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皇冠的重量
伊凡娜走在凯撒的身后，与年幼的皇帝相距半个身位。紧随其后的是比尔·牛顿和阿尔伯特·马赫，5名御前护卫骑士走在他们的外围。他们沉默着，踩在冰冷的石头上，穿过漫长的走廊。长廊的墙壁上，每间隔十多米插着油灯，油灯的光照范围十分有限，使得长廊看起来阴暗可怕。
伊凡娜碰触到凯撒的肩膀，年幼的皇帝在微微发抖。我的孩子，你在害怕什么？我们可不是瑟瑟发抖、可怜的孤儿寡母。她轻轻拍了拍凯撒的背，羸弱的皇帝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长廊绕过几个弯，静籁花园呈现在众人眼前，几棵落叶针、几丛低矮灌木，加上几张石凳，让这里看起来格外清冷，与皇家的花园自然不可比，但好在通过建筑布局，隔离了外面的嘈杂声。伊凡娜注意到，静籁花园里有几个圣殿骑士，或坐或站，见到皇帝一行，那些教会骑士们冷冷地看着，没有行礼。
她高昂着头，挺起胸膛，冷冷地看了看那些圣殿骑士。她明白，要不了多久，那些圣殿骑士就会为她卖命去。她高傲地踏进礼拜堂，对离她最近的一个圣殿骑士回敬以轻蔑的冷笑。
礼拜堂足足有三层楼，地面、墙壁用数目惊人的石料堆砌而成，每一层都有用于祷告的座位，这些座位像梯田一般呈扇形分布，正对礼拜堂的中央。礼拜堂的北面，也就是正对座位的方向，大理石雕刻的七神雕像高高耸立着。
大主教穿着褐色长袍，站在雷神雕像下方，作为全国上下少数不必行对皇帝和太后大礼的人，大主教向凯撒和伊凡娜微微欠身，以示礼仪。
“大主教，你好像胖了，看来最近精神不错。”伊凡娜寒暄道。她仔细端详大主教的脸，那张褶皱的老脸红光满面。
“托七神的福，我想一定是青春女神眷顾我，最近我觉得身板硬了许多。”大主教微笑着答道。
每天数量剧增的信徒和狂热的教会武装让老头子精神焕发。伊凡娜抬头扫过那些雕像，她认出青春女神的雕像，她的雕像下方有雕刻成山的石灰岩，女神伸展双臂，翩翩起舞。
“比尔大人捎来口信，说太后与皇帝陛下一同前来，与我有要事商量？”大主教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她仔细斟酌自己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晚实在不太平，大主教想必也睡不着吧？”
“我明白了，太后和皇帝陛下，一定是到这里来，祈求七神的庇佑。”大主教点点头，转过身，看了看七神的雕像，“不妨跟我一起祈祷：愿光明之神赋予我们之勇气；愿智慧女神净化我们之灵魂；愿爱之女神保佑我们之爱人；愿战神粉碎我们之敌人；愿青春女神赐予我们之安康；愿丰收女神守护我们之子嗣；愿雷神庇佑我们战无不胜！七神与我们同在！”
马赫大将蠕动嘴唇，他铁青着脸，迈前一步，锁甲踏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咚咚声。伊凡娜用眼神阻止了他。她耐着性子，听完大主教亢长的祷告，说道：“大主教可曾想过，除了祷告，我们可以做得更多？”
大主教转过身子，摆出一副疑惑的眼神，叹气道：“请太后陛下明说，我实在想不出，大教堂除了为那些可怜的民众提供微薄的帮助、祈求七神的庇佑，还能做些什么？”
“外城的敌人如狼似虎、数量众多，都城守备队仅仅只有2000人。”伊凡娜看了一眼马赫大将，“他们需要更多的援助，更多的人手。”
大主教点点头，他问道：“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雷霆堡是帝都，我相信那些各地的领主一定在披星戴月地赶来救驾。不妨让我们向七神祈祷……”
“去你的祈祷！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该像个男人去战斗。我来的一路上，却看见他们像个小女人似的在静籁花园游荡！”马赫大将再也忍受不住大主教的装糊涂，怒吼道。
