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女老板

第二十二章 女老板

星期六这天,周迎娟早早地打来了电话。叶青林说我正在家里等你,今天中午碰面吧。一个小时以后,王振明打来电话,说自己和周迎娟已经到楼下了。叶青林从窗口向下望了望,见周迎娟已经下了车,正和王振明走进楼梯。等门铃响了,叶青林开了门,见司机手里搬着两箱饮料,大大客气了一番才收下了。他一向是给别人送礼,还没人给他送过礼,因此感觉很不习惯。

司机放下东西就下去了。王振明径直去了卫生间。

周迎娟在屋里四处看了看,说:“怎么,嫂子周末也上班吗?”叶青林答道:“他们学校工作繁忙,每两周才休一个大礼拜。”周迎娟说:“那也不错,加班费多嘛。”叶青林苦笑道:“哪有什么加班费,一分钱没有。”

“有这回事?”周迎娟回头看着他说,“我孩子所在的那所小学工作时间根机关一样,多上半天班就有加班费,难道你们这里跟市里不一样吗?”

“不一样,很多政策在市里能执行下去,到了县里根本落实不了。县里各单位的头头包括各学区的校长在自己单位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谁都奈何不了他。就像学校里逼迫老师加班加点这种事,如果谁不服气向上级领导反映,领导不但不会批评校长,还会说人家工作勤奋无私奉献。至于这是否侵犯了老师的权利,领导根本不在乎。”

“是跟市里不同,市里人的法制意识要强得多,个人权利受到侵害,就一定要讨个说法。我当教师那会,加一个小时班都要给加班费,不然我们就去跟校长闹。县一级的教师缺少这种维权意识。”

“怎么,你也教过学?”

“我毕业于天河师院,教过两年学,后来就辞职下海了。我受不了学校那种死板的工作制度和枯燥的教学方法,我喜欢无拘无束地自由闯荡。”

“真看不出你是一位教师出身的女中豪杰。你从教育行里冲出去算是对了,钱也有了,车也有了,要是当一辈子老师岂不冤枉。”

周迎娟指着屋子说,“不错不错,县城里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真得很不错了。市里只有有钱人才能住得起这种三室两厅带两卫的房子,这种房子在市里要二三十万呢。”叶青林说:“县里住的房子都宽大,我这套房子连家具总共只用了十二三万,跟市里相比是不算贵,但就这我们也觉得承受不起。毕竟县里的收入水平要低得多。”周迎娟坐在沙发上笑道:“可县城里安静,住着舒服,哪像市里一样整天一片嘈杂。可惜我没钱,要有钱的话就在你们的灵雾山景区附近建一栋别墅,体验体验回归自然的感觉。”叶青林笑道:“你这样的大老板也说没钱,那该把我们这些挣死工资的气死了。老实说,灵雾山是一个世外桃源人人向往,已经有不少人在那一带买了宅基地准备建别墅。可那都是实权人物和你们这种有钱人,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现在的事情跟古代正相反,古代只有穷困潦倒的人才隐居山林,现在却是贵族隐居山林,失意之士连隐居也隐居不起了。”周迎娟把话引入正题说:“所以我劝你利用各种关系多挣些钱,像这次平原县看守所的工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拿下来。只要工程能到手,你说怎样就怎样,咱们合伙干也可以,给你付中介费也可以。”

叶青林思量,自己对周迎娟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她是否靠得住。这种在商海里经历过风浪的人,大都像鲶鱼一样滑溜,像鲨鱼一样残忍,跟她合伙可不放心。自己对建筑又不太懂行,又不能常到建筑工地监督她,到时候是赔是赚,赚多赚少都是听她说了算。因此,不如要中介费省心,自己拿了钱,她是赔是赚就与自己无关了。于是便问道:“中介费怎么说?”

周迎娟说:“这不好说,如果前期费用由你负担,我可以给的高一些,一般就是百分之三四吧。如果前期费用由我负担,你只是从中撮合,那就少了,像这种工程,也就是三五万吧。”叶青林眼前一亮,这诱惑力太大了,只要帮着从中撮合撮合,就可以拿到几万元的好处。于是笑道:“那我就要后边这种中介费吧,我一个挣死工资的,哪有那么多费用去打点。”周迎娟说:“那也行,只是你最好把咱们的关系说近一点,让你的亲戚尽力照顾。”叶青林思考着说:“那当然,我就说咱们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吧,这关系也够硬棒了。说别的恐怕他不信。”周迎娟也考虑着说:“最好扯上点血缘关系,比如可以说我们是远房姑表亲什么的。要不算了,就说同学关系吧,这比远房亲戚还近。”叶青林赞同地说:“对,远房亲戚之间互不来往,谁了解谁?哪有同学之间来往密切,知根知底。我就说咱们在大学里就是要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这么说他肯定放心。”周迎娟笑道:“行,看来你对社会关系学挺有研究,我就不多说了,一切都看你的了。这是一点见面礼,你先收下,等事成之后我该给你多少给你多少,保证亏待不了你。”

