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愿君勿躁
当长安如落汤鸡般，湿漉漉地出现在后园时，众人先是呆木若鸡，继而扯着尖利的嗓子：“鬼呀！”
景沙看到长安，脸变得苍白，哆哆嗦嗦，指着长安，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景妍跑到长安身边，指着地上，对大家说：“地上有影子，长安姐姐没事！”
长安咧开笑容，如同往日，摸了把景妍的头发，景妍笑，那丝明媚动人映在毫无血色的玉肌上。
落竹拍拍她的手，“没事就好。”
长安边走边说：“不慎失足落水，劳大家‘担忧’了，长安命带煞气，阎罗爷不敢收。”
路过景沙时，她粲然一笑，冷眸含霜，用两人仅能听到的话说：“这次，我饶过你。”
打了桶水，关紧门窗，软绵绵泡在浴桶中，任由三千青丝倾泄，手里把玩着玫瑰花瓣。
心中想着从阿黎身上套路的运功法。
想得入迷，手不由自主地按照功法的指引，压在木桶上，暗暗加力。
没反应……
再加力。
还是一无所获……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无比挫败地潜入水中。
然后，她听到屏风外一声低低的……嘲笑声。
长安一个激灵涌出水面，紧靠着木桶，沉声道：“阁下不觉得偷窥有损君子风范吗？”
屏风外，原本刻意压抑着的嘲笑骤然放大，能飙出这等狂傲到唯他独尊的声音，除了月阁阁主离，还能有谁？
“没想到离阁主竟是这样的阁主，连偷窥女子洗澡都做得出来，果然，人没脸皮，天下无敌。”长安冷冷开口，因着侍女未将服饰送来，一时不能起身，将气全撒在离身上。
“我可没有偷窥，不过是恰恰进来，听到某女正笨笨地和木桶过不去。”
瞧，多么理所当然！多么贱嗖嗖的话！
长安紧抿着唇，沉入水中。
半晌后，听见离贱贱地安慰她：“喂，小长安？哑了？不至于吧，隔着屏风，本阁主又没看到什么，再说，被风流倜傥的我看到，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意思是嫌她丑了？长安满脸黑线，压制着满腹的怒气，说：“你把阿黎安插在我们身边有何用意，不仅仅是‘保护’吧？我们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错不错，几日不见，变得牙尖嘴利，不过，我喜欢！比起之前虚伪的笑，略有进步。”
长安无语凝噎。
离咳嗽了一声，幽幽地说：“你疑心太重，我呢，也就是单纯地派阿黎来保护你们，至于其他的目的，你那么笨，等你爬出这个鬼地方，我必定知无不言。”
“昂，说完了？你可以走了。”长安闭着眼睛，靠着木桶，褪去了平日里的伪装，现在的她，眉眼尽是清冷。
很是不喜欢，被人拿捏在手中呢。
离微讪，“枉我好心亲自给你送修炼功法，小长安，你太伤人心了。”
门一声轻响，离的气息随风散去，长安忿忿地朝屏扔过去一把梳子，在空中划过噬人的弧线，无奈坠地。
侍女进来送服饰，看见长安脸色阴沉，即将狂风大作的样子，浑身一抖，扔下衣服，脚底抹油，溜得无影无踪。
水温已有些微凉，虽是夏季，可沁人的寒意还是让她哆嗦了一下。
草草洗完澡，月华中衣裹身，完美的线条刻在白皙的肌肤上，她赤着玉足，在冰凉的地板上留下一双双浅浅的印记，视线停在梅花屏风上。
实属无意，愿汝勿躁。
八个苍劲飞扬的大字，活灵活现地刻在光洁的墙面上，字的下行，画着一张滑稽的大脸，扎着两只小辫子，胖乎乎地含着一根手指，右侧标注：小长安。
长安眼前飞过数十万只草泥马，一脚踹倒屏风，与此同时，一根红线牵引着不明物体，直直砸到她的脸上，正中目标。
抓住，低头一看，离氏修炼法则，后面写着：叫我哥……
长安攥紧书，仰天大骂：下次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在房顶打坐的阿黎不满地捂住耳朵。
长安换好装束，轻轻推开擎玥的房门，为了保证炼药万无一失，不被人打扰，特意拉上了帘子。
果如她所料，擎玥还在内厢炼药，因着擎玥的古怪脾气，长安不敢打扰到她，侧头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无面女。
无面女的嘴被粗暴地堵住，那双眼睛森然恐怖，直勾勾地瞪着长安，长安看了一眼她的右臂，经过特殊的处理，不再触目惊心。
忽而，无面女暴躁起来，青筋凸起，扭动着身子，右臂的绷带裂开，紫红色肌肤随之暴露。
长安暗叫不妙，眼疾手快，封住她的的穴道，不曾料到，虽然无面女神志错乱，但发狂后，竟然挣脱了绳索。
无面女痛苦地捂着耳朵，凶狠的目光瞪着长安，发出凶猛的攻击。
