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真相三

69 真相三

均州常年饱受金人骚乱之苦,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颠沛流离逃亡了南方,只留下一座死城,满目凄清。

破败的城墙下,一个头发凌乱、满身伤痕的年轻女子蜷缩在笸箩堆成的角落里,火光明灭,透过竹缝洒进笸箩里,照亮了她那一双惊惧的眼。年轻女子听着街巷里金人粗鲁的吆喝声,听着宛如梦魇般的马蹄声,捂住嘴发出无声的呜咽。

“他会来救我的……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她绝望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那群金兵已经挨家挨户地翻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逃跑之人的身影。金兵的头目是个高大粗鄙的男子,他鹰眼般锋利的眼睛扫视周围,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角落里那堆破败的笸箩上。

金人头目翻身下了马,缓步走到阴暗的角落里站定。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住了光线,将那堆笸箩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男人刀锋般锋利的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邪笑,眼睛如同两点鬼火明灭不定。他露出森森白牙,伸出宽大有力的手掌罩向笸箩,用生疏的汉话道:“啊,小老鼠原来藏在了这儿。”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还有几分温柔,可藏在阴暗里的女子却像是闻见了恶魔的召唤,倏地瞪大眼,如秋风中瑟瑟的落叶般剧烈颤抖起来。

冰冷刺骨的冬夜,月影扶疏,星辰黯淡,光秃秃的树如同一只只从地表兀出的枯手,点缀着满地的断壁残垣。

寒鸦哀鸣,野狗狂吠,马车前的灯笼在深沉的夜色中摇曳,好像是渴睡人的眼。

谢少离将马车停靠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这是均州龙腾县唯一的一家客栈,牌匾老旧而破败,挂着斗大的蛛网,看上去很是萧条。林思念摇醒了静谧睡着的江雨桐,轻声道:“江姐姐,找到歇脚之处了。”

江雨桐从梦中惊醒,两片浓密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像是展翅欲飞的蝶。她轻咳了两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望着客栈门前阑珊的灯笼道:“奇怪,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客栈。”

林思念寻来一张狐狸皮,将儿子裹严实了,这才搭着谢少离的臂膀跳下了车。

尽管她现今腿脚方便了许多,但谢少离仍会像以前那般处处照顾她,像是一个本能地习惯。

客栈老板是个拄拐的独脚老汉,妻儿都死在了战乱里,自己也落下了终身残疾,加之年事已高,不能像其他人一般南逃避乱,便扎根在故土开了家客栈,如一叶浮萍,在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艰难生存。

“唉,这些年只见流民南渡,极少有逆流而上的。老倌瞧诸位客官的穿着谈吐俱是不俗,是来这里寻人的吗?”老汉用苍老浑浊的嗓音问道。

“是呢。”林思念弯着眼睛笑了笑:“一个不听话的小姑娘逃了,我们来找她。”

“哦,那小姑娘也是不懂事,这兵荒马乱的,让家人如此担心……”

听老汉说起这年年的战乱,谢少离目光深沉,林思念知道他出身簪缨世家,戎马一生,是最能体会战火无情和百姓疾苦的。边境如此荒凉,而千里之外的临安府却是夜夜歌舞升平,如何能叫人心安!

林思念轻轻握住了谢少离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老汉腿脚不便,江雨桐便自己提了盏油灯,与林思念、谢少离一同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好在客栈虽小了点,破旧了些,客房倒也干净。

进各自的厢房前,江雨桐忽然转过身来道:“将小辰辰交给我罢,也好让你们小夫妻有块清净地恩爱一会儿。”

说罢,江雨桐还坏笑着朝他俩眨眨眼。

谢少离面容清冷,耳尖却微微泛了红。林思念倒没觉得什么,加之想到待会还要出门一趟,便点点头,将孩子交到了江雨桐手中:“方才在车上给他喂过奶了,也换上了干爽的尿布,他很懂事,夜里不大哭闹的。”

江雨桐微微睁大眼,视线在林思念和谢少离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暧昧道:“喂喂,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们还真不客气啊!”

林思念摆摆手,大言不惭:“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江雨桐一噎,竟然有些怀念起赵瑛来:若是那个大傻蛋在,一定会替自己狠狠地怼回去,不至于让这对腻腻歪歪的小夫妻欺负自己。

可惜,也不知那傻蛋和眉姨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江雨桐笑了笑,抱着小谢辰进了自己的厢房,关门前还不忘叮嘱谢少离:“纵欲伤身啊,你们节制些。”说罢,不等谢少离脸红,她贼笑着关上了门。

林思念与谢少离相视一笑,回了隔壁的另一间客房。

两人相依着在屋中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鸟类扑打翅膀的声音。谢少离耳尖,立刻道:“看来搜查有下落了。”

林思念嗯了声,从谢少离怀中站起来,推开窗,顿时唬了一跳:“吓,好畜生!”

