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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寅已经听说了女儿大病的事,正惦记着谈完正事即刻去出云阁一趟,没想到她自己跑来,猝不及防来这样一出,在场三人皆摸头不着。

姜学林诧异道:“艾艾这是作何?”

姜宸则连忙上前去扶:“莫哭莫哭,都是二叔的错,让我们艾艾受苦了。”

兄长不在家,身为弟弟,姜宸自然应对兄长的家眷多加照拂,之前侄女生怪病已经是他照看不周,今日一见到父亲便大哭,仿佛受了许多委屈,更令他无颜面对兄长。

姜艾却哭着摇了摇头:“二叔别这样说,我只是、只是太想念爹爹了。”

姜宸松了口气,姜寅亦是哭笑不得:“傻丫头。”

想到女儿受的那些苦便心疼不已,也无暇顾及自己满身风尘,姜寅展臂将娇娇的女儿抱在怀里,温声哄道:“艾艾乖,不哭了,爹这不是回来了。爹这次给艾艾带了好些宝贝回来,艾艾想不想看看?”

其实那些宝贝姜艾都见过一次了,不过还是擦了擦眼泪,点头。知道父亲和爷爷二叔有正事要说,便行礼告退,先回了出云阁。

不多时姜寅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跟沈氏一道来了出云阁。沈氏一来便将姜艾抱到怀里,担忧地问:“听你父亲说,你刚刚跑到他那儿大哭一通,可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娘,娘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父亲和母亲都还把她当孩子一样哄着,姜艾内心虽然已经不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对父母的宠爱却永远都受用,抱着娘亲撒起娇。

姜寅这趟出行为了给宝贝女儿添妆,搜罗了诸多奇珍异宝。不仅有整套血玉打制的簪珥手钏、雪白无暇的狐裘,还有江陵时下流行的胭脂膏、玉簪粉、珍贵的波斯螺子黛,等等。其中最得姜艾心意的,却是一只极为精巧的玉虎,眼睛胡须栩栩如生,四肢威风凛凛,可惜只有一半,像是剖开用作什么信物的。

这玉虎也是姜寅最为钟意的,在妻女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起从卖家那里听来的奇闻。

这些话姜艾已经听过一次,因为太过喜爱这只玉虎,至今仍清晰记得——据父亲说,他某日黄昏在江陵闲逛,偶遇一人,长相阴柔,自称曾是东宫内侍,大乱时逃出宫,顺了不少宝贝出来,这玉虎便是当年动乱尚未发生之时,太子安王亲手雕刻用以讨太子妃欢心的。

姜艾不知道这故事真假,却是真心喜爱,偷偷送给了肖虎的萧嘉宥,退婚时被他还了回来。这一次还是要送的,毕竟他已经把自己佩戴多年的护身符给了她。

沈氏却十分不以为意:“你莫不是被人骗了,若真是安王送太子妃的信物,定会被贴身收藏,如何会被一个太监拿到,流落到外头。”

“故事假的无妨,玉可是真的,”姜寅朗声笑道,“你瞧瞧,这可是上好的于阗白玉。只有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才衬得起咱们艾艾。”

沈氏便笑着嗔他一眼。

夫妻二人一个忙于政事一个忙于生意,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姜艾把玩着玉虎,正思索着怎么找机会再见萧嘉宥一面,却听下人禀报:二小姐来了。

纳闷之余,姜艾将人请了进来,却见姜芊一脸的老大不乐意,显然这趟来出云阁并非自愿。

确实不是出于自愿,要不是刚刚父亲突然到逸纤阁看她,得知姜艾染病多日她从来没来探望过,厉声训诫了一番,姜芊才不愿意踏进出云阁呢。进来叫了声姐姐,目光便落在了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一堆东西上。

如今姜艾对这个堂妹反倒多了点疼爱,没有像以前那样冷淡,反而叫采薇给她拿点心,又亲手把那件雪狐裘送给了她:“我不常出门,这狐裘也用不上,你拿去穿。”

姜芊诧异地瞪了瞪眼,显然怀疑她突然对自己示好的居心。“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以后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和我说,能给你的我都给你。”其实也有一些补偿的心思,姜艾道,“我们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她们明明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姜艾成天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还可以嫁进夷陵最尊贵的郡王府,而她只是一个没人在乎的庶女。姜芊哼了一声,手上却一点不含糊地接了过去,紧接着注意到姜艾手里极为精致的玉件,双眼立刻亮了亮:“那我想要这个。”

她还真一点都不客气,姜艾无奈,另外拿了一套十分精巧的纯金头面出来:“这是父亲送我的,转送与你怕是会惹父亲不高兴,左右你要去也没什么用处。这副头面你拿去戴,年前母亲专门请人打的,我一次都没用过。”

她不愿意给,姜芊顿时觉得这个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回到逸纤阁,立马就气哼哼告诉了姨娘。苏姨娘却捧着姜艾打发她回来的那副头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姜艾果真是中了邪了,竟然如此慷慨。”

“可是我就想要那个玉虎,她那么宝贝,一定是最好的东西!金的才不好看,俗气!”

越想越不甘心,姜芊吵吵闹闹不停,见姨娘也不理她甚至呜呜哭了起来。苏姨娘被折腾得没脾气,半呵斥半诱哄地说:“别哭了,娘给你买一个还不行吗!”

