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朕是皇帝,不需要你来教朕怎么做。」他沉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淡漠,在高耸的祠堂之内回响着,久久不绝。

「你走。」她转身背对着他,不想再看他,却发现自己仍旧被他高大的黑色翦影给完全笼罩住,「恕微臣正在闭门反省自己的过错,不方便接见圣驾,望请圣上原谅。」

「你有必要对朕这么疏远吗?」

「疏远?我们曾经亲近过吗?」她淡然一笑,缓缓地摇头,「没有,我们并没有变得疏远,一直以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一阵近乎凝滞的沉默之后,她的耳畔听见了一声轻沉的叹息,然后是祠堂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接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就只剩下真正的寂寞。

一颗豆大的泪珠无声地跌碎在石地上,欧阳靖低着头,看那圈烙在石地上的湿痕,她伸手摸着脸颊,才发现已是一片湿濡。

她猛然回首望着大门,看见屋外的阳光被窗棂给一道道画开,像碎金般流泄而入,她忍不住苦笑了声,怎么还能看得见呢?

他早就走远了呀!

此刻,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心痛,一直以来,她想要的就不多,不过就是想要个人知道她到底有多么努力……

那天,李舒怀离开欧阳家之前,吩咐不许再让欧阳靖待在祠堂里,那儿太冷,她的身子会受不住。

其实欧阳东昭早就想把女儿给放出来了,终究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让她在祠堂里反省思过,主要是为了杜绝家族里的悠悠之口,眼下有皇上的口喻,他当然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女儿给接出祠堂。

出了祠堂之后,欧阳靖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本本地誊写她早就想要筹画的政略,包含了一些攸关人民生计的大事。

李舒怀确实是个睿智的明君,但就算他有三头六臂,要他处理的国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这些时日待在他身边,让她深刻地体会到,有些事情就算他想顾及,也是分身乏术。

这些年,她派了一些手下的官员到各地去明察暗访,发现有些地方并不是没有问题,而是地方官怕事,怕上奏朝廷会捱责,但这些问题日积月累,迟早会成大祸,她想趁大祸酿成之前,及早做准备。

李舒怀很赞许她这个做法,给了她一队精良的探子,让她可以顺利地完成这件事情,刚有成果回报时,他们还秉烛谈了一整夜。

如今想来,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充满了许多令人期待的事情。

她也学会了去屠家饭庄伪装成亲戚吃好料,与敖家堡的堡主成了好友,也难怪李舒怀气闷,因为那敖阙风确实把自己的辈分弄得忒高,连她这个「小叔」都望尘莫及。

这时,欧阳东昭手里拿着一道圣旨,急忙地跑了进来,「靖儿,你知道刚才是谁来了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觑了父亲手上的圣旨一眼,心里约略明白了几分。

「是皇上派人来了!靖儿,皇上赦放你了!你没事了!」

「我知道了。」听到这消息时,她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冷淡,「爹,亲戚们都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我不知道,皇上的使臣是直接到咱们家来的,所以我想他们应该都还不晓得吧!」

「那派人去通知他们吧!让他们放心,告诉他们没事了。」

「你说得对,果然还是你的心细,我这就派人去做!」说完,欧阳东昭赶忙着去办这件事情。

欧阳靖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静静地微笑着,顿了一顿,仿佛有一瞬间陷入了深思,然后再度提笔开始在本子上誊写,一字一句地把想法付诸文字。

其实,李舒怀赦不赦了她,就以眼下来看,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了。

在她的心里早有了另一个决定。

倘若李舒怀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想法,他会怎么想呢?

若说她现在心里有什么后悔的,那大概就是那日不该急着将他赶走,该多看他几眼,因为,他们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不会太多了!

那日,在对欧阳靖做出惩处之后,李舒怀立刻派人去调查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把她所查到的所有卷宗全都翻看过一遍,并且派滕耀带人前去江南做更仔细的寻访。

最终,他终于知道赵海不只靠着赵家几代国动爷的身分结党营私,还在地方广纳势力。

而且,赈济陕西蝗灾的饷银,总共是三百万两,全让这赵海以各种名义纳入私人的银库,而且事情还不只如此,据说最近在江南开了几家票号,对做生意的人广开方便之门,可是收取颇高的利金,据说拿来放款的银两,就是来自从国库里拨出去的这三百万两。

先前,在江南所开的票号,也是赵海所设,只是后来欧阳靖派人追查,风声太紧,他才将票号给收起来。

所以,这赵海不只该死,而且该死千万次!