窗台上停着一只灰麻羽毛的苍鹰,金色的目光如炬,喙和鸟爪都像铁钩似的尖利。林思念认得那是谢允驯养的老鹰,专门用于军机传报,可惜这小畜生认生得很,见到林思念,便扑腾着翅膀要来啄她的眼睛。

谢少离忙将林思念护在身后,手指圈成圈放在嘴里,吹了个嘹亮的口哨。那躁动不安的小畜生瞬间安静下来,收拢了浑身炸起的羽毛,停在了谢少离带着鹿皮护腕的手臂上。

谢少离取下军鹰足上绑着的竹筒,将纤薄的纸张取出来,匆匆扫视两眼,道:“找到她了。”

林思念接过他手中的那张纸条,看了一眼,便丢进一旁的油灯里点燃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一年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了。”说罢,她拿起弓箭推开了窗,朝谢少离抬抬下巴。

谢少离会意,从窗户跃出,稳稳地落在了客栈后街的青石巷子里。

林思念也跃上窗台,却不急着跳下去,而是逆着屋内的灯火朝谢少离展开一抹灵动的笑来,“你能抱住我吗。”

谢少离仰首望着她,眼睛倒映着夜空,闪烁着动人的光泽。他轻而坚定地点点头,说:“能。”

只需他一个字,林思念便没了任何顾虑,笑着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谢少离宽阔温暖的臂弯中。

“我接住你了。”谢少离将脸埋在林思念颈窝中,哑声说道。

林思念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九年前的林思念从树上跌下,摔断了腿。时隔九年,他终于接住了她,多年的缺憾似在此刻圆满。

林思念笑了声,松开环住他脖子的手,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她一身黑衣在夜色中翩然拂动,背着弓箭向前蹦蹦跳跳地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倒退着行走,“正事要紧,回来再收拾你。”

她强大如斯,坚韧如斯,只有谢少离知道,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爱穿绯衣翠裙的明丽小姑娘了。

两人赶到颓圮的城墙边上时,已是月上中天。

地砖上留有纷杂的凿痕和血迹,那是双方打斗留下的痕迹,看来发生了一场不小的激战。谢少离与林思念并肩走了过去,立刻有便衣打扮的侍卫迎上前来,抱拳道:“将军,世子妃!”

世子妃……

这个称号林思念已有许久未曾听到了,竟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她定睛看了看面前这个高大侍卫,顿时了然,原来是熟人:“张副将。”

张副将抬起一张刚毅的脸来,正色道:“正是属下!”

谢家部将同谢允一般,都是不苟言笑的铁血汉子,林思念笑了声,问道:“赵怜心呢?”

赵怜心是安康帝姬的名讳。按照林思念的话来说,安康就是白白糟蹋了爹娘取的这个好名,明明心肠歹毒,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

张副将抬手往旁边阴暗的角落一指,道:“属下赶到时,她差点落在了完颜术的手里,拼了许久才将她救下来,只是她……神智似乎有些混乱。”

林思念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她负着手,拖着曳地的黑袍子朝角落里那蜷缩的人影走去。张副将欲跟上,谢少离抬手制止道:“你留意四周,我陪着她便可。”

张副将点点头,抱剑站在一旁放哨。

黑暗中蜷缩的女人身材瘦弱,衣衫褴褛,沾满了不知名的黑色印记,看上去脏兮兮。听到脚步声,她抖了抖,又哆嗦着抬起头来,喃喃道:“是你来了吗,你来救我了吗……”

赵怜心口中的‘你’是谁?是否就是她和江雨桐费尽心思想要引出来的那人?

如此想着,林思念蹲下身与赵怜心平视,缓缓勾起红唇,绽开一抹清冷的笑来:“帝姬,你可还认得我?”

“你……”安康从枯黄凌乱的发丝中打量着林思念了,眼睛眯了眯,又倏地瞪大:“……你!是你!你早该死了!你来做什么!”

“还认得,看来没疯。”林思念压低了声音道:“帝姬在等谁,谁会来救你?你这个自私善妒的杀人狂!”

安康啊地尖叫一声,伸出满是污垢的手来胡乱挥舞着:“不关我的事,你别看我!你别看着我!”

“说吧,靖元十一年除夕湖中大火一案,靖元十二年清明万安山行刺一案,都是谁指使你的!”

“不是我!是他帮我做的!他说你爹背叛了皇兄,又抢走了谢少离,你该死!是你该死!”

安康满面泪痕,癫狂地大喊大叫,几乎语无伦次。林思念隔着最后一层窗户纸,却无论如何也没能套出安康背后那人的名字,不由地心中烦躁,毫不留情地捉住安康长期颠沛流离下骨瘦如柴的手腕,将她的双腕狠狠压在结了薄冰的城墙上,欺身逼上前冷声道: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捏圆搓扁只会演戏的无知妇人吗!说,那个‘他’究竟是谁!否则,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你的腕骨,我的弓弦能一点点绞断你的脖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康被她阴冷的眼神吓得呼吸一窒,更可怕的是,林思念眼中杀意丛生,可嘴角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那是一种睥睨尘世的,浸润着杀戮的笑容。

安康浑身抖如筛糠,嶙峋的胸膛中发出破碎的呜咽。她嫁给完颜术后一直遭遇着虐待与毒打,忍无可忍在那人的挑唆下逃了出来,过了一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所有的高傲都像是纸壳子被现实击得粉碎。

安康喘着气,双眼已经涣散了:“不能说……我……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拿门砸核桃菇凉灌溉的营养液x5,谢谢@桃夭夭菇凉灌溉的营养液x1

今天学《黄鹤楼》,给他们讲费祎驾鹤登仙的典故,班上男学霸问我:“这个费祎是不是《出师表》里的董允、费祎的那个费祎?”

我说“是”。

男学霸又问:“那为什么费祎成仙了,而董允没有?”

我:“=_=”

男学霸:“是因为费祎有什么特别吗?”

我:“你更特别。”

男学霸锲而不舍:“是不是因为他比较聪明。”

我:“你更聪明。”

男学霸:“……”

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这个问题而已啊……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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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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