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一赌

1.1.第一赌

京城

酉时末天色日暮,夕阳余晖已没入西山。

皇城、内城鼓声四动,夜禁将近,白日里熙熙攘攘、一片繁华之景的街市,渐渐地归于寂廖无声。路上偶有行人,也是一副匆匆之色,恐误了宵禁时辰要受笞刑三十。

只是外城西边那勾栏瓦肆之处,花街柳巷之地,却不受夜禁辖制,如今这个时辰,最是热闹喧嚣不过。

花娘软语娇声,香帕拂鼻,伶人细语婉转,公子多风流。来来往往或富贵人家、纨绔子弟,或三教九流,入了这风流之地,又是一段段哀怨缠绵的艳情野史。

京城最大的赌坊,长乐坊掩在这繁华之中,夜夜引了那些好赌玩乐之人,挥金撒银。

今日也同往日,赌坊内灯火通明,叫嚣声此起彼伏。

输了尽光的,或嚎啕大哭,或咬牙签了借条欲要翻身一把;赢了银钱的,自然喜不自胜,将赌桌上的皆往自家身上扫来。

“哐哐……”倏地楼上栏杆之处惊起洪亮的铜锣敲击之声,赌坊内众人纷纷歇了手头上的赌局抬头看去,原是赌坊的掌柜让下人敲的。楼上厢房里有人听了动静,连忙派了下人出去打听。

掌柜见楼下那些人都静了下来,才清了清嗓子道,“叨扰各位贵客雅兴,今日我们东家有一赌,不知各位贵客可有兴致?”

楼下那些人听他这般讲,纷纷应声助兴,高声询问:“是甚赌局?”。

这长乐坊除了在这赌桌上赌筹码,还赌这京城之中的奇闻轶事、风流秘辛。

掌柜见他们兴奋异常,抬手仍不见静声,只好让下人又击了两下铜锣,这才安静了下来。

“各位且听我说,今上仁政二年有余,”掌柜朝着皇城的方向虚拱了拱手,“近来听闻要接了胞弟回朝,东家想请各位赌一赌,这九皇子是方外之人还是俗世中人?”

底下有一老汉,未曾识字,低声嘟囔了一句,“说的这般文绉绉的,是甚意思?”

同赌桌的一人“嗤”了声,“就是赌这九皇子究竟是不是个和尚!”

老汉闻言了悟,高着嗓子问道,“不知是何种赌法?”

众人连声应“是”,见掌柜又抬手示意安静,才收了声。

掌柜眯着眼往楼下溜了一圈,才呵呵一笑,“这次赌局,今日今时起,至明日子时,皆可去柜面买得;只赌是或非,开了局,无论哪个,赢了的皆是以一赔五百。”

底下一片哗然,这赌的,不算十分大,却也不小了。掌柜见众人交头接耳,也不多说,示意下人多长些心眼,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长乐坊又恢复了先前的喧嚣,只是这赌桌上又多了一项说头。

九皇子和今上是一母同胞兄弟,皆是太后所出;这九皇子只不过三月大小,便被了空大师带走了,当时还是京城街巷里的谈资。这十七年白驹过隙,百姓渐渐的淡忘了,如今一提起,又是一箩筐的秘辛。

“我听说啊,这九皇子是命中克父克母的凶煞,先皇才让了空大师带了去,好压压他身上戾气。”方才那老头往桌上放了一两银子,“压小!”

旁边一个书生摸样的男子轻嗤了一声,撇了那人一眼,“压大!谁说的,我那邻居是从里面出来的老宫女,她说呀,当年九皇子是为人所害,先皇为了护他才送了出来。”

那老头“哼哼”两声,“若是如此,今上已登基这些时日了,怎的不早早接来,还要等个两年多?”

书生被他问得一噎,待要反驳,那老头又道,“若是只是为了护他,又何苦让他出家当和尚?”旁边听热闹的连声应是。

书生觉着被下了面子,红着脸道,“谁说他出家,今日我就赌他没出家!”

老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读书人同他们这帮糟老头坐一起赌,实在有辱斯文,他都替他羞,若不是读书的料,就别装了读书的样。

“年轻人,也得有银钱才能赌得。”老头转头朝那开赌的人喊道,“快开了!”

这一开,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书生压了大,口袋里的输了精光,只剩下两个铜板叮咚做响。

一想到家里婆娘那凶蛮的样子,书生有些薄弱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想开口打个借条,桌上几人知他是个爱拖欠的,也不理他,直把他推出赌桌。

书生以下不甘,却也没法,待走远了几步,才转过头来朝方才那赌桌轻“啐”了一口,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见那书生走了,众人也不理会,只又说着这皇室秘辛,“这么说来,现下这九皇子就在那佛音寺喽?”赌桌上一人问道。

另一人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早就跟着了空和尚满大云跑了。”又神秘兮兮地道,“听说啊,太后娘娘和今上从未见过哩!”

