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番外三
睿宗时,楚家宗室三代无女辈，唯三子英宗有一长女,大善，立为太子。%乐%文%.东宫后,因不喜太子行事,多有罢黜之心，但对其女太华甚是宠爱，事无大小，鞠躬尽之，更破格许其掌管内库,更参与朝政,有议事干政之职。太华亦勤勉,不输须眉，堪可大任,一时荣宠之至,更有东宫之实。睿宗四十二年，朝臣三番谏言为太华选亲,并归回内室，不得染权,帝怒,再有妄言者，俱以调任敲打。一时，太华入主东宫之言论，人云亦云。
睿宗四十三年春,帝骤然病倒，五日之内，朝野动荡。五日后，睿宗崩，英宗继位，而太华治水失当，虽力挽狂澜，但一众任事皆被问斩。次年，帝赐婚，尊太华号为长公主，下嫁与任家任重远。太华退居殿后，只余内库事宜，但做协管。
之后，主要讲的都是英宗有何公德，有何过失，而楚曌明明比之更有辉煌，却在那一段中，只字未有。
而事实与这段历史一样，楚曌具体做了什么，一概无人提起，那段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将那位失势的长公主，当作即将要被扔掉的棋子，毕竟有传闻，先皇有意废了当今圣上，传位给孙女，这样的事，拿到哪儿，不被人膈应？
虽然自小皇帝与德妃都尽可能地不教楚綰人情世故，但是这似乎也成了她总是看得格外清楚的缘由一般。三日后，有臣子在上早朝时提到皇夫一事，毕竟哪怕任家反了，可任重远未反，他没有造反，就没有合适的理由处置他，因为心狠手辣的人，不能是楚曌自己。
楚曌耐着性子，违心地对任重远明辨是非进行了一番赞扬，扯来扯去，无论是选‘秀’的，还是把皇夫唤回的，都糊弄了过去，一时上下猜测，不知到底这位女皇，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又七天，突传入噩报，大军对峙时，敌营突发冷箭，任重远当场落马离世。更因战况惨重，尸首不全，便是首级，也只能勉强辨认。女帝急令林清峰支援，又说势要找全任重远尸身，知晓过往那段事的老狐狸们，一边陪着她哀痛思悼，一边讶然于她的手段高明而又残忍，都说了被乱马碾作肉泥，还非要找全尸，这不明摆着不打算让人好生入土为安么？
难怪说，最毒妇人心啊！
再想到自己日后还要为其效命，不禁一个个都凛然生畏，除非逼不得已，不然这个狠毒的女人，还是少招惹为妙啊！
皇夫没了，虽然大多数拎得清的人都知道，楚曌根本没打算放人入仁明殿，但是动心思的人依旧不少。毕竟当今女皇容貌俊丽，若是生下自家儿孙，岂不连带着自个儿整个家族，都与皇室共荣焉？虽说是变相的入赘，可是孩子么，说到底，不还是男人说了算么？更有胆大妄为者，开始肖想坐拥美人，再指点江山，保不齐，日后连带着国姓都跟着走了…
于是，任重远尸骨还在远远地烂着，朝上便有不知所谓的人，主动提及皇夫一事。
“《女诫》有云，男有再娶之义，女无二适之文。且如今夫君尸骨未寒，身首分离，朕乃万民之典范，怎能失节？”楚曌皱着眉，很是愤慨的模样，但是似乎又有些疑惑，就像是在问，平常最讲究三从四德，世俗纲常的士大夫们，今日为何这么唐突？
那些被美好肖想迷了眼的人，当下便把过往所学的礼教乱改一通，更是将女诫等一应贬作糟糠，恨不能现在就把举国上下的女诫都拿来踩几脚吐几口唾沫。
当然，他们还很小心地注意托辞，忌讳用“孤儿寡妇，乃天下穷民无告者，即名门右族多有失所”这类观点，毕竟这是一国女皇，怎能拿来与那些离了男人就没了主心骨的妇人比较？
楚曌似乎被说动了，皱着眉很是烦恼一般，“若《女诫》当真如爱卿所言，妄夺礼义纲常之本，害人不浅，可爱卿莫忘了，我朝十万万闺中女子正苦读恪守其中言论，岂不悲哀？”
众臣子凛然，他们自然不会真的以为楚曌那么好说话，他们一劝就听进去了，原来是假意拒绝，然后借着他们的嘴，来推翻《女诫》上对女子的束缚么？
多年以来，人们已习惯了男子为尊，女子为卑，在各方面上，对两者之间的条款规矩有两面的评判标准。他们心中知道，楚曌作为女人，必然会在为女子权益方面做些功夫，只是这来的速度，着实太快了吧？而且还巧妙的，利用这些过去最爱讲道德礼仪的士大夫的嘴，撇清自己的主张，将来便是有人反对，也大可以把他们这些推到前面，最后挨骂的，也只会是他们。
当然，长远来看，似乎不是完全的坏事。古来哪个新政新条框不是这么磕磕碰碰地出来的？万一到时真帮着陛下达到了目的，不说能不能留名丹书，但至少能在官场顺利些啊！
如此想来，这些人立即换着法儿说要怎么怎么个改观现局，说得口干舌燥的，最后，反而到下朝了，压根就忘记了要把自家青年才俊举荐给楚曌。
