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七章

38.第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打了一阵闷雷,天还未亮透,稠密雨点就潺潺地漫了下来。般微澜睡不安稳,在床上煎蛋似的翻来覆去。

他又开始做梦,做了好几回,前面梦见很久很久以前,他披散着一袭及腰长发,单手支颐,望着床榻上另一人,露出清清浅浅的笑。那人手指绕着他一缕发丝,满脸餍足后的慵懒,时不时低头嗅一嗅发梢,再凑过去拱他颈脖,热气全喷他光溜溜的皮肤上了,鼻音浓重的说,你头发真好看,乌黑亮丽的,像一块油亮的黑绸缎。

般微澜便笑得更甜了,嘴角一侧不太明显的梨涡里好似藏了蜜,问他,你当初看上我是因为这头发啊?那人眼珠子定定看着他,万千情意都盛在那双桃花眼中,回答的认真,头回见你,你就背对着我,不看你头发看什么?说着掐了一把般微澜的腰,才继续道,第二眼才看到这儿,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我就在想,这般引人注目的背影转过身得是个什么样儿?然后你就像心有灵犀似的,偏过头看我……这么一回望,我就看上你了。

般微澜听着他的声音,被他牵引着沉入了回忆,想起他们初见邂逅,高山之巅,大雪纷飞,似乎就是他形容的那样,自己在前面走着,傅若虚在后头跟着,时间长了般微澜感觉到有人跟踪他,忍不住回头一瞥……

半晌回了神,般微澜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梦境换了模样,变成了现在。霓虹斑斓的酒吧里,傅若虚用炽热得能把人融化的视线凝视他,般微澜却气红了脸,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怒骂他变态。

这样连着做下来,般微澜倒很像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前一刻说着情爱,下一刻就翻脸不认账。

挺可笑的。

再后来的梦,梦见的都是陌生人,走马观花似的轮番出场:大雄宝殿之上,数位臣子朝服金冠,庄严肃穆的跪了一地。般微澜袍袖舒展,长身挺立,冷冷地听着他们满口称赞国师道法无边,轻易化解歹人以巫蛊作乱,实乃吾王之福,社稷之福。

倏然间人群散去,般微澜又成了落寞的一个人,独自站在屋檐下看雨,晚秋萧瑟,门前的花枯黄干瘪,被密集雨点一打,只剩光秃秃的枝头,眼里寻不到半点生机勃勃的绿。忽然远处飘来一柄绘着百花吐芳,蝴蝶蹁跹的纸伞,伞下一个眉目端正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近。般微澜眼睛里的光霎时暗了,不是傅若虚,脸上却仍然挂了笑,淡淡的说,这种时候也只有你会来。

那男子慢条斯理地收拢纸伞,进了屋,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衣冠,方开口道:“济慈观的后山向来是活人进死人出,举国上下除了我,也没有别的人能进出自如了。”

般微澜知道师门容不下他了,整个朝廷都盼着他死,麻木地点了点头,发出很轻的一声“嗯”,连苦笑都欠奉。

那人自般微澜认识以来始终木着脸,无悲无喜,很少流露出任何情绪,此时此刻却真有点难过,抿紧了唇,藏在袖子下的手腕往上一翻,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拇指粗的明珠,晶莹剔透,珠内两道细细的银白缠绵游动,似微小的蛟龙于其中遨游。

他说这枚珠子是一条修行千年的老蛇妖赠予他的,怕人的皮囊太脆弱,容易烂,特地炼给他,保他皮肉不腐,尸骨不枯。

他还说,你若不嫌弃这是妖的东西,就收下吧,即便死了,也要留下点好模样,不然等傅若虚回来,你只剩烂皮烂肉裹着骨头,他还如何认得出?

般微澜抬眼看他,看到他深如寒潭的黑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脸,这会儿依旧鲜活漂亮,死后就说不准变成什么样儿了,总不会比活人好看。思忖片刻,伸出手去接——

却捞了个空。

梦醒了。窗外天光大亮,雷声稍停,但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变成了瓢泼大雨,砰砰地拍打着落地窗。般微澜睁开眼,刚睡醒的人反应有些迟钝,他随意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铁枝水晶灯被擦得一尘不染,四个角都干干净净的,房间里的每件陈设也都是崭新的,布置得既讲究又宽敞。

般微澜挺奇怪的,昨天莫名其妙晕了,早上就从陌生的地方醒了过来,看这装潢还是一户有钱人家。他下了床,赤脚踩上雪白的地毯,走到落地窗边唰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只见满目翠绿,外头是偌大的花园,再远些种满了红枫,附近看不到其他住宅。

般微澜猜他现在应该在山顶上,他自己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整个山头就一处房子,剩下的都是树,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走丢,天黑都下不了山。

“傅若虚——”他拧开门出去,试探地喊了一声。

般微澜昨天迷糊时好像听到过傅若虚说话,便以为傅若虚带他回了家,等了半晌楼下有人回他说:“你醒了?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低头一看,恰好能看到一楼餐厅,长桌上摆满了包子油条、火腿煎蛋,半边儿中式饮食,半边儿西式。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忙着整理碗筷刀叉,见般微澜许久不吭声,仰头瞟了一眼,对上他警惕的目光:“老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啊?”

