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负荆请罪(一)

第二十九章 负荆请罪(一)

长安心情低落,旧伤加心伤,昏迷了整整两日。

其间,蒙蒙前来看了一次,懂得心病还需新药医,又觉得不是什么大碍,索性开了几副药,让侍女捏着她的鼻子喂了下去,情况方才好了些。

到第三日,长安悠悠转醒。

她平静地坐到梳妆台前,被铜镜中那个面色憔悴的女子吓到了。

那还是她吗?

肤色黯淡无光,每一寸的肌肤干裂枯萎,像一块没有光泽的废玉。

平日明亮狡黠的眸子,失去了那份活泼灵动,仿若深不可测的枯井,被一层层暗黑的眼圈笼罩着。

发丝零零落落,一缕一缕黏在了一起,交杂错乱。

铜镜中的姑娘,目光痴呆,面色荒凉,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长安忽然意识到,若是她继续悲观下去,不用被人杀死,她已经死了,连心都没有了,何谈复仇雪冤!

长安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抬手,一巴掌狠狠挥向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彻底打醒了她。

“姬长安,我鄙视你!”清冷的话自她口中一字一顿地说出,眸子清冽摄人,近乎无情,为自己无耻的逃避而愤怒。

这一生,她没有朋友,擎玥是她唯一的知己,亲人。葛滕族,擎玥救了她,以一颗赤子之心相待,毫无保留地给予她信任。

对她而言,真诚相待是她生命中最缺少的一部分,也是最珍贵的。

朋友二字,弥足珍贵,值得她小心翼翼地去对待。

过去因着她不祥之人的身份,在葛滕族受到同龄孩子有意无意的冷漠。

一个厌弃的眼神,一句忽视的窃窃私语,使得长安满腔热情真诚变得敏感冰冷,她不再和他们玩闹,不再刻意接近,习惯了孤独,但冷漠并不代表不会心痛,正如她习惯了孤独却厌恶孤独。

父亲六亲不认,令她寒心;郑飞狠辣凶残,弃她不顾;甚至连笛生姐姐,潜伏在葛滕族,伺机而动。

唯有擎玥!叫她“长安姐姐”的小擎玥!

不仅是擎玥,还景妍,无面女,还有……沐星词,这一切,她都是要讨回来的!

长安握紧双拳,以致青筋突起,紧咬着牙。她无声无息地释放着心底的怒意,眼里只剩下坚毅。

她亲自打了一桶热水,紧锁房门,手随意撩了撩,水晕一圈圈展开,热气扑面而来,水温正好合适。

解了衣衫,浸入水中。水汽氤氲,朦朦胧胧中映出长安清冷决绝的面孔。

说也奇怪,桌上竟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件淡红色的梅花罗裙,正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长安比划着试了试,大小也正好合适,一切都太巧合了,像是……为她专门所定制的一样。

长安穿了罗裙,等到长发微干后,执起玉骨梳子,挽了简单的发髻,挑了支木钗插入发髻中。

想到待会即将面对的人,她思考了一瞬,素面朝天到底是不太尊重人的,便微微化了淡妆。

长安打开门,微微眯了眯眼,远远看见花圃中各色玫瑰争奇斗艳。

她走到花圃前,折了一段带刺的茎干,一狠心,背负到身后,忍不住闷哼一声,险些踉跄摔倒,感受着这切肤的刺痛。

刚刚外出打水时,她便四处打探狂医莫及染的住处,如今身在莫府,倒也方便行事。

一路兜兜转转,因着背后生刺,每一步像走在刀尖上。

莫府的下人并不是很多,踏进后院里,一路更是见不到一人。

青砖红瓦,古朴幽远,两侧种植着漫天翠绿的藤蔓,枝枝缠绕,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自两侧的墙瓦上倾斜而下,遮住了外界刺眼灼热的阳光。

长安走走停停,看似不很大的莫府,却走不出这大片大片的藤蔓。

她忽然止住脚步,抬眼望去,前方,绿意盎然,后方,幽深宁静,皆是遮天蔽日的藤蔓。因着遮了阳光,此刻看起来,显得阴森可怖。

长安忽然有些心神不宁,扯了一截藤蔓,缠绕成圈,放在路的中央,继续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当再次看到那一截藤蔓时,长安嘴角抽了抽,如她所料,莫府的藤蔓林,竟是一座迷宫!

