的日子,县衙前的广场上小商贩们比过年还生意好。

陈村长父子被衙役押着跪在堂下,一宗一宗案子审。

首先是二十多年前谋财害命案,褚良竟然找到了二十多年前六婆女婿和陈村长父子住过的客栈老板,证实了三人不是一同住店却是一同离开的,从那之後便没人见过六婆女婿了;而哑巴带衙役搜出来的传家宝以及陈家巨额财产,陈家父子也根本说不出来路,证实了他们谋财害命之说。

接下来就是苛待陈连生一事,之前被陈家买通的医馆大夫在顾二亲自上门後也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这麽多年来帮陈村长隐瞒陈连生真实病情一事,虽然陈连生一再说养恩可抵苛待之过,但陈家仁善的名头还是被彻底打破,围观的众人纷纷投以谴责的目光,不但有人吐口水,还有人拿了烂菜叶子直接扔到了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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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甜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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