周迎娟说着拿出两张本县超市的五百元贵宾卡,给了叶青林。叶青林推让一番收下了,嘴角眼角挂满了无法掩盖的喜悦。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梦里抓到两条鱼,今早对老婆讲时,老婆说梦见鱼是要得财了,你不该说出来,这一说就说破了,应验不了了。看来梦见鱼真能得财,不过说出来也没关系。

叶青林又想起供砂石料和安装管线的事。周迎娟看看走出来的王振明,犹豫地说:“这事振明对我提过。我考虑,供砂石料可以,谁供都一样。管线的事不好说,我和几个专门的安装队有长期业务关系。人家经常跟着我干,不好意思甩开人家。要不这样行不行,到时候我可以把绿化工程给你。现在做工程都搞绿化,利润也不低。”

叶青林不好强求,和王振明交换了一下眼色,只好答应了。

“还有,周经理,”叶青林忽然又说道:“咱们……咱们之间是不是该有个简单的协议?当然,我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现在法制社会都讲这个,有个协议比较好。”

“那是自然,看事情办得怎么样吧。如果有门儿,再签协议也不晚。”

这时,荆副主任打来电话说,他正在去往北京的路上,下周一才能回来。他刚接到通知,说是明天市里的仝副市长要来莅山视察城建工作,让叶青林抓紧为孟副县长准备一份汇报材料,今天天黑前必须交给孟副县长。

叶青林苦笑了一下,对周迎娟说上边这些人也真是讨厌,动不动就在休息日下来,自己不怕麻烦,也不怕下边的人麻烦。像今天这么好的礼拜天他们不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还视察什么工作,正常工作日他们干什么去了。

又扯了一会闲话,看看时间还早,叶青林就提议到悬水洞景区看看。周迎娟说行,不过不看悬水洞,早去过多次了,倒想去你们的柳烟湖看看荷花。

三人乘车出来,不一会就到了柳烟湖,湖畔的万亩荷花争芳斗艳煞是好看。叶青林忽然想起去年也是这个季节,他曾和薛琪、耿碧荷等人来这里游玩。那时的薛琪多么美丽多么圣洁,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他不禁有些伤感。

正欣赏着美景,周迎娟指着远处一片黑压压的车辆说:“南边那么多车是干什么的,今天举办什么活动吗?”叶青林笑道:“那不是南,是西,你把方位搞错了。那里是垂钓区,每到礼拜天都有很多人来钓鱼。”周迎娟说:“外地的游客吗?你们的景区真发财。”叶青林冷笑道:“也算是游客吧,不过大都是各地的这头头那头头和他们的家属。我们县有景区是好事也是坏事,说是好事,是因为各景区为全县带来了丰厚的效益;说是坏事,就是因为景区加重了全县各单位的负担。每到礼拜天节假日,外地的头头脑脑们就会以各种借口来莅山找对口单位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自然都由我们负担。仅此一项,一年下来全县就要支付上千万元的招待费。”周迎娟不以为然地说:“是吗,不多,我们公司每年也要支付上百万元的招待费呢,何况你们这么大一个县。对了,我们也去钓会鱼吧。”叶青林边走边说:“那可不一样,你花的是自己的钱,我们花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你们顶多算是挥霍,我们这可是在犯法法呀。”周迎娟叹口气说:“这社会,想不挥霍都不行,太小家子气办不成事。那些当官的,都被有钱人捧坏了,一个比一个会享受,小家子气了他会看不起你。有次我们在省城揽一个工程,请一位副厅长吃饭,一桌就花了一万八千多元。”

叶青林说:“要不怎么说**的责任不在官员而在诱惑官员**的有钱人呢,要是你们这些老板都按国家规定依法经营,不给任何官员这好处那红包,官员怎么能**起来呢?”

周迎娟笑道:“这种谬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也有一点道理。不过权把子攥在当官的手里,我们不给好处得行啊。”

叶青林也笑道:“只是一种观点而已,不必太较真。”

说话间已经到了垂钓区。这一带全是附近村民承包的鱼塘,所产的鱼除了供应市场,平时兼营垂钓项目。同样的鱼,在市场上四块钱一斤,在这里垂钓则要十块。就这钓客照样蜂拥而来,鬼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心态。你真要爱好钓鱼的话到湖里钓去好了,干吗非要来鱼塘里?鱼塘里鱼多得乱撞头,钓上来算什么本事?如果只为吃鱼的话到市场买岂不便宜?现在的有钱人真是烧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同样的水蜜桃市场上两元一斤的不买,却要到果园里忍受着采摘之苦买八元一斤的。同样的南瓜市场上一块钱二斤的不买,却要到菜园里买自己费力气摘下来五块钱一斤的。而今穷富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圈——穷人拼命操劳想得到的生活方式,就是富人正在享受的健康时尚的生活方式;而富人正在享受的所谓健康时尚的生活方式,其实就是穷人一直想摆脱的生活方式。这些年很多人得了“富贵病”,治疗这些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像穷人那样生活——少吃好的多干活。

叶青林问周迎娟:“你想钓哪种鱼?罗非、鲤鱼、草鱼还是鲢鱼?”