废《女诫》自然是很难的，这些士大夫非常清楚，这同时也是一个缓军之计，但是这事已成定局，他们必须要做到底，只有做好了，才有牟利的希望，做不好，就什么都没了。早朝的事传出去后，满城的儒生们为之轰动，再到举国上下，这边还没能接受一个女人当了皇帝，就又要把他们多年来隐约的优越削去，这简直是要逆天理而为啊！
但是这些声音总是矛盾的，而且比所有人想象中的，弱了许多。
数百年后的史学家研究了一下，并在评楚明宗的书中如此写到：“虽然上下几千年来，女子地位确实不如男子，甚至在一些诫律下，很多女性思想上也是自认低人一等的。但是人生来就有为自己寻求利益的本能，故而当明宗站出来带领，说很多事是不必遵守的，很多事是女性可以做的，那些女子便很快地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支持，不做饭、不理家务、再到就寝的方方面面…所以，哪怕楚之后，儒家等各方面的保守派不愿意支持肯定，并且完全否定明宗的努力，但是，这确实是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影响最久远的一次女性平权的典范。更别说，她之后还开了婚姻性别、年龄、民族自由等等方面的先例。”
等好歹把《女诫》一事放下，又说起后宫无主之时，已过了一年多，这期间，在楚綰的点拨下，楚曌虽还是没能对林清瑜十分直接，毕竟像楚綰那样没羞没臊的，真世间少有，但好歹，林清瑜瞧着似乎越来越能接受楚曌的心意了，当然，这也是楚綰说的。
直到有一日，楚曌在早朝上再次被催婚，甚至有人直接递了青年才俊的花名册上来，甚至持续多日逼得连楚曌都只能郁闷地把册子留下装作考虑中，更甚至这本册子在闲得发慌的楚綰帮助下到了林清瑜手上后，一直存在于温温吞吞的二人中那根纤细的绳，狠狠动了起来。
林清瑜已近二十三，本就向往情事，虽在秦甫沅那处碰了壁，也心中毒誓过此生不嫁，但是心还会悸动，遇上楚曌那样本就隐隐有好感的人，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更何况，这小半年，楚綰不知道怎的，也不缠着要和秦甫沅去游山玩水了，就天天往宫里跑，还特别爱说欢愉之事，口无遮拦地对一个黄花大闺女抱怨秦甫沅不知节制什么，每次都能把她羞得无地自容…有时还详细地把一些事非套在她与楚曌身上，简直比夏天的蝉还要可怖。
这次也是，不知道是被楚綰夸大的说辞吓到了还是烦坏了，林清瑜拿着花名册居然直接到了御书房找楚曌，“听闻陛下有意选秀，不知这册子上，可有陛下瞧中的么？”
楚曌身边的都是亲信，也都捉摸出了楚曌与林清瑜之间不寻常的气氛，事发突然，她们瞧着林清瑜那急冲冲的样子，陛下又是一脸诧异的，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林清瑜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霎时间脸都呈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赔罪也不是，继续苛责也不是。楚曌瞧出味了，再想到方才楚綰到这儿时古灵精怪的话，以及秦甫沅那副古怪的模样，哪还能不懂接着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
先把左右人全部屏退，接着淡笑着望着佳人，“清瑜觉着，这里面，有合适的么？”
眨眨眼睛，林清瑜以为楚曌这是默认了确实要选秀的事，前几日还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说等自己接受，今天却承认要选择别人了…这叫她不免想起了秦甫沅，头几天府上还说表少爷考上了能娶她了，之后再听到秦甫沅就已经与荣安公主定亲了。心中不禁悲凉，莫非她真的是矜持愚钝过头了？莫非如荣安公主所言那般，情深不自知，躲躲藏藏只会错失良缘么？应该像荣安公主那样吧，只要不算讨厌，只要有一丝欢喜，就值得去努力试一遭，可现在，是彻底地晚了么？
舌尖苦得令人作呕，但面上还是要得体，“此乃是国家大事，清瑜怎敢揣测圣意，陛下还是自个儿做主便是。”
“嗯，朕思来想去，仁明殿之主，首先仪态需端庄谦和，而又威严肃然，于礼要贤慧友善，处事不得急躁，又不可过于软弱…”楚曌细细数着，眼见林清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终究不忍心继续激下去，起身轻轻搂了她，“太后那边催得太紧了，朕的要求又太高了，这里面并没合适的人。故而…”
“故而？”还是要再挑人的意思么…林清瑜也没心思在乎楚曌正抱着自己，只是悲哀地想到，之前盼着楚曌放弃自己，如今真放弃了却痛不欲生，这便是命？
楚曌嘴角不住上扬，“故而，朕觉着，非要有人住入仁明殿的话，还是朕所爱之人住进去最好了，清瑜觉着如何？”
