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采-草-案(六)
柳生抬起修长纤细的手，竟比女子的手还要完美，将粉末在指腹间捻了捻，突然蹙起眉，面色沉下几分，似是为了确认一般又将粉末放在鼻底闻了闻，奇异的味道让柳生彻底沉下脸，眼底还有一闪而逝的嫌恶。
“二位既然并非诚心而来，我香宝斋自然也不会欢迎诓骗之人。”柳生抬手拍向桌子，发出好大一声声响，接着突然翻脸就要起身离开。
“柳公子……”郑长素赶忙起身欲要阻拦，柳生一定已经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沈清之快郑长素一步，抬手握住郑长素的手腕，摇了摇头：“不用拦了，即便你追上去，他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东西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
“出去说。”沈清之说完，就着握着郑长素腕子的动作，拉着她便向外走。
郑长素临出门之前忍不住回头，余光一撇间，便看见柳生正在用白的刺目的绢帕疯狂的狠狠擦拭自己方才碰过粉末的手指，就在郑长素将余光收回的一刻，柳生晦暗难辨的视线也在她身上一闪而过。
柳生嫌恶的将脏了的帕子随手丢在地上，重新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新帕子，继续在已经搓红的手上大力擦着，直到一个护卫打扮的女子走过来，方才停手，与之进了内门。
出了香宝斋，不等郑长素追问，沈清之便开口说道：“香宝斋的老板做胭脂是这扬州城里的一绝，但这位老板却有一个忌讳，他的胭脂可以卖尽天下人，唯独却不卖这烟花柳巷中人。”
“柳生是香宝斋的老板！”郑长素听到沈清之说的，大脑中的第一反应下脱口而出。
“而且鲜少有人知道，柳生还不是柳生的时候，也曾是深陷这烟花柳巷中的一人。”说到这儿，沈清之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眼眸幽暗，声音下沉：“方才柳生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这锦帕中裹着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来自这烟花柳巷之中。”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将这东西问清楚。”郑长素一听有线索立马精神起来，火急火燎的扯着沈清之就要走，结果没拉动，疑惑地回过头看着沈清之。
沈清之却站在原地不动，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看着郑长素。
“？”
“傻丫头，还没明白？这烟花柳巷可不是你在画本上看到的青楼，柳生是男人，所以你要去的是倌倌楼。”沈清之说。
“倌倌楼？？？”郑长素先是愣了一下，突然有东西自脑中深挖而出，倌倌楼同青楼一样，是共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二者唯一不同的是，青楼是女子，而倌倌楼则是男子……想到这，郑长素整张脸憋得涨红，还硬是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殊不知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轻颤。
“那也得去，大不了我把眼睛蒙起来不看！”
“好。”沈清之倒是一反常态的干脆点头。
“答应的这么直接？你就一点不担心我一个不小心把持不住，移情别恋了？”郑长素存心想逗逗他，抬步追上前面的人，正探身凑了一半，却没想到沈清之猛地停下步子，多亏郑长素反应及时，在撞上去的时候极时把脸侧到一边，让鼻子躲过一劫。
郑长素耳边只闻一声轻叹，如同雾气缭绕，转水即散，犹如幻梦一般。她揉着脸刚要站好，反被一股力道带到熟悉的清冷怀抱，抬头便与沈清之面对面，紧接着耳边触到清冷的呼吸，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倌倌楼是男子去寻欢作乐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去，想必并非那处之人心头所好。”
“什么？？”郑长素气的瞪圆眼，整个人就像炸了毛的松鼠，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一脸促狭的男人。
“还去吗？”沈清之好整以暇的再问。
“……去！”郑长素从牙缝里硬挤出一个字，真真是咬碎了牙和着血还要自己生吞进肚。
沈清之挑挑眉，放开人便继续向前走，只是步子没迈开半步，袖角便被死死扯住。
“我去！你不能去。”
沈清之挑了挑眉，眼中戏谑不减，笑意更深，随口便用方才她找的的由头还了回去：“夫人放心，我蒙眼不看便是。”
“……”
城中天色彻底暗下来，华灯初上。
充斥在耳边的是各色调笑之声，习武之人又耳力过人，周遭的一举一动不自觉的就塞入耳中，郑长素也是平生第一次来这花街柳巷，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走路都几次同手同脚。
“还没到吗？”郑长素微侧首，凑过去小声的问沈清之，再被这几十道目光看下去，她都想脚底抹油开轻功直接开溜了。
