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人皮画影(九)

61.人皮画影(九)

方才还是个身材笔挺的男子,此刻就变成了那名佝偻的老人。

温明言惊诧地望着他,连恐惧都已经忘却。

“汤老板”笑意盈盈地盯着她,语态祥和,饱经沧桑:“温小姐,那盏灯,你可还满意?”

凝视的双眸因这句话而倏地睁大,忆起被她捧在手心多时的灯竟是人皮所制,心底禁不住泛起一阵恶寒。

黑衣人渐渐迫近,那张假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温大人不是号称本朝神断嘛,不知他能否从我手里救出这个美人呢~”

不知是这铁室太过寒冷抑或是其他原因,温明言只觉后背拨凉,呼吸一窒。

扯下那张人皮面具和塞在后背的一坨棉花包,黑衣人挺直了身子,凤目里透着若有若无的恨意。

“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攀的就是名图的就是利,就算千刀万剐,也难消人心头之恨!”他双目望向虚无之处,面容因为这番咬牙切齿的话语而异常扭曲,目眦尽裂,如饮血之猛兽。

温明言咬紧牙关,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胆怯表现出来。

那双充斥着仇恨的眼眸无神地望向虚空,很快就收回思绪转到了她的身上,黑衣人随手拿了把磨得发亮的小刀在手里,渐渐地向她靠近,扬起一边唇角,笑得格外瘆人:“温小姐,你说,若你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在两人决定私奔之时,你却突然反悔嫁给了门当户对的男子,那么,穷小子该当如何?”

温明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敢说半个字。

这人神智已与常人不同了,若不慎激怒了他,怕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会被他迫害了。

思虑片刻,她佯装镇定地露出了一抹强颜之笑:“门当户对并不是对一份感情的阻碍,可它往往是人们用来衡量一场姻缘的度尺,而在这场姻缘中,女人却是那个最无辜的牺牲品,她没有权利去反抗家族的安排,她只能接受。”

黑衣人的瞳孔陡然变化,眉峰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见他情绪有异,温明言继续说道:“穷小子是无辜的,可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也是无辜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是皇家女子,也难逃此宿命。”

“是么?”他笑得愈发灿烂起来,“可是对于我来说,不忠于感情的人,都是该死的。”

温明言愣住,好半响才应了他一句:“敢问足下,于你而言,明言有何种罪责当值得你来诛我灭我?”

“你没有!”他迅速地接过话,声音格外响亮,神色几近疯狂。但很快,他的语调便淡了起来,缓缓躬身,用刀片拍了拍温明言的脸,咯咯笑道,“可是我孙尚杀人不需要理由的。”

温明言目瞪口呆。

这名自称孙尚的男人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不由放声笑了出来:“温小姐皮貌姣好,若用你的皮制成灯盏,相信定会引得京中的这些权贵来疯买。”

真是个疯子……

孙尚不停歇地笑,仿佛他真的很开心。

然而笑过,那张阴桀的面孔复现。他定定地注视着温明言,令人汗毛倒竖。

“你定是觉得我是个疯子,可我告诉你,一个人若非穷途末路,怎会做出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这个世上没有正与邪、对与错之分,不过是人性人心所逼迫罢了,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皆是世人负我!”

温明言心知,这个人已经不能用“疯”之一字来形容了,怕是早已魔怔。

见她垂眼不语,孙尚的视线变得凌厉起来,用刀刃轻轻划过她的脖子,皮肤被割裂,疼痛瞬间袭来。

“如何?害怕吗?”

温明言咬紧牙关注视着他,一颗心几欲提到嗓子眼。她不敢用力呼吸,脖子上的冰凉还未撤离。

割裂的皮肉处很快就有血迹溢出,好在他下手的力道不大,仅是割破了皮肤的表层,鲜血尚不至于喷洒而出。

“害怕你就会放过我吗?”温明言淡淡地说道,“我已为鱼肉,怎敢向刀俎告饶?你若有心放我,便不会问我之感受。”

孙尚怔了怔,撤回那柄刀片,不禁笑了起来:“温小姐果然有胆识,不愧是太傅的嫡女。你知道吗,我之前杀的那几个女子,她们都哭着哀求我放过她们,一张张美丽的脸蛋儿哭得红彤彤的,漂亮极了!我将她们的衣服扒光,让她们享受做女人的快乐,虽则起始会有拒绝,可承欢之时的那种主动相迎,当真是令人无法自拔啊。

