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为了忘记那个薄情寡义的家伙,她把酒当成水喝,一坛接一坛……

她拿酒灌了自己数天,但不管怎么喝,除了宿醉产生的头痛、头昏脑胀外,那家伙的面容、身影,说过的话,抱着她时或温和对待'或狡猾使坏的种种,越发清晰如昨。

离开南宫玄的第十天,贺兰蝶尾把托人从樊安寺拿回来的笔墨砚纸一一摆开在面前,下一瞬间,她抱着砚台嚎啕大哭,连找食物果腹时、冲澡时、睡觉时,眼泪都哗啦啦地流着,不曾停止过。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又是三天之后。

宅子里的食物所剩无几,为了不变成饿死鬼,贺兰蝶尾才不情不愿出了门,跑到西市觅食。

「姑娘,你的阳春面!」

「谢谢……」

她正想动筷把小二送上的美味面条大快朵颐,一低头,被碗里飘升而上的热气熏湿了眼眶。

记得有一晚,南宫玄连夜赶画了三张地形图送往前线,搁下笔时,像个耍赖不依的可爱孩子,对着一旁的她说道:「蝶尾,我好饿,好饿……快想办法喂饱我。」

她没有一句怨言,立刻为他下了碗面。

热腾腾香喷喷的面送到他面前,他并没有急着狼吞虎咽,而是夹起一筷子耐心吹凉,先送到她嘴边,之后与她一人一口,甜蜜分食着那碗面。

她喜欢听他唤她的名,喜欢看见他因为需要她,而露出与平时的他不一样、可爱又可怜的撒娇模样。

她喜欢……

她是白痴啊!都说了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对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牵牵挂挂、依依不舍。

她不是那种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人,师父病逝后,她一个人孤单无依,可她依旧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喂,听说了没有?最新消息,南宫军师已经被定罪流放溪阳,将由溪阳刺史监令斩首示众。」

「流放溪阳?为什么不直接在都城行刑?再说,南宫军师的所作所为,理当要诛九族,可我怎么听说,被判刑的就只有他一人?」

「啧啧,你有所不知,南宫军师毕竟功绩累累,南宫老爷又是两朝老臣,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怎能轻易下得了手?而且听说南宫老爷对于儿子谋反的事毫不知情,除了南宫军师以外的人,就全被赦免了。至于流放溪阳一事,南宫军师打小就体弱多病,这是众人皆知的,就他那具破身子,恐怕还没抵达偏远的溪阳,就在中途嗝屁了吧,哪里还用得着斩首?也算是陛下对多年来为国尽忠的南宫家,最大的仁慈了……」

啪!用力放下手中木筷,贺兰蝶尾起身,坐到身后那两个窃窃私语的男子面前。

「两位大叔,你们刚刚在说的南宫军师,是指……西斐那位天才军师南宫玄吗?」

「是啊。」

「你们说,他获罪流放,那他犯的是什么罪?」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示意贺兰蝶尾附耳过来,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道:「姑娘是外地人,才会对那件事不清楚吧?那个南宫军师呀,因为谋反被陛下下令流放斩首,都是十多天前的事了。」

「你们骗人!」

听闻南宫玄的遭遇,贺兰蝶尾头一个反应,是情绪激动地一掌拍在面前的八仙桌上,站起身狠盯着眼前两个男子,彷佛他们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像是不想引来周遭众人的注意,其中一名男子用力摇着手,在「嘘、嘘」两声警告后,小声道:「你要不信,就自个儿到城门口去看看,那儿贴着皇榜,只要识字的,走过路过,看了就会明白。」

「骗人……」贺兰蝶尾目光飘移不定,像失了心魂,踉跄着频频后退,然后她转身拔腿就跑。

「姑娘!喂!姑娘,你还没有给面钱!」

小二气急败坏的吼声,贺兰蝶尾听不见,她用力推开人群时对方发出的不满咒骂声,她也听不见,此刻她满心只有南宫玄。

她不去城门,她要去一个地方,一个绝对能找到他的地方。

她要看见他还在,他才没有被定罪流放,才没有……

对,她要去南宫府,去那天被他赶出来的地方,找他。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南宫玄那个大笨蛋!

那天她是在南宫熠的指责声中,被撵出南宫府的。

贺兰蝶尾随即去市集买了匹马,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出发赶往溪阳。

途中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她只知道饿了就吃点干粮,累了就找地方休息,但不敢睡太久,每当梦到他被送上刑场斩首的可怕一幕而惊醒后,她就立刻起身,再次策马赶路。

好不容易到达溪阳,好不容易进了地牢,见到那个朝思暮想,依坐着冰冷石墙的身影,她差点眼眶一湿落下泪来。

「姑娘,这人可是朝廷钦命重犯,上头有令,不能随便放你进去,你可别为难我。」

狱卒把手上烛台交到贺兰蝶尾手中就离去——当然,是边走边把玩着从她手上接过的银锭,心满意足地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南宫?」贺兰蝶尾低声唤他,怕声音大了会惊动他,害他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牢里的南宫玄回以她静默。

从京师到偏僻的溪阳,路途遥远,他的身子早就吃不消,一路上病情反反覆覆发作了好几次,直到进了地牢,情况才算安稳一些,为了减轻病痛,这几天他一直在睡。

刚才他梦见了她;偎在他怀里,跟他说着话,咯咯娇笑的她;因为他又病倒,在床边忙忙碌碌,一脸忧心忡忡,叨叨念念的她,被他赶走时眼泪直掉,

哭得唏哩哗啦,却不曾向他索讨一句安慰,一个拥抱,倔强得叫他心疼的她……

听见那声呼唤,南宫玄睁开眼,发现她还在面前,双眼红得像兔子,他终于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别哭。」

如果可以,他万万不想那么对她。

如果可以,他连碰都不想碰她,打从一开始就把她推远远。

他承认他好贪,贪求她的关怀、贪恋她的目光注视、贪索她所能给予的一切……

贪心的结果就是苦了自己,伤了她,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给不了她。

「要我别哭,想帮我擦眼泪,为什么那天你不做?」像是报复,又像是赌气,贺兰蝶尾向后退了一步,故意让他伸长了手也构不着。

「你……」好熟悉的脾气,好熟悉的反抗方式,提醒他,不要跟上回一样重蹈覆辙,以为她只是个幻影,会乖巧听话任他搓圆捏扁。「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见你,问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要比凶悍,谁不会呀?

「我做了何事,竟会被你视为蠢举?」南宫玄嘲讽地问。

看见她,他非但没有惊喜,只有着急。

他要自己别乱了阵脚,别让眼睛瞟向她,对她展露过多的依恋,同时思忖着该用何种方法赶走她,使她彻底死心。

「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败露了,那天才会赶我走对不对?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不想让我牵涉其中,才会对我说那些话对不对?」

贺兰蝶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跑了这么远的路,本来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就是找他发泄南宫熠臭骂她的那口鸟气也好呀!

结果话出了口,竟是急于知道那日他态度突变的蠢话,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南宫玄露出不以为意的嘲笑,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丝毫没有使人望而却步的威严。

「如果我自以为是,那么你呢?为什么你连正眼看我都不敢?你是怕被我看穿心思,再也无法对我无情、对我冷言冷语是吗?」他越是那样,她越是咄咄逼人地追问,不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你……」南宫玄终于转头看着她,看见她被泪水濡湿的双眼,伪装的冷硬登时消失,他放软语气劝道:「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地方来,为了他苦恼,为了他伤心哭泣,这么做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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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请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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