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番外之无意穿堂风

169 番外之无意穿堂风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槿知道她身边站着的人是卫启沨,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起身抬头时正撞上卫启沨投来的目光,愣了愣。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不匿丧、不替身、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萧嵘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卫庄的肩,道:“好生考,表哥归来之日,我亲去迎接。待到发案之日,我去为表哥看榜。”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卫晏气忿忿地瞪了萧嵘一眼,转头看向兄长:“哥哥不要理会旁人,不论怎样,尽力就成。”

卫庄顿了顿,垂眸看向面前的胞弟,须臾,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浅笑颔首。

萧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时,卫庄让宋氏跟卫晏不必送了,只让萧槿与天福跟随他出门。

走到大门口时,卫庄见萧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低头问:“今早是匆忙起的?”

萧槿掩口打了个哈欠:“嗯。”

“用早饭了没?”

萧槿摇头。

她一路犯着迷糊跟着卫庄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见卫庄停了下来,险些让她一头撞他身上。她正想问他是不是要上马车了,就瞧见面前伸过来一个纸包。

“吃吧,热乎的。”

萧槿错愕抬头,愣愣地接过卫庄手里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两块松软的黄米面枣糕。

萧槿瞬间吓醒了。

她扣扣索索的庄表哥居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简直难以置信!

萧槿遥想当年那个兔耳朵,再看看眼前的枣糕,一时大为感动,但跟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仰头道:“表哥,你是不是在贿赂我?虽然我爹是主持府试的,但如果你想舞弊的话,似乎也不容易……而且万一被人告了,可怎么好?”

府试由本府知府主持。

卫庄一顿,跟着又十分顺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过是对你来相送的犒劳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道兴奋的少年声音传来:“啾啾你怎么来了?”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但卫庄并无此意,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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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夫人的荣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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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番外之无意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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