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人品画影(四)

56.人品画影(四)

“死不了?何意?”顾黎甚是不解。

死了就是死了,没死便是没死,这死不了,是怎么个死不了法?

那侍卫喘息半响,这才舔了舔唇角:“上官小姐的贴身侍婢今日晨起时在房中发现了已失踪两日的上官小姐,上官小姐衣衫凌乱,且沾有血迹,那婢女以为上官小姐死了,懵了好半响,这才惊呼着引来了人,后经查证,上官小姐尚有气息,没死掉。”

见他沉默着,侍卫添砖加瓦地说道:“大理寺那边的人已经赶往侍郎府了。”

顾黎双眼一亮,顿时困意全无,如同黑猫见了活耗子似的窜出了吏房。

温明朗先他一步来到了侍郎府,亲自勘探,

上官青青应是在卯时左右被人送了回来,今日天气阴沉,晨间湿气较重,她的裙角微有些润,那凶犯将她送回之际走了很远的路程,换句话说,侍郎府距凶犯作案的现场距离甚远。

她的鼻息较弱,脉象不稳,昏迷中偶尔会含糊地吐出一两句胡话,抑或是身子发颤。

那身青色的衣裙上除了零星血迹之外竟无半点尘土,温明朗猜测,她应是在一处极为洁净之地被囚禁了两日,身上并无伤痕,可见凶犯未对她施以暴行。

只是他有些不甚明白,为何此前的五名女子都已死亡,独她上官青青活了下来,还这般完整……

大夫替她叩诊一番,道她因长久未进食水以致身体虚弱乱了脉象,可稍加补给便可恢复,无须担忧。

眼见着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上官青青仍然昏迷不醒,温明朗索性坐在耳房里翻起了随身携带的卷宗。

不多久,顾大人便赶到了。

上官府的下人们还在一寸土一寸泥地翻找那枚三叶杏花,就连院里那座小池塘的淤泥都叫人给掏了出来。

但还是一无所获。

顾黎围观了会儿这些人用水冲淤泥的做法,不由觉得好笑。

上官牧见他到来,立马出门相迎,对于他所问之事,尽数相告。

问了几句话后,顾黎并未去瞧瞧上官青青的情况,反是折去了温明朗所在的那间耳房,见他正在阅书出神,便在一旁笑呵呵地坐下。

仿佛察觉到周遭有蚊虫在嗡鸣,温明朗不悦地拧紧了眉头。

“温大人在阅何书?”顾黎试图探过脑袋瞧上一瞧,那本黑皮书卷却被他紧紧贴在了胸口处,不禁玩味道,“想不到温大人这么闷沉严谨的人,也会翻阅艳书。”

对于他的激将之法,温明朗丝毫不感兴趣,看也不看他,起身往外走去。

“温大人!”顾黎叫住了他,面上笑容不减,“若你我有幸能成为一家人,你还要对我不理不睬吗?”

呵。

那温家的大门肯定得塌了才让你进来!

见他驻足愣了片刻,双肩微颤,似是在嘲讽。

顾黎摇了摇头。

哎,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明言不会对我动心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上官青青醒了过来。

以为剥皮案能就此终结,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上官青青醒后行为甚是古怪,口吐秽言胡语,神智极度混乱,情绪又燥,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排斥之意。

最要紧的一点,她谁也不识得了,红莲试图替她捋捋头发,竟被她揪住狠狠刮了两巴掌。

见妹妹如此,林氏一时难耐伤心,差点引起胎动,将上官侍郎本就提着的一颗心给狠狠捅了一下。

“滚开!给老子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屋内忽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于偏殿垂眉苦思的两个人闻声立马飞奔入内,却见上官青青头发蓬乱,俨然一副疯癫模样,赤脚站在榻前,举着布鞋警惕地防备着屋内的人。

那双眸子迸射精光。

如同护卫幼崽的母狼。

顾黎和温明朗进来的时候,一只茶杯正摔在两人脚前三寸开外,应声碎掉。

随即又是床头的灯笼、枕头,尽数被扔在了屋内的各个方位。

上官牧见状立刻着人将林氏给送了出去,闪身躲掉胞妹砸过来的鞋子,用求救的眸子望向两位救星。

屋内仅有两三名侍婢,此刻正抱团缩在一起,谁也不敢上前。

温明朗将视线挪到顾黎的身上,冲他眨了眨。

顾黎被他盯得浑身发憷:“罢了罢了,就当是温大人求我的。”说罢便要上去将上官青青给制止下来,却见那她忽地软绵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抄起另一只鞋捧在手里并徐徐贴上了面颊,双眸微合,唇角似有浅笑。

“青青!”

