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蚍蜉撼树
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因为今天要死的是首央山尹家。
这家人了不起的，以凡人之躯守护九天御道，给九天玄门省了很多麻烦。他们要是死了，九天玄门就失去了一道屏障。
苏万琢磨着，都到这个场面了，是该有人出来救场了吧！？可苏万的心里有点发虚，这情况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尹家现在看上去还是普普通通的一户大家，什么防身的本事都没有，全靠不到一丈的墙，随便两个土匪爬进来就能要了全家的性命。特么的，这世道，到处都是妖魔鬼怪的，这一大家子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尹步青又是怎么变成了九天玄门的弟子了？
他们是凡人，能活几百上千年！？
雷公见苏万在发呆，以为他在想什么对策。眼看那柱香已经快要燃尽，时间无多。
“小子！”雷公大吼，“时辰到了！咱们出来行走江湖，说的就是一个信字。你既然不肯说，那我就只好大开杀戒了！”
顿了顿，雷公一咬牙，“姑娘，别怪我心狠手辣！”
苏万一回头，见雷公的刀“噗”地一声刺穿了尹青的身体，刀尖窜起了血珠，鲜红的血液随即尖叫着从那柔弱的身躯里喷射而出，溅了苏万一脸。院子里也顿时响起了呼呼的刀风声，惊叫之下，跪着的二十几个家丁纷纷人头落地，咕噜噜地滚在了一边。
赵夫人看见鲜血像雨点一样落下，一口气没上来，顿时晕了过去。
咸惺的味道从嘴角渗入，苏万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他伸手擦去了眼角上糊着视线的血水，抬头。
他看见了院门口站着的一个中年人，浑身脏兮兮的长袍，头上还挂着几根草屑。那中年人一推门，刚好看见了满院子的鲜血，一张脸上顿时写满了错愕，嘴唇也不自觉地颤抖着。
这是救兵吗？苏万自问道。还好，来得正是时候！
赵夫人还没死。
可是这个救兵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表情就给人不太靠谱的印象。
雷公看见苏万的眼神有异，顺着他的视线也回过了头。
“尹一川！你总算舍得回来了？我以为你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要躲起来成仙啊！”
哦！
苏万拍了拍额头，原来是尹一川啊！？尹步青的爹，这人苏万没什么印象。因为他死得太早了，据说是自己炼丹自己吃，结果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化作了白骨了。
不过管他呢！现在能救赵夫人的，除了天兵天将之外，就只有尹一川了。
“步青！阿赵！”尹一川哭丧着脸，两腿打颤，“雷公，我回来了，你快放开他们！”
“混天丸呢？交出来，主上就饶你不死！”雷公见正主到了，手里一松把尹青丢在了地上。喽啰们呼啦一声，拎着血淋淋的凶器围住了尹一川。
苏万低头，看见濒死的尹青正努力地仰视着自己。
她的伤太重，凭自己现在的本事，救不活了。尹青嚅嗫着苍白的嘴唇，好像在说些什么。苏万蹲下身来，心怀怜悯地看着她。
尹青说：“公子！你快走啊！”
苏万愣了愣，走？去哪里？
“你快走，我拖住他……”尹青虚弱地喘气，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苏万道：“你怎么拖住他？他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因为再有一刻钟，你就死了。你拖住他，没有意义！你放心，只要我爹交出混天丸，他们就会走，我也就不会死了。”
“……”尹青闻言，“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睁着眼睛，死在了苏万的面前。苏万不知道，她没有挨过这一刻钟，是因为她被苏万一句话怼在了墙上，活活憋死的。
苏万摇摇头，他对这位女子的印象不算深，也不算浅。他不知道她在尹步青的心里到底是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但他知道，在苏万自己的意识里，尹青死了，其实和死了一个路人甲没有区别。他能蹲下来说最后这句话，只是习惯使然，让他高高在上，惺惺作态，怜悯众生而已。
但是他的心里现在真的很矛盾，胸中有一股无名之火呼呼乱窜。苏万完全不知道这股火气源自哪里，就是觉得乱七八糟的想动手。
这特么什么鬼世道，一言不合就要人血溅五步！以前在九天玄门当宗主的时候，凡事还要有个流程呢不是？九天玄门不管凡间琐事，不代表他不介意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苏万越想越恼火，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要不是现在没有还手之力，在场的外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边，尹一川已经完全妥协了。他拿出了一只锦袋，交给了雷公。
“全部在这里了！你去交给主上，以后，我们尹家就不欠他的了！”尹一川气得满脸铁青。雷公笑呵呵地拍了拍尹一川的脸，“不识相！你要不是一出去就躲个一年半载，死活不肯交出混天丸，主上也不会让我来让你开眼。你说是吗？”
“拿了就快滚吧！”尹一川闭着眼睛，他不想再看到面前那张嚣张的脸。雷公哼了一声，一挥手，喽啰们便顿做鸟兽散而去。
“哦！对了！难得来你家一次，留个念想吧！”雷公摸了摸鼻子，岔开两腿朝着尹家的门根上撒了一泡尿。然后哈哈大笑，抬脚也想走。
却不料苏万叫住了他。
“雷公，你家住哪？”
雷公愣了愣神，咋？这空当问住址，是要报仇吗？凭你？
雷公笑了笑，头也没回，“你雷公爷爷住得不远，首央山下芙蓉镇外，水榭兰亭就是！”
“等我一年，千万别死！”苏万也笑了笑，倒把刚醒转过来的赵夫人吓坏了，“儿啊，可不敢乱说！”
“没事，娘！”
苏万轻轻地扶起赵夫人，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雷公杵着刀，站在门槛上，眯缝着眼看着在尸堆中的一家三口，“一年？哼！黄口小儿！我给你这个机会，一年之后，你不来杀我，我便来杀你全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好走，不送！”苏万点点头，神情淡然地转身。
雷公这两个字，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苏万背着的手握紧成拳，他问自己：一只有名字的蝼蚁，他还是蝼蚁，和撼树的蚍蜉有什么区别？
没有！
都是两根手指能捏死的废物，最多只是要再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
尹一川关上了院门，望着那一地的尸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万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尹青，好好的一朵鲜花，不能就这么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