大主教看着马赫大将，表面上波澜不惊的表情，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嘲笑。他微笑着说道：“大人，他们是圣神的教会武装，不是雇佣兵，也不是帝国士兵。教会武装只为信仰而战。”
伊凡娜听出了大主教的潜台词，她咬牙切齿地强调道：“我清楚地记得，是我代表皇室同意教会恢复武装，教会有义务回报皇室。”
“太后陛下到我这里，请求教会审判罪大恶极的塞巴斯蒂安等人，条件是教会可以恢复武装。”大主教点点头，加重语气，“智慧女神教诲我们必须秉持公正公平之心，我做到了，我问心无愧，所以，请谅解，我们互不亏欠。”
结果教会审判为你聚拢了更多的信徒，募集到了更多的教会武装，而我死了心爱的人。
“请你考虑清楚哦，大主教，皇室能同意你恢复教会武装，反过来也可以解除它们。”比尔·牛顿插话道，他拍拍身上的紫色丝绸长袍，“尼克劳斯皇帝可以做到，凯撒皇帝同样可以。”
“比尔大人，你是打算取代皇室发话吗？”大主教冷冷地看了一眼情报总管，“我糊涂了，雷霆王座上坐的是你吗？”
“你！”比尔被呛得直翻白眼。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是讹诈皇室的又一次机会。伊凡娜的嘴角抽动着，她眯起眼睛，说道：“我也清楚得记得，你劝说我恢复教会武装的另一个理由，是你说‘我们的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足够抵抗1万人的军队，直到其他行省的支援赶快来，里应外合。’”
“事实证明我对了，叛军真的来了。”大主教洋洋得意，他挥了挥右手，说道，“不过，要让教会武装参与抵抗叛军，得让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们。我也很为难啊。”
“你为难什么？”马赫大将没好气地问道，“教会武装听你的命令。”
“他们为信仰而战。”大主教看着凯撒，“我不是任何人的封臣，我也不是他们的领主。如果我说，拿起剑吧，为皇帝陛下而战，他们只会笑掉大牙，连剑都不会碰一下。除非……”
他终于肯说条件了。“除非什么？”马赫大将迫不及待地先发问，“你就直说吧，如果要出动教会武装，你开什么条件？黄金、帝国马克、封地，你要哪样？”
“你们追求的俗不可耐的东西，恰恰是我视为粪土的。”大主教瞪了马赫大将一眼，“请你尊重一点，我是七神的代言人，别拿那种和土匪强盗谈判的口吻来和我说话。”
“请明示，大主教。”比尔指了指窗外，“敌人迫不及待要进来呢。”
“除非皇帝陛下宣誓，成为七神的被授权人。”大主教说这话时，眼神中透着胜利者的意味，“换句话说，雷霆堡脱险后，举办册封大典，由我册封凯撒皇帝。”
“什么！”伊凡娜震惊地快要晕厥过去。这意味着，教会凌驾在皇室之上，意味着迟早有一天，皇帝会成为大主教的傀儡。
“把他抓起来……以叛国罪论处！”伊凡娜哆嗦着伸出手，御前护卫骑士拔出短剑，将大主教团团围住。
突然，礼拜堂的扇形座位那里，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各个粗布短衣，拿着匕首、短剑、铁棍，占满了礼拜堂的两层座位，门那里又涌进了十多个。
他早有打算。伊凡娜蒙了，那些教会的信徒、圣殿骑士、圣堂武士们数量远超她的人，硬拼根本毫无胜算。
“你这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比尔的话虽这么说，口气却软了许多，“七神告诉你可以这么做的？”
“我可是替皇帝陛下着想啊。”大主教面对短剑毫不惊慌，他的眼神停留在凯撒皇帝身上，问道：“太后陛下，你能告诉我，凯撒皇帝头上戴着的是什么？”
“皇冠，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象征。”伊凡娜抬起下巴，高傲地回答道，她故意把“帝国最高统治者”念得响亮一些。