长安仓促避过，无面女扑了个踉跄，再次捂住耳朵，好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尖叫一声，挥舞着爪子。
长安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寻，而对方的攻势丝毫不减，无可奈何下，头脑一热，梳子、首饰盒、字画统统当做兵器。
“阿黎，你个死小子，快出来。”
阿黎嘴里含着吃的，慢悠悠地出现在门前，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不，你说哥哥的坏话，你要先道歉。”
简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长安气笑了。
却听到小兔崽子含糊的声音：“不过，我已经设了封印，外面的人听不到的，你们好好打架。”
说完，他靠在门侧，往嘴里扔了颗糖果，竟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那无面女又一轮袭击开始了，长安闪躲，撞到一侧的古琴上，古琴发出“铮”的一声，气势浑厚。
琴音过后，无面女那打了鸡血的亢奋稍有平复，长安见状，随手拨了拨琴弦，眼前一亮。
以曲制人！
正襟危坐，低眉沉思，片刻后，玉指抚过琴弦，空灵澄澈自指尖缓缓流淌，平淡如水般，不加修饰，以最质朴，最纯真的旋律唤醒人的灵魂。
静心曲，像极了那人，微微一笑，眼里便是璀璨星空，明亮澄澈，人人都当他不知惆怅为何物，却不知，他从地狱归来，却仍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耳边尽是熟悉到深刻的旋律，长安眉目间的凌厉终化作似水柔情。
无面女的暴躁被琴音洗涤而空，双目中的污浊尽散，迷茫过后，眼圈陡然变得通红，她“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都过去了。”长安轻叹，轻轻挽起她随意散落的白发。
无面女恍若未闻，满腹委屈化作止不住的眼泪。整个厢房，仅她的啜泣声和……阿黎的扒糖声。
半晌，她的情绪稍稍平复，猛地擦了把眼泪，对着长安深深拜伏。
长安吓了一跳，忙要去搀她，无面女固执地不肯起身：“求姑娘救救我们，来世，我既灵必当牛做马，为姑娘出生入死。”
“你好好一个人，我要你当牛做马干什么，你若不站起来好好说话，那么门在那，不送。”长安直起身子，淡淡地说。
瞥了一眼看戏的少年，阿黎一哆嗦，走为上计，窜到了房顶。
既灵迟疑地抬起头，望见的是长安真诚而又冷淡的目光。
这时，内厢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满室清雅药香扑鼻而来，沉浸在这古色古香中，久久不能自拔。
如果说，长安的琴声可以洗涤灵魂，那么擎玥的灵药则是身体上飘飘欲仙的享受。
擎玥灰头土脸，抱着一方小小的盒子，欢呼雀跃：“瞧，我就说了，我绝对是资质极高的——额——”
外厢一片狼藉，新的旧的，好的坏的，有用没用的，统统被扔在地板上。
被她捆在栏杆上的无面女，那样疯狂的自虐狂，竟然一脸虔诚地看着长安。
莫非，在她炼药期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长安咧开嘴一笑，拿了巾帕沾了些水，替擎玥擦拭脸上的灰尘，笑骂：“你个笨丫头，炼制个灵药，搞得这般灰头土脸，不知道的公子哥，还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擎玥不满了，满头的灰尘蹭在长安的月华罗裙上，笑反击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屁孩，不想想是谁每天为你梳发装扮的。”
两人基本相处就是这样，可以保护对方，亦可以互黑互损。
“好好好，是我们医术精湛的大医仙好不好？”长安收回巾帕，见无面女……哦，是既灵，还傻傻跪在地板上，撇撇嘴，一把把她搀扶到软塌上。
擎玥看到无面女清明的眼神，心中诧异，待无面女躺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问长安：“她竟是暂时恢复了？”
长安说：“我无意弹了琴，猜到琴音可以消除那些污秽，看来效果还不错。”
擎玥抓住既灵的右臂，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紫红肿粗，蹙眉：“靠着琴声，暂时除了一小部分毒分，但她的右臂，聚集了所有毒症，只需一个引子，她的病情会持续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