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南陵女汉子】

城外普陀山上百年古刹普陀寺,古朴清幽,矗立山林之中,彷佛与世隔绝。

参拜一趟不容易,进庙门前至少得先登上一望上去似乎不见尽头的千阶石阶,体力差些的别说参拜,往往在半路就晕过去。

或许就应了那句「佛渡有缘人」,此地修行的人不多,平日也少见参访香客,古寺更显静谧,就算偶有香客,皆是安静礼佛,真正的有心人。

一人一马远远奔驰而来,山脚上让人歇脚的茶栈小二亮着笑容跑出来招呼,看到俐落翻身下马的人,他的脚步一顿,恐惧油然而生。

来人不是长得青面獠牙,或是体格魁梧、五大三粗,事实上下马的小姑娘虽称不上绝世美人,但也算长得挺水灵的,只是一身黑色骑装少了女子的娇柔,多了份男子的英气,且她的名声……

小二低着头,一脸的恭敬。

她的祖父是天下第一帮漕帮的副帮主,满手血腥,杀人如麻,她更是手握朔月堂,掌握御赐天下第一镖震天镖局的堂主,七岁离开於家,九岁随大镖师护镖上路,十一岁独当一面押镖入川地,十三岁接手朔月堂……她是黄淮、南陵一带出了名的女汉子、母夜叉,身手了得,行事果决,无人敢得罪,若有人不长眼犯到她跟前,她手上的马鞭绝对会不留情的上前伺候。

「小二。」

被叫唤的小二心里打了个颤,正要向前,迎面而来就是一锭碎银,他慌张的舞着手,接住了银子。

於咏贤看着店小二慌乱的样子,不由心中冷笑,冷冷丢了一句,「照旧。」她便将马留在山脚下让店家看着,独自一人爬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

直到人走远,小二才敢放松的呼了口气,一抹汗湿的额头。这麽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於咏贤来普陀寺参拜,她永远就是一锭碎银让茶栈看顾马匹,下山回城时再顺道带上一壶水酒。她的话不多,不见热络,却也从未对人恶声恶气,但她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总令人没来由的心生恐惧,他这个男人连直视她的胆子都没有。

算算於堂主早过二八年华,转眼双十将至,也没听过有哪户人家上门提亲,不过想想也不令人意外,毕竟放眼黄淮、南陵一带,谁有胆子娶她这尊大佛进门,看来她是注定要孤老一生了。

小二摇摇头,收回了心神,连忙照料好马匹,先将水酒备好,让人一下山就可以带走,不敢有一丝怠慢。

於咏贤如风般轻快的脚步越上石阶,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算算从护镖入川至今,也有两个多月,上次来时普陀山上还是苍茫一片,如今却是春回大地,满山青翠。

微风习习,消去了暑气,没花多久时间便来到山门,在众人面前总是张狂不羁的神情在古寺前也不由自主地收敛。

在南陵,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出了名的母夜叉、女汉子,众人对她有欣赏、有厌恶,但无论任何眼神,她从没放在心上,也从不在乎,笑骂皆由人。

阳光从林间的树梢洒下一点点光亮,映照在高耸庙门前,香烟缭绕,蒙胧间依然可见座上观音法相庄严,以及一抹纤细青灰僧衣、诚心礼佛的背影,看得她忍不住恍惚出神。

她早已算不出在这些年有多少次,不论春夏寒暑,每每来到庙门前,看到的永远都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就算她护镖离开南陵很远很远,这个画面仍一直清晰如在眼前。

一个於家的丫鬟,从不被重视的存在,日复一日的工作总是忙不完,永远安分地守着一个身分——於家下人。

丫鬟本来只有一个名字叫又晴,懂事一点才跟着灶房一个厨娘姓林,终於有了完整的姓名。

自於咏贤记事以来,她的生命就一直有又晴的存在。府里的其他人,只会冷眼看她没爹疼、没娘爱,只有又晴会温柔看她,陪她说话。

三岁那年,她被二叔父和三叔父他们骗上山,狼心狗肺的把她一个娃儿趁着夜色丢下,她一个人担心害怕,在大雷雨中哭得不能自已,只有又晴不畏风雨,在黑夜中找到山沟里命悬一线的她。