这莫府的主人,当真是……神秘莫测。

长安看了看走廊的格局,留了点心思,在两道分岔路前,暗暗思索方才走过的路,选择和之前相反的路,一次次排斥。

当再次看到路中央她摆放的藤蔓时,扶额叹息,心里已经暗暗问候了莫家家主几代祖先。

七拐八拐,走出藤蔓走廊时,已是日落西斜。在一道路口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聊天的声音。

长安高兴了,有人就代表安全了。蹑手蹑脚走了几步,愣住了。

夕阳在天,青藤在地,男子青衫白裳,黑发如墨,跪坐在团蒲上。

他手执白棋,背影毅然。如青山之松,绿影之竹。风吹起他的袍摆,卷起青浪般的褶皱,一圈圈的涟漪尽散。

与他对弈的女子,鹅黄束腰罗裙,眉心一点梅花花缁,用天姿国色已不足以表达她的惊人美貌。只见她微蹙眉头,在为如何落子之事烦恼。

这女子……长安细细端详,总觉得眼前女子有几分熟悉,一道灵光乍现,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醉生梦死,歌舞界始祖——未明神女!

这女子,酷似那梅花曼舞的未明神女,甚至连行为举止都莫名的相似,眉眼带笑,淡了那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看着眼前男子,眼底含着温柔,满是小女儿家的幸福。

与未明神女不同的是,她身上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息。

神使鬼差地,长安走了几步,不料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拖向了远处的阴暗处,一不留神,背挨着地倒下去。

只听“噗”地一声,背后的荆棘深深刺进她的后背,长安疼得眼前发黑,说话自是毫不客气的:“你有病啊!”

“你是哪里来的小贼,莫家后院岂容你乱进?”贞儿刻意压低声音,很是担惊受怕地望望自家小姐那方。

长安咬牙起身,感到好笑:“小贼?我光明正大地进来,你竟给我安上这么个罪名?”

“你!”贞儿无语凝噎,这人,也太无赖了点吧……

她围着长安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的样子,暗暗猜测,后院不会新来人了吧。

莫府下人极少,莫家医馆不过七人,全是家主精挑细选,经过层层筛选所安排的。至于后院,家主莫及染厌恶与人亲近,后园除了服侍小姐的贞儿,和一位厨子桂姨,再无其余人。

从莫家医馆到后院的路程,更是设置了重重障碍,一个人若是冒然闯进来,没有人带领,必然是要迷失方向。

外界传言,家主身体虚弱,全凭医术狂傲自大。

可莫府后园的人都知道,自家家长狂傲下的冷漠狠决,贞儿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去年中秋节,莫家后园所有人在花园里欣赏圆月,一向狂傲的家主竟有了闲心和小姐一起赏月,说说笑笑。

原本多么美好的日子,家主忽而起身,红衣翩翩走向藤蔓走廊,不大一会儿,拎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家主平静地把那人扔到地上,很是干净地擦擦手,蹲在蒙面人身边,面带和煦的笑容,逼问他幕后主使。

在明亮的圆月下,他一刀一刀,干脆利落,逼得杀手自尽不成,不得不说出实情。

还有上上次,莫府后园出了叛徒,家主召集了莫府所有人,一个个排查,手段可谓狠辣,

最后那个叛徒……莫名其妙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长安看着贞儿面色不定的表情,问道:“你的脸抽筋了吗?”

贞儿很快把长安是坏人的想法排除了,试想,家主多么精明狠辣的一个人,会犯这么低级错误吗?

由此可知,贞儿友好地拉了拉长安的胳膊,尽量是自己看起来温和乖巧,不小心碰到长安后背,长安又是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哎呀,姑娘,你背着这个东西干嘛?我帮你拿。我叫贞儿,你不必客气。”贞儿献着殷勤,乐呵呵地笑。

贞儿毛手毛脚地,玫瑰茎干的刺又深深刺进肌肤。长安当机立断,远离贞儿,世界和平。

贞儿全然不知长安的小九九,莫府的服侍丫头仅她一人,她实在是渴望有个人能跟她一起说话聊天,不等长安回应,贞儿便如兴高采烈的小鸟,说是为长安安排房间,直拉着她跑。

“贞儿,你胆子挺大的啊,以后这莫府是不是就该你掌管了?”一道戏谑声自假山后幽幽响起。

贞儿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家主,我——”说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多吃了一块糕点,存了钱多买了点首饰,她实在不知家主这番话有何寓意。

假山上,莫及染慢悠悠地站起,双眸还带着夏日初醒时的朦胧,身周尽是绿意藤蔓,他一袭红袍,慵懒中带有丝丝寒芒。

“家主,奴婢不知错在何处,求家主饶命。”贞儿瑟瑟发抖。

莫及染将石子精准无比地扔到池水中央,透过贞儿,看向满脸呆滞的长安,戏谑道:“是吗?你身后这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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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魔仙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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