“不，是帝国的命运，是帝国上下几百万人的命运。”大主教摇了摇头，“他们的生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上。凯撒皇帝陛下的头顶上，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伊凡娜仔细揣摩大主教的话，不无道理。
“他们向皇帝陛下下跪，理应得到皇帝陛下的保护。”大主教反问道，“请问皇帝陛下在做什么呢？他不在前线，却在这里逼迫一个老人动用本不属于他的军队，去镇压因他而起的叛乱。世人会怎么评价？”
“你这是诡辩！”伊凡娜失去了端庄，她变得竭嘶底里，马赫大将提出过同样的请求：请皇帝陛下亲临督战。然而我拒绝了他，当然该拒绝，凯撒，我的宝贝才12岁。
比尔堆起笑容，他板着手指道：“教会受民众敬仰，皇室受民众爱戴，为了民众，教会和皇室不是该联合起来，共同御敌吗？大主教，你看，其实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呢。”
“很好，比尔大人，关于这，我正要给你们上堂历史课。”大主教叹了口气，“初代皇帝在得到雷神的帮助，穿越迷雾森林后，最终统一了帝国，从此，他改信七神，就连皇冠也有雷神化身神鹿的特征。从一开始，皇室和教会就亲密无间，就连大骑士巴克·勃朗宁，都不忘记在攻占玉华城后修建教堂，传播七神信仰。”
“这我倒是知道。”比尔耸耸肩。
“之后，暴君尤迪特·鲁道夫皇帝造成了帝国的混乱，彼得皇帝恳请教会成立武装力量，帮助皇室镇压暴乱，成千上万的教徒们为皇室牺牲。”大主教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然而，尼克劳斯皇帝却反过来镇压教会，逼迫教会解除武装、宣告投降。”
彼得皇帝统治末期，教会武装已变得皇室无法掌控。伊凡娜感到背脊发凉。老头子提醒了我，我在重蹈彼得皇帝的覆辙。这时窗外响起几声巨响，伊凡娜赶紧抱住凯撒，年幼的皇帝睁大泪眼，眼神中充满恐惧。凯撒只差哭出来了。不，不对，彼得皇帝一定很无助，所以才求助于教会，就像现在的我和凯撒。
“你想说明什么？”马赫大将转动手腕，短剑呼呼作响，“教会和皇室的斗争由来已久？”
“大人，你的目光太短浅，我简直对牛弹琴。”大主教的嘴角上扬，嘲笑马赫大将，他的眼神不离伊凡娜和凯撒，“漫漫帝国史，唯有教会和皇室亲密无间，帝国才强大。初代皇帝自不必说，彼得皇帝与教会一起开创了又一个盛世。”
“花言巧语！”马赫大将对凯撒说道，“别听他的，皇帝陛下，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的短剑刺过来啊，我绝不会眨眼睛。”大主教冷笑一声，“皇室因为教会不肯参与权力的斗争，对七神的代言人痛下杀手。很快这个消息会传遍全国，而你们觉得，愤怒的信徒和圣殿骑士会放任你们离开？”
“住手！你这蠢驴！”伊凡娜阻止马赫大将。
“请回答我，太后陛下、皇帝陛下，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建议吗？”大主教问道，“不答应也没关系，收起剑，我就当你们没来过。说到底，那些叛军的目标是雷霆王座，当雷霆堡血流成河时，民众会问，他们凭什么得不到皇帝的保护。好好想想，或许，皇帝陛下此刻去前线更合适？毕竟，皇冠的重量可不轻啊。”
沉默就像毒药，时刻煎熬着伊凡娜的心。她不能离开，她知道离开意味着失败，意味着死亡。她知道，如果答应了，凯撒将会受制于大主教，但如果不答应，同样是死亡。我该怎么办？她咬紧嘴唇，因为紧张，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突然，她感到右手臂有动静，被她搂着的凯撒站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