那个雨夜里,又晴抱着她安抚,跟她说了很多话,在那个时候,於咏贤才知道又晴是个丫鬟,但又不只是个丫鬟。

又晴是她祖父年轻时花天酒地下与个低贱妓女所出,又晴的娘亲生下她後就被赶出於家,於家上下当又晴是个贱种,当成丫鬟养大。

一直以来只有於家大少爷对她这个「妹妹」还算照顾,在又晴七岁那年,把她带到身边,让她学会读书写字。

只是好景不长,大少爷死了,又晴最终直到离开於家,都因为照顾於咏贤而终生未嫁。

於咏贤常想,祖父为了一个漕帮副帮主之位,机关算尽,双手染了不少血腥,死在他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几,如今世道报应,屡屡不爽,所以祖父落得子媳早死、於家子嗣单薄的下场。

她不像又晴天真,以为吃斋念佛便能消罪孽,若是嘴巴念阿弥陀佛,那些杀人越货的恶事便能相抵,善恶没有是非报应,天下间恶人都去念佛好了,这世上何来公平一说?

不过因为她喜欢又晴,所以她不会忤逆又晴,她不会让又晴难过,因此又晴说什麽,她就算不以为然也从不反驳。

若能选择,她想一辈子跟又晴在一起,可是又晴跟着她离开於家去朔月堂住了几天之後,最後决定搬到普陀寺,从此多年来伴着青灯古佛。

离开了於家,她想了很久,终於决定要改口,她改叫又晴姑姑,但她清楚,之於她,又晴不只是姑姑。

看着又晴虔诚的身影,她在她身後双手合十朝观音像拜了三拜後,也不打扰,直接绕到庙的後头。

这几年,她捐给普陀寺不少香油钱,甚至拜托师太给她姑姑一个僻静的地方建个小院,她这会儿便是来到此处,推开通往小院的门,小院里满园春意,各色花朵开得正欢。

於咏贤弯腰,随手碰了朵开得正好却不知名的花儿,不料力道太猛,花瓣掉了一地。

「小姐,下手轻些,这花都哭了。」

听到这打趣的声音,於咏贤一笑,转头瞧向身後,那里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一样穿着简朴僧衣,一头乌丝般的发只简单用支木簪盘在头顶。

於咏贤嘲弄的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略圆的脸颊,「沅沅本事了,竟然还能听到花哭,改天也教教我这本事,让我听听花怎麽哭?」

「小姐成天就只知欺负人,沅沅只是要小姐别这麽粗鲁罢了,」

林沅也没躲,任由於咏贤轻捏了下自己的脸,算算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她可想念得紧,兴匆匆的说:「小姐喜欢花,那一边还有更漂亮的,姑奶奶说要留着供佛,沅沅带小姐去瞧瞧,顺便摘几朵让小姐拿回镖局欣赏。」

「不用了。」於咏贤反手拉住林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对舞枪耍棍有兴趣,那些花纵使长得再好,我也看不懂,所以还是让姑姑留着供佛吧。」

林沅想想自家小姐的行事作风,最後也没有勉强,「姑奶奶这几天正念着小姐,小姐来得正好。」

「姑姑和老嬷嬷最近身体如何?」

「姑奶奶身体挺好。」林沅老实的回答,「只是我奶奶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

闻言,於咏贤眼中微黯。她口中的老嬷嬷,就是在又晴小时候给她一个姓的厨娘林氏。

林氏在於家的厨房干活了大半辈子,因为夫君早死,拉拔了个儿子长大,儿子娶了媳妇,本来以为就要享福,却没料到儿子、媳妇坐的渡船翻覆,只留下一对各三岁、一岁的姊妹花——林诺、林沅。

於咏贤当年与又晴离开於家时,顺道要走了林氏祖孙三人,之後在又晴决定在普陀寺生活时,让祖孙三人陪同伺候。

这几年,林氏的眼睛越发不好,与其说是伺候又晴,不如说是又晴在照料她,庆幸的是,林诺、林沅两个姊妹勤快又忠心。

「改日我再让人来瞧瞧老嬷嬷的眼睛,倒是今日来得匆忙,没给你带你爱吃的甜糕。」

林沅一听脸上也不见失望,笑道:「只要小姐记得沅沅,沅沅就开心了。恰好今日沅沅做了不少前些时候姑奶奶教我做的桂花糕,我正好让小姐带些回去,让小姐嚐嚐沅沅的手艺。」

「好啊!多带些。」於咏贤拍了拍林沅的脸,「镖局的几个大老爷可喜欢这些了,没想到沅沅现在有这般能耐,都能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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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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