“她们嘴里十分抗拒,因为这种事只有在洞房的时候才能做,不论是世俗还是教养,抑或是世人之眼光看待,都不允许她们这样,然而……那种愉悦,她们无法抗拒。”

温明言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有过一瞬间的停滞。

孙尚瞥了她一眼,自顾自道:“可惜啊,她们摇尾乞怜,为了苟活,甘愿献身。”转身面对着温明言,孙尚的眼睛发着精光,“你知道吗,当我用刀切开她们的后背皮的时候,她们的叫声如百灵鸟,响亮清脆。我将她们死死地禁锢着,分离皮肉的时候,那种撕裂声异常清晰,‘噗——’‘噗——’……混合着浓浓的血液芳香,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委实令人陶醉。”

腹中仿佛有波涛在翻涌,温明言强忍不适,几次都差点呕吐出来。

这个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变/态和可怖,他的眼里全是仇恨,浑身都充斥着“宁可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的气息。

他不说话,密室就变得分外沉寂,宛若身处午夜的乱葬岗。

温明言呼吸变得粗重,她不敢肯定大哥和顾大人能不能找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眼下能做的,就是和这个男人周旋。

片刻后,温明言开口问道:“能否告知小女,足下为何如此憎恨女人?”

孙尚幽幽地看着她,哂笑道:“我并非憎恨女人,我只是憎恨钱权世家的女子。她们生来就是富贵之身,不知贫瘠之苦,也不愿体会这种苦。她们恋慕荣华富贵,贪图的是锦衣玉食,感情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场儿戏罢了,可以不忠,可以不顾。”

如此说来,他这满心的报复,源于情伤?

约莫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孙尚也不隐瞒,指尖划过铁盘里的器具,神色忽然变得暗淡起来。叹了口气后,他缓缓开口:“我曾也有过一个钟爱的女子,她知书达理,十足的大家闺秀。我们在花朝节相识,彼时的她青衣素面,叫百花失色,俨然似画中之仙。我对她一见倾心,此后每天都会偷偷跑到她的家中远远地观望一下。

“后来,我鼓足勇气对她表明了心迹,她虽有诧异,但我明显能感觉到她对我也有同样的情意。然而我只是个游侠,并非世家子弟,与她有门第之差,这一点我很清楚,它将会变成一道我们无法逾越的屏障,故此,我们只能私奔。”

若那位小姐和他私奔了,便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温明言瞧了瞧他,心里默默念叨着。

孙尚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们约定了,在七夕那日离开颍州,从此天涯海角,一生逍遥。我知道,我不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能保她衣食无忧。谁会料到啊,我等来的不是所爱之人,而是一封诀别书。”

他闭上眼,自嘲一笑,月明星稀的那个夜晚,仿若在昨。

——此生与你,狭路相逢,纵然曾有恋慕,然终究如雨后云烟,风吹即散。君为侠,游历江湖,以山川为枕,天地为被,吾生则为荣华所困,毕生难以走出。今吾已有归所,负君之情,实非钟彤之本意。经此一别,永无再会,天涯相安,君且珍重。

那封诀别书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决绝而又绝情。

“生而荣华不是错,可毕生都贪慕于此,便是罪大恶极。”他咬牙切齿,恨意全显,“她以为我会放手?一封诀别书就想打发我,真是个女人心态。她之所以没有跟我走,是因为颍州知府的公子向她提了亲,这样的家室,任何一个女人都拒绝不了,她亦如此。后来在她洞房那晚,我便亲自了结了她的性命。负我者,不该苟活!”

温明言心头泛酸,眼睫微有颤抖:“你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杀害了?”

孙尚低声道:“是呀,我杀了她的丈夫,然后易容成她丈夫的模样,行房之后,我便割破了她的喉咙,顺道扒下她后背的皮,永远伴随我左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泛黄的人皮递到温明言的跟前,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她最终,还是成了我的人,哈哈哈哈哈……”

一股莫名的恶心在胸腔内搅动,温明言眼眶泛红,浓浓雾气糊住双目,很快便落下了两滴泪来。

爱到极致便生恨,她可怜那个名叫钟彤的女子,也悲悯他。

“哭什么?”孙尚向她靠近,眼神忽地变得幽暗,“你是在哭钟彤,还是在哭我?或者是,哭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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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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