般微澜靠着楼梯栏杆,伸长脖子环顾四下:“你是谁?傅若虚人呢?”

他不认识什么姓傅的,只说:“我叫乐正,我师父就带你一人回来了,没别人。”

般微澜就没话可说了。

这别墅里头特别大,般微澜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他被乐正催下来吃早饭,到了一楼才发现坐北朝南的方位上搁了一张香案,周围没装电灯,仅靠桌上点的两支红烛照明。

昨天与他针锋相对的女人双手持三柱香,高举过额头,虔诚地朝拜神龛里的供奉。

香案前的红烛一短一长,短的蜡油将尽,火光黯淡,烧了挺久的时间;长的是她刚换上的新烛,色泽鲜艳,火光煌煌,将蜡烛上篆刻的咒语映得一清二楚。满桌雕刻兽首鬼面的法器在扑朔明灭的烛火中显出几分狰狞阴森,尤其是神龛内的泥塑人像,既非佛祖观音,亦非三清上仙,黄泥巴捏得普通人模样,连颜料都未曾涂过,眼珠漆黑,嘴角微翘,一点光芒打在泥像脸上,衬得它双目莹莹,似乎正转动眼珠,嘻嘻笑笑。

般微澜被这诡异的塑像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那女人:“你供奉的是什么神明?”

那女人奉完香火,乐正端了盆温水给她洗手,她只是略微浸了浸,洗去指间沾染的一点香灰,乐正又放下水盆,递上白毛巾,供她擦干那一点点水。

这一番动作之后,她才转过身直视般微澜,眼波流转,清秀眉目带着水一样的温柔:“人……我从不供奉鬼神,只供奉最普通的人。”

般微澜闻所未闻,蹙着眉说:“你真奇怪……”

他的话才起了个头,那女人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无涯天的规矩,司神者,奉天为尊;司人者,以凡生为本;司鬼者,十殿阎罗为友。”

般微澜认真听着,大致明白那女人在解释她门派之中不同的人有不同供奉的规矩,客气地“嗯”了一声,不敢详细追问,唯恐触及那女人门派秘辛,犯她忌讳。

那女人却看般微澜无动于衷,后面的话也不想再提了,冲餐桌那儿扬了扬下巴:“先吃饭吧,你若不急着走,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

乐正低眉顺眼地给那女人拉开椅子,问她今天想吃什么,手上麻利地添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搁她手边,粥熬得火候正好,米粒饱满浓稠,谷类特有的清香隐约可闻。般微澜心说还真跟他家里一样,旧社会似的,颇讲究排场,吃个饭都得学老佛爷,旁边有人伺候着下筷子。

委婉地拒绝了乐正想伺候他的举动,般微澜自己埋头吃东西,一个人自在惯了,就特别不喜欢做什么事都有个不亲密的人插手。

那女人细嚼慢咽,分神盯了他好一会儿,目光在般微澜年轻的脸上逡巡,瞧得他如芒在背,险些噎着。

“般微澜。”她忽然开口,问,“你今年多大了?”

般微澜本科毕业就回国了,接着离家出走,还没到一年:“二十二,快二十三了。”

那女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向乐正说:“你去我房里取一个小叶紫檀的盒子来……”再转回来,语调温吞的对般微澜说:“那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傅若虚活了多久吗?”

般微澜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过了几分钟乐正捧着盒子回来,那女人顺手递给般微澜,然后站起身领着般微澜朝神龛走去。香案旁藏了一处窄小的暗门,古朴木门,黑沉沉的像一方棺材盖,因为光线幽暗,不刻意寻找压根看不见。

那女人轻轻一推,木门像机关一样转动,打开了一半,仅供一人通过。般微澜觉得自己向来胆子挺小的,这会儿却平心静气,跟着女人一前一后进去了。门阖上时,般微澜还抽空偷偷看了一眼乐正,见他在两三米外止步,垂着手不敢走近。

门后,是一间同样古朴的宽敞房间,空荡荡的,连桌椅都不曾摆,只在正中间添了一张矮几。那女人不知从哪儿摸出火折子,点燃矮几上的油灯,霎时间满屋皆辉,般微澜这才发现墙壁上挂满了装裱整齐的工笔画,线条遒劲的描绘出一系列色彩明丽的人物长卷。

般微澜盘着腿,席地而坐,眼珠子忍不住去打量那些画卷内容。前几幅山高人影渺,云烟缭绕,雾气蒙蒙,山中人俱是一袭素衣轻纱,犹似行走于九天仙境,缥缈不似凡尘草芥;随着时间的迁移,长卷中的人物换了衣着打扮,披金戴银,巍峨楼宇拔地而起,终年不灭的香火代替了清风云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画卷绘制的都是富丽堂皇的宫廷景象,宝殿议政,君王夜宴,一如般微澜的梦境,群臣阿谀奉承着白衣人,彰显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然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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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穸[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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