“陛下圣意已决，清瑜自然无…”林清瑜顿住，抬头望楚曌，果然那人一脸笑意，深邃的眼睛里都染着得意，“陛下何故这般愚弄清瑜…”
“愚弄？”楚曌皱了皱眉，“此花名册是真，对仁明殿主子的要求是真，太后每日催促朕也是真，朕着实不知道，所说的哪句话是在愚弄清瑜的？”
林清瑜细想一番刚才的对话，知道楚曌确实没有说谎，只是话说得不清楚，而自己心里又急，所以便全然曲解了…可这并不妨碍她着恼，或者说，是羞于承认。
“方才是清瑜失礼了，陛下自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若真要选…”又顿住，怎么都没法坦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无法再说让楚曌放弃的话，更别说让她真的同别的人成亲…最后，终究是有些低落地问，“清瑜如何入得了仁明殿？”
楚曌把那张满是迷茫的小脸抬起来，笑道，“那是朕的仁明殿，将来住的也是朕的皇后，清瑜你只要愿意，朕自有信心，让你名正言顺地住进去。”
林清瑜依旧没有被这甜蜜的承诺迷失理智，她有些别扭地说，“然而，天下谁人不知，清瑜并非清白之身？”
虽说那时并未真正失去什么，但那记忆却无法忽视，她终究并非完全干净的。
“清瑜也莫忘了，朕可是曾有过夫婿的，既然你不嫌弃朕是寡妇，朕自然不能嫌弃清瑜的那点坏名声。”楚曌顿了顿，“反正，那个迟早也会破…”
林清瑜瞪大眼睛，这次脸呈红，完全是羞的，偏偏敢怒不敢言，只好低低地嘟囔一声，“登徒子！”
楚曌但笑不语，只是自顾地把得来不易的人小心抱在怀中，舍不得松开半分。
明宗二年，上元帝携臣游，正放灯，河上突现神幕，其中一道长，鹤发童颜，有仙风道骨之相，身伴二童子，各饰金银珠玉，其声宛如天边，又似耳边。百姓呼奇，帝亦肃然，仙长曰，“治国者善，则同等于救人千万，可谓功德无量。小仙闻楚女皇治国有方，却稍逊些许，特下界指点一二。”帝谦恭之，故曰，“国有三幸，帝后和睦，之后文武兼顾，农商并重也。”仙作势欲离，帝挽叹，“朕有心而无力，有力而无心，但请仙人再指点一二，不知何人可堪为后？”仙人大笑三声，自顾携童子驾云西去，只余音在顶，“天下自有龙凤一脉，如今龙脉已变，凤不可变，女皇若无意，那人便是水月镜花；若有意，那人便近在咫尺。”
对于这一段，那位史学家对这一段历史又是如此解释道，“古时究竟是否真有神魔、内力什么的，我们都无从考究，但我们都知道，古人迷信，故而很多人做大事前，都爱故弄玄虚，说成是天意了，于是大家就接受了。而关于这一次的神灵显现呢，我们依旧是抱以怀疑明宗故弄玄虚、假造神意的态度，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理解当时的做法。比方说利用海市蜃楼，根据记载，当时的荣安驸马曾在西域生活了许久，可以假设他知晓如何产生海市蜃楼，并且帮助明宗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做出了那样的效果…然后呢，再安排口技艺人，对着嘴型来。虽然以当时的情况，很难相信他们可以做到这样的事，但是以科学解释的话，这只能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演出。而结果，我们也看到了，龙脉已变，凤不可变，说的是皇帝成了女的，皇后不能变成了男的，于是又看到，那人便近在咫尺，所谓近在咫尺，自然是离女皇最近的人了，那人也就是当时女帝身边掌管宫中制诰的林清瑜。从之后的记载可见，明宗娶了林清瑜后，楚的国力确实上去了很多，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楚史中，对明宗立后一事，并未过多批判的原因了。”
“不是我说，宝宝，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喜欢研究明宗和明惠皇后？你倒是看看我啊！”
“宝宝~抱抱我呗，又不打搅你看书呢！”
“宝宝~书能比我好看？书能让你亲亲抱抱滚床单？不能吧？我那里不舒服，你别看书了嘛！”
徐沁园无力扶额，“妍儿，你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那段，也就是女皇大人抱了表姐后，就开始以现代的新文两个主角的经历来解释的…没错，就是新文！虽然肯定要先写陛下那篇文，但是这个一直就在计划内啊！驸马这样的人和小公主那样的人到了现代，她们的性格会有哪些变化呢~不管不管！！你们不许说我炒冷饭就对了！【虽然一直都是冷饭，压根没热起来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