“前面便是‘南雨馆’。”沈清之话音刚落，耳尖一动，突然扯住郑长素的手腕向后速退两步，同时迅速将另一条手臂抬起挡在她眼前。
只见一旁一声巨响，就有一人直接自门内飞了出来，还带着一些迸溅而出的木屑，那人被一道猛力冲击着狠狠砸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便如垂死挣扎的鱼一般不住地抖索，还伴着凄惨的哀嚎。
与此同时，方才还声色一片的男男女女，大多在尖叫声中抱头鼠窜，顷刻间，花街人就消失了一大片，由吵闹变得空旷。
郑长素却没空看地上哀嚎的人，第一时间抓住沈清之方才挡在自己眼前的手臂，赶忙查看，当看到手背上的一道渗出血的划痕，眉头立刻锁紧，赶忙自怀里掏出药瓶子，边上药边说：“你是不是傻，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我自己不会躲啊！要你帮我挡！！真是、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将包扎伤口的锦帕使劲一系，可沈清之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得，郑长素抬头一看见他那万年不便的淡然的脸，更是气得语无伦次。
“我刚刚那样你就不疼吗？受伤了难道就不疼吗？！疼为什么不吭气，眉头都不皱一下，存心让我心疼是不是？？”郑长素不知怎么就控住不住自己的爆发了，她多想指着鼻子痛骂眼前的男人，可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她会哑口无言，只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永远无法说出一句伤人的字眼，所以只能气自己，方才若是反应比他反应更快些，便不会让他受伤。
“疼的。”
“什么？”郑长素乍一听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我说，疼。”沈清之走进了一步，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狭长双目倒映着星河璀璨，也倒映着她的模样。
被这双眼认真的看着，郑长素纵然有再多气涌在胸腔，也舍不得对面前的人发，罢了，苦笑一声，她只有无可奈何，还能怎么样那。
郑长素呼了口气，让自己缓和下来，道：“……我刚刚只来得及给你上了些药，但伤口要赶紧清洗一下，重新包扎，我们先回家。”郑长素说着就直接拉着人就要原路折返。
“两位且慢。”悦朗的声音犹如夏日的骄阳，自两人身后想起，郑长素乍一听到这声音，第一反应确是，怎么有点耳熟？
“怎么是你？褚清流！”郑长素看到面前笑嘻嘻的男人，很是惊讶。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反倒是你，怎么跟着男人跑到这花街来了？”褚清流摇着手里点缀着秀丽山水的折扇，走到两人跟前说到，并对沈清之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这会没空和你瞎扯，他手受伤了，我急着回去，明日我去师姐那找你好好叙旧。”郑长素说完就要走，又被褚清流拦了下来。
“好好好，不瞎扯，不过你也别回家了，这位公子的手受伤还都怪我，方才一时气急，便将那禽兽不如的东西连人带凳的踹了出来，力道没掌握好，殃及了你们，你们随我去南雨馆，那里有我的朋友，他那有伤药。”褚清流说着一把合上折扇，眨眨眼睛，勾起嘴唇：“两位意下如何？”
郑长素权衡了一下，方才答应。
三人进了南雨馆，郑长素好奇的向四处看，发现里面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只是这里的灯光十分的昏暗，还有从未闻过的暗香阵阵飘来，仿若陈年好酒一般醉人，一进来率先看到的便是居于正中间的一个圆形高台，此时正有一个穿红衣点妆容的人在跳舞，台下的每个位子上都有从高处倾泻而下的紫色纱幔遮挡着，站在后面的郑长素自然也就看不清这一众看客的神情了。
“别乱看，上楼。”一把折扇挡住郑长素探寻的眼神，是褚清流。
三人进了单独的雅间，把门合上。
郑长素被这屋里同样昏暗的灯光影响的昏闷，一进去便把屋内的窗一一推开。“总算亮堂了些。”
郑长素看见方才端进来的清水，便小心翼翼的给沈清之清理伤口，神色专注，让褚清流觉得自己的存在显得十分多余。
“早有耳闻，六公子之首的褚清流是位不拘礼法的风流公子，今日一见真人，这才总算映证了沈某听到的耳闻。”沈清之开口打破这一室沉静。
褚清流摇晃着折扇的手不着痕迹的一顿，抬眼审视着对面的沈清之，而后眼角微上扬，说到：“难道是褚某想多了，这位公子方才所言倒不像是夸褚某的？”
“你没有想多。”沈清之道。
“……”褚清流。
褚清流嘴角一抽，猛地合起折扇一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沈清之。”
褚清流点点头，然后失笑出声：“你这人有意思，冷冷淡淡的却又着实气人。”话说着，又特意对郑长素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找这么一个情郎，我看你得为自己常备顺气丸，不然不需几年，你就得被多气几条皱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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