“侍郎大人……”温明朗伸手拉住了意欲上前的上官牧,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很快,上官青青便捧着那只绣有牡丹的鞋子咯咯地笑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小红妆,夜微凉,朱纱长裳托付郎,一盏烛,两点香,妾愿与君入梦乡。”

几名侍婢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倒是这边的三个人,细细听着她的念唱。

如此唱罢,上官青青却是合上了双目,静静地睡了过去,再无其他异样的举动。

上官牧吐了口气,慢慢走近,伸手将她抱上床榻。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上官青青,她便猛地一掌将他推开了,禁闭的双眼此刻正怒目而睁,鲜红似血。

“青青……青青你怎么了……”上官牧被她异常的举动震慑了,担忧盖过恐惧,慢慢地爬起身再度往那边走去。

顾黎见状立刻拦住了他,却听上官青青又喃喃道:“小红妆,朱罗裳,末了末了,尔终究是嫁了那富贵郎,与尔门当户对,夜夜把那笙歌唱!”

上官牧觉得自己快要被她唱晕过去了,可身旁的顾黎倒是扬起了唇角,对温明朗道:“她口中所唱,应是在失踪的两日里之所闻所见。”视线紧盯着那个神色异常的女子,淡淡一笑,“所有案件之因果,皆逃不过四种原由——情、仇、财、禄。果真如本部所料,此案之因,在于一个‘情’字。”

·

阴沉了许久的天气终于在正午时分下起了雨来,此番南下,太傅府的人走了不少,老太太闷得慌,得空了便将明言拉在自己身旁说说话唠唠新心,即便是看她做些女红心里也是踏实舒畅的。

不多久,刘管事就欢欢喜喜地呈了两封书信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接过一看是明漠那小子寄来的,心里顿时像是有漫山的花朵齐齐绽放,乐得她眉眼如勾。

两封书信,一封请全家之安,并告知自身于塞北之况,而另一封则落笔“温明姝亲启”几个大字。

老太太不由笑了笑,道是这小子定是不知他的四妹早已为人妇了,竟将家书寄到了太傅府。

温明言也向老太太打趣了两句,便收下了这封信,待得明姝南下归来,再交与她亦是不迟。

傍晚时分,雨势渐停,池塘里的蛙类纷纷跳出了水面,在院中四处蹦跶。

院里家丁们正端着篓子捕蛙,两名看守大门的小厮见状不免心里痒得慌,一个劲儿地往院中瞧去,见那群人与蛤蟆无异地蹦来蹦去,免不了捂着肚子大笑一番,使得探门的人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见是个驼背的老头儿在喊话,又瞧了瞧他手里提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物什,小厮顿时拉下脸来,斥道:“嘚,哪里来的叫花子,到别处去!”说罢作势要哄他走。

老头儿连连解释到:“这位小哥你误会了,老朽非乞儿,乃‘天工坊’的老板,今日晨间贵府的温小姐来小店定了只灯笼,这会儿老朽正好完工,便送了过来。”说罢掀开那块布,露出了一盏漂亮的六角白皮题字小灯笼,以证自己所言非虚。

守门的两名小厮瞧了瞧他手里的东西,又转头见那群忙着捕蛙的人,其中一人道:“既是如此,那便在此等候片刻。”说罢掉头进入院中,寻到了刘管事,将事情告知于他。

得了刘管事的应允,那小厮方才将老头儿手中的东西接下来:“多谢老伯亲自跑一趟。”

老伯佝偻着身子笑呵呵地说道:“哪里哪里。”这才辞去。

然而他转身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叫住了那位已经入得院中的小厮:“这位小哥,烦劳告诉温小姐一声,这灯笼莫要沾水,否则灯罩易坏掉!”

那小厮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往后院奔去。

上官青青风言风语之迹象愈加严重起来,温明朗便派人去太医院接了位太医过来,最终经由太医断定,上官青青之症状乃被人下毒所致。

太医言,此毒无性命之忧,却因剂量大小之关系能长时间或短时间地迷惑人的心智,可致幻想丛生,令其胡言乱语。

此毒名曰“失心蛊”,由几种相克之药混合而成,数年前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对此曾有过记录,但所述之简略,只给后人一个鉴阅的机会,如何解除,是个谜。

在上官府待了小半日,顾黎又困又饿,好不容易抽身回府小憩一会儿,醒来天已黑尽。

赶忙换好了夜行衣,顾大人风风火火地奔向了太傅府。

夜空漆黑,无星无月,细如牛毛的春雨飘落在似墨的黑夜里,凉意止不住地往脖子里钻。

走得匆忙忘了带伞,顾黎蹲在房顶左右观看,吃着冷风淋着细雨,牙关嗑得嘣嘣直响。

亥时已过,脚下房中的灯还未灭。顾大人抱臂取暖,心里也在犯着毅惑。

莫不是……言妹妹思他思得难以入眠?!

这样一想,顾黎的心头顿时暖暖的。

“吱呀——”

就在他暗暗欢喜之际,脚下的窗枢忽然被人由内推开了,他抬起**的衣角擦了擦耳朵,竖起来细细听着。

“外边雨大,进来吧。”

是言妹妹的声音!

她在同谁说话呢?

顾黎左右环顾了一下,漆黑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

噫……

这是在叫我吗?!

顾黎兴奋地抖了抖袍角的水珠,露出一口大白牙顺着屋脊呲溜滑了下去,身子悬空之际一个侧身便抓住了敞开的窗扇,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赫然呈现在他的双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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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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