傍晚已经有下人在议论长房老爷送给大小姐的珍贵玉器,乃是珍贵的于阗白玉,千金难求云云。姜芊哭闹更厉害,苏姨娘只得揣上银票出了门。

她其实也舍不得花钱,但就剩这一个女儿了,从小就处处被长房的姑娘比下去,也不像人家命好早早定了一门好亲事,今年都十三了也没人给张罗。孩子就想要个玉件都没有,别人不管,她这个做亲娘的还能不管吗。

玉器铺子里漂亮的物件倒是不少,苏姨娘也没见那传说中的玉虎到底长啥样,不过也就是老虎嘛,她挑挑捡捡,选了块虎头小吊坠,不及和田玉名贵,倒也精巧可爱,芊芊一定会喜欢。

出门时遇上交好的妇人,对方亲热问候,瞧见她手里的精致檀木盒,奇道:“哟,这是买了什么宝贝?”

“虎头玉坠而已。”聊得投机,苏姨娘不免抱怨起了家里的糟心事儿,“还不是我那偏心的夫家!长房的姑娘要出嫁,你是不知道那嫁妆准备得多丰厚,我大伯还特地从江陵淘了宝贝回来,什么于阗玉的老虎,价值连城呢,可把我家姑娘羡慕坏了,这不买个小玩意儿哄她开心嘛。”

妇人惊讶:“于阗玉可是罕见呐……”

两人并肩而行,嘀嘀咕咕地说着闲话,在姜府门前分别。苏姨娘颠颠地哄女儿去了,没注意到一路有人尾随,看着她进了门,方才折身往郊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

丹翠已经为姜艾所用,一方面按姜艾的指示行事,一方面监视着杨思思的动态。这反而更令姜艾感怀,采芙与采薇对她何等忠心,当初在皇宫少不得被斛贵妃威逼利诱,却从未背叛于她。也提醒了她,对身边的人应多些关照爱护。

只是她们的计划却迟迟没有进展,尽管杨思思暂时没有什么动作,姜艾却不放心。赶巧几日后郡王妃请她过府游玩,姜艾便乘了马车,在采芙的陪同下,再次来郡王府做客。

东澜郡王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照例是不在的,姜艾直接去拜见了郡王妃,说了会儿话,见一向跟在她身侧的杨思思不见人影,便问了一句:“思思妹妹身体可好了?怎么还不见她?”

“思思这几日好多了,昨儿个还陪我下棋呢。”一早被东澜郡王从府里拿了数千两银票去雪宿楼挥霍闹得火大,郡王妃没顾得上别的,被她一提才意识到今日一直没见外甥女,忙遣人过去查看。

派去的下人很快回来,面色仓惶地向郡王妃耳语几句,只见她当即皱起眉,压低声音难掩焦急道:“快去请大夫!”

从丁师傅那儿回来,进了屋,黑熊将桌子上匕首地图之类杂物拂到一侧,掏出松鼠搁了上去,接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花生来,丢给了它。小东西立马飞快捧着一颗花生就囫囵塞进了嘴巴里,一侧脸颊都撑得鼓了起来。

黑熊就站在桌子旁边,好整以暇地盯着,看它做贼似的不停往嘴巴里塞啊塞,直到再也再也塞不下为止。这才转身走向床榻,和衣一躺,闭上了眼睛。

两个时辰之后石头在外面奋力拍门,黑熊这才睁开眼睛下床,找遍屋子才在斗柜顶上一块灰布下头翻出腮帮子鼓囊囊的松鼠。

“段大当家让你过去一趟。”石头鬼鬼祟祟地进来,半遮着嘴巴小声说。他口中的大当家,指的是上一任大当家段洪。段洪早年受过重伤,肺上落了毛病,随着年纪增大身体状况愈来愈差,便专心养病,将寨子交给了黑熊。

八成是已经知道了他昨晚干的好事。黑熊把柜子顶上的碎皮屑搓下来丢掉,又给松鼠抓了一把花生,才不紧不慢地出门。

一路上石头都在叽叽喳喳打探昨夜的情况,但除了中途打个呵欠,黑熊连嘴都没张过。问了半天一个屁都问不出来,石头叹了口气,放弃了。自己第一次立功,似乎并没能得到好的结果。

黑熊进门,正堂上坐着一人,年纪五十有余,瞪着眼睛故作威严,脸上却显出一种苍老和病态,身上裹着一袭针毛细密的深棕色熊皮,不时抑制不住咳嗽几声。

“义父。”

“昨晚上做贼去了?”段洪没好气地问。

黑熊脸不红心不跳地嗯了一声。

段洪看到他那混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激动便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黑熊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一声不吭,却隐隐带着几分关切。

“个熊玩意儿!瞧你那样子,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一点都不像……”话说一半又突然噤声,段洪叹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水,几口喝完,气儿顺了不少。“可有被人察觉?”

“没有。”黑熊毫无迟疑地回答。

“那找到东西了?”

“没有。”

段洪冷哼一声,“你不是能耐么!”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四叔得到消息亲自前往江陵,不料还是晚了一步,东西已经被人从福顺手中买走,只知对方家住湖广一带,其他线索全无。石头只知老大在找一枚于阗玉虎,却不知所为何故,碰巧那日下山采买,听到两个妇人在谈论,立刻留了个心眼。

也亏得当初三叔叫嚷着叫将阉人喂熊时,被二叔拦了,留了福顺一条小命,拿姜府那位姜大人的画像给他看过,证实当日买走玉虎的人正是姜寅无疑。

义父和二叔恐打草惊蛇,主张从长计议。不料昨日守在姜府外头的线人来报,昱王萧维突然去了姜府。这人城府极深,黑熊怀疑他也是为玉虎而来,恐夜长梦多,夜里便瞒着义父夜探姜府。可惜最终一无所获,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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