而滕耀带回来的消息,让李舒怀明白了为何欧阳靖会对赵海痛下杀手,赵海派人去调查欧阳家的族谱,找人假扮身分去问了不少欧阳家的人,最后得到了欧阳靖可能是女子的消息!

倘若她是女子的事情被公开,届时这天下怕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绚烂的晨光照进了皇城的宫阁之中,今天是欧阳靖复职的第一天,朝堂之中,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到来。

然而,当她走进来之时,不只是李舒怀,所有大臣们都吓了一大眺,因为她穿着寻常的衣袍,而宰相的冠服被她捧在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舒怀咬着牙问。

「微臣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请皇上允许微臣辞官。」她扬起美眸,恭谨而且平和地说道。

「你知道自己正在说的话吗?」

「回皇上的话,臣心里很清楚,在家中反省数日,深感自己的莽撞酿成了不少祸事,终究是欧阳靖不才,不能担当宰相的重责大任,请皇上成全,让臣辞官,为自己的罪愆负责。」

「辞了官之后呢?」

「辞官之后,闲人一枚,读书修性,四处游走。」

「你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欧阳靖的容身之处。」她恬淡一笑,那双美眸澄亮有如湖水,在那水潭深处,映着他温文尔雅的脸庞。

他还想着要她进宫是吗?不,她不要,待在一个不能知心的男人身边,她心里的痛苦将难以言喻。

这时,禄公公靠上前来,在主子耳边低语了数句,把这两日他听到的谣传告诉了李舒怀。

闻言,李舒怀的眉心犹如深锁,直勾勾地盯住了欧阳靖绝美的娇颜,「朕听说欧阳家要办喜事?」

「是,是臣的胞妹,她要嫁去南方的贾家,她未来的夫婿贾南仁乃是南方有名的读书人。」这消息是前两日,她让家里的人放出去的,当然,她会这么做不会没有目的。

「朕怎么不知道爱卿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李舒怀在心里冷哼了声,贾南仁?一听就知道是她拿来搪塞他的名字!

「她是微臣的同胎双胞所生的妹妹,与微臣的面貌一模一样,今年年岁也不小了,能嫁个好人家,我们家人都替她高兴。」

什么同胞所生的亲妹?那明明就是在说她自己!李舒怀锐眸一眯,细细地打量她净秀的容颜,那冷绝的神情看在他的眼底,仿佛针锥般一阵阵令他心里不舒坦起来。

她想辞了官,却用了这个法子不肯进他的后宫!这该死的妮子竟然想要彻底地与他断了关系!

「令妹既然是爱卿之妹,不只有欧阳家知书达礼的家世渊源,聪明才智也应该颇有乃兄之风,像她这样的贤德女子,如果进宫当朕的妃子,应该能够端正朕的后宫,诸位卿家,你们说是吗?」

「皇上说得是。」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只有欧阳靖抿唇不语。

「皇上谬赞了,舍妹不过是一名寻常女子,从小家中祖训言明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非但不知书达礼,甚至于还有些任性妄为,倘若进了宫,她不但不能造福后宫,只怕还会酿成灾难,让皇上为难。」

「就算如此,朕还是想娶她进宫呢?」

「一女不事二夫,舍妹已经许给人了,皇上只好死心吧!天下之大,何患寻觅不到有才德的女子呢?」

「若朕偏要呢?」他眯细锐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净艳的脸蛋。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想要强抢民妇吗?」

「两府的喜事未办,令妹犹然待字闺中,何来强抢民妇之说呢?」

「已经订下的亲事,女儿家就像已经过了新夫婿的门,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无论如何,这是更改不了的,除非,皇上要以权夺人,那可是会遭天下人非议,皇上英明,想必不会做出如此无理之事。」

听她的话说得如此之绝情,一口怒气宛如渗血般涌上他的喉头,蓦地,他唇畔逸出一声冷笑。

「好,令妹可以嫁,朕还要她风风光光地嫁,可是你的辞官朕不允,你休想辞官,休想离开京城,休想……」他话锋忽然一顿,敛起眸,定定地瞅着她,大掌紧握成拳,内心的狂潮近乎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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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戏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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