桌上众人闻言惊呼,那老头见又重新开局,压了个小,笑嘻嘻地道,“哎呀,这要是换了个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呐,这九皇子的小命早没了……”

长乐坊杏花阁里,两个男子相对而坐,跟前各摆着一盏景德海棠青花茶碗,微绕着轻烟。两人皆是风流倜傥的模样,一看身上那锦袍和腰间佩玉,便知是权贵人家方能有的。

其中一人轻摇折扇,从楼下的喧闹中收回视线,本就是一副俊朗模样,一身石青织金库缎锦袍,头戴束发紫金冠,更衬得他公子如玉。

只见他执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对面身着玉白云纹绉纱袍的男子,见他一眼阴沉心里也不惧,轻扯了嘴角笑道:“爷以为如何呢?究竟是个和尚,还是个俗人?”

那男子垂目掩了眼底的情绪,放在桌上的手却紧紧地握了起来,手背青筋突起,一下子便泄露了心中愤恨。

过了许久才敛了情绪,“是和尚还是俗人不要紧,搅了那母慈子孝,哼……”抬起头来朝他邪邪一笑,一双桃花眼里透着阴狠,不欲多说,起身离开。

金冠男子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这满室寂静和散了热气的两盏茶。

次日五更晨钟一响,街市上尚且静悄无声,依稀只有几人赶了早。

皇城西直门内驶出两驾马车,十几名侍卫太监在一旁骑了马护着,径直往城外拢翠山方向去。

待到了拢翠山下,车夫“吁”了一声,前头的马儿才缓缓地停下。

领头的侍卫下了马,急忙上前两步赶到车驾边上,恭声道,“福总管,崔嬷嬷,。这拢翠山石路陡峭,离佛音寺尚远,还请下车换了轿子轻便些。”

车内的人轻声应了,帘子微动。一旁的小太监连忙把杌凳放到车驾前,扶了两人下车。

那金福是鸿德帝身旁的总管太监,身型微胖,着了一身茶驼色素帛箭衣,腰系了白玉钩黑带,却是一副慈目含笑的模样,伸手托了托还躬着身的侍卫,问道:“什么时辰了?”

“约卯时二刻了。”

金福见后面的崔嬷嬷下了车,忙道,“崔嬷嬷,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上轿吧,复命晚了,怕是会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崔嬷嬷一身暗青色颏丝袄裙,甚为质朴,领口裙摆滚边处皆绣了暗色纹路,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她梳着低髻,只斜斜地插了一根翠绿玉簪,干净利落。眼角几道深刻的纹路和微白鬓角,留下岁月的痕迹。

她闻言环视了这拢翠山一周,只见满山苍翠,远处几缕飘渺的白云,高升的日头刺得她双目发晕,一想到待会要见的人,心中微悸,泪意涌了上来,却又生生地忍住了。

轿子早就在山脚下备好了。崔嬷嬷跟在福公公身后上了轿子,侍卫和几个小太监只能随轿徒步上山。

山路陡窄难行,轿子一颠一颠地晃得人头晕。正值大暑时节,林间的知了高声叫着,听得人心烦意乱。好在山间林木葱郁,掩了毒辣的日头,山风徐来,带了一丝凉意。

途中时不时地遇见礼佛之人和砍柴的樵夫,见了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微微侧目,却不知是甚人物,只当是富贵人家前来烧香拜佛。

崔嬷嬷生平做事向来不紧不慢,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恨不得轿夫踩了风火轮,即刻到了佛音寺前才好,探头看了一眼无尽的山路,心下有些着急,转头问一旁的侍卫,“还要多久?”

“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那侍卫很有眼色,连忙催促着轿夫快些。

崔嬷嬷闻言轻叹了口气,轿子颠得更厉害了些,她心中烦躁,却只能忍了。

过了一刻钟,才出了山林小道,一条石级直直地通往山门。抬头远望,隐约可见佛音寺的飞檐翘角,琉璃红瓦。

这佛音寺原本只是城外山林里一座小庙,大云高宗皇帝起兵之时,在两军对垒中惨败,一路遭敌军追杀,仓皇之中躲入拢翠山佛音寺里。

住持知他是潜龙之人,有心救他,将高宗皇帝藏在寺院后山的地窖之中。敌军遍寻不得,怒从中起,索性血洗了佛音寺,佛音寺就此荒凉了几年光景。

后叶氏夺了天下,高宗皇帝感慨住持当年救命之恩,下令重修寺庙,重塑佛像金身,日日香火供奉,比得之前更是鼎盛许多。

如今大云朝传了四代,鸿德帝继位已两年光景,年前高宗冥诞,感念佛音寺为叶氏江山出了一番力,又拨银重新修整了一番。

轿子一路颠簸,终是到了佛音寺前。

崔嬷嬷念了声佛,心里着急,匆匆忙忙地下轿,想是被颠晕了,一个没站稳险些跌了下去,一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口里忙道,“嬷嬷小心。”

金福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劝慰道,“嬷嬷莫急,人在这儿是不会跑得。”

崔嬷嬷听他这么一说,眼底强忍了的泪意终究止不住泛了出来。怕人前失态,捏起帕子急忙拭去。

这些年踪迹难寻,如今终于要见着了,可不是怕他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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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贫僧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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