“草鱼吧,个头大。”

王振明要了鱼竿,几人找个人少的地方开始钓鱼。叶青林向来不善于垂钓,即使在这鱼群聚集的鱼塘里也不行,每次要么钓不住,要么大半天才钓住一条小得可怜的小鲫鱼。今天他想预测一下运气,暗中祷告说:如果第一竿下去能钓住一条大草鱼,就预示着能得到那几万元中介费;如果钓住的是一条小鱼或着什么也钓不住,就预示着得不到那笔钱。他把鱼竿甩下去,说来也怪,不大一会一条大草鱼就上钩了。他兴奋异常,看来自己发财的时刻确实到了。他又把鱼竿甩下去,不一会又钓住一条。紧接着又钓住了两条,他高兴得心花怒放了。

周迎娟的手气也不错,接二连三地钓住了几条大草鱼。

“我说叶主任,是不是该和你表哥联系一下了?”周迎娟停住鱼竿对叶青林说道。叶青林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便拨通了秦占勇的手机:“哥,你现在什么地方?”秦占勇说还在市局。叶青林问:“那你几点能回来,周经理这会儿在莅山,我们已经在云梦宾馆订了房间。”秦占勇说:“回莅山怕是来不及了,这里还有点事没说完。要不你们来市里吧,随便找个地方简单吃点饭,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

叶青林心里不痛快,但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他不好意思地告诉了周迎娟,周迎娟说这没关系,咱们抓紧往市里赶吧。

于是二人去结账,周迎娟当仁不让地把钱付了。然后驱车先到县城,给叶青林和王振明留下几条鱼,随后直奔市里。周迎娟打电话在豪族大酒店订了房间。

秦占勇将近一点才来。叶青林给二人介绍过各自落座,周迎娟把预先点了的几道菜说了一下,请秦占勇再点几样。秦占勇连说客气客气,不再点了。周迎娟笑道:“秦局长才真是客气,没有一点官架子,真是平易近人哪。这样吧,一共才三个菜,现在人们都讲求吉利,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凑个6或8。您见多识广,还是点几个吧。”

秦占勇这才向服务员要过菜谱,点了四个菜,其中最后一个是清蒸鲍鱼。叶青林心里咯噔一下子,这东西他没吃过,却知道价格昂贵,怕周迎娟受不了。可当他偷望周迎娟时,发现这女人脸色十分自然,好像那道菜只是一盘花生米似的。这才明白人家真是见过大世面,哪像自己这样少见多怪,整个一个乡巴佬。

秦占勇喜欢喝白酒,这一点跟叶青林差不多,于是周迎娟给他们三人要了一瓶五粮液,自己要了一罐啤酒。秦占勇说这可不行,初次认识怎么着也得来几杯白酒,你们当大老板的谁不能喝呀?周迎娟只好依了他,说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喝过几杯,周迎娟笑道:“我原以为公安局长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想不到秦局长这么斯文,而且英俊潇洒,放在市里也算得上一位帅哥呀。”秦占勇摆摆手笑道:“可不敢再称帅哥了,都快五十了,马上就是半百老人了。”周迎娟问道:“您今年贵庚啊?”秦占勇感叹道:“四十六啦。”周迎娟恭维道:“不像,看上去要小得多。不过就算四十五六也不算老,现代人都显得年轻,有的人五六十岁还经常泡歌厅,穿衣打扮跟三十岁的人差不多。这就叫善于生活。人生苦短,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如果不抓紧享受一下,等哪天真的老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秦占勇说:“也是啊,我比你们大十几岁,可也总算赶上这个多姿多彩的时代了。改革开放以前,人们吃没得吃喝没得喝穿没得穿,一年四季都在劳作。农村里像我这岁数的人早就头裹白毛巾身穿老棉袄,成个老头了。我们得感谢这个时代啊,人们除了吃穿不愁,还要讲究品位档次。女人们还多了一样美容化妆,四十多岁的人经那么一摆弄,跟个小姑娘似的。大家都漂漂亮亮的,多好啊。”周迎娟说:“美容可不只限于女人,现在市里有男士美容店了。像您这样的相貌,经过美容护理后,肯定像小伙子一样容光焕发。”秦占勇眉开眼笑地说:“真的?那我倒要试试,年轻一点多好。”周迎娟自告奋勇说:“我有位同学就在市里开男士美容店,回头我带你去看看。”

又说笑了一会,周迎娟话题一转到了工程问题上。秦占勇收起笑容正色道:“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吧。现在县里为这个工程找我的人不少,向我打过招呼的县领导就有好几位。这事情不好办。”周迎娟说:“其实,干这种事,越是外地的越好办,越是当地的越容易出问题。你们本地人之间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瓜葛,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得罪过人。如果得罪了君子也就罢了,倘若得罪的是小人,出麻烦的可能性就大了。外地人就不同了,事情完结以后各奔前程,互无牵连,安全系数就大多了。”秦占勇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想,竞争这么激烈,弄不好会出问题的,决定采取公开招标的方式,严格按照有关法律法规进行招投标。这么一来我的确不好答应你什么了,我只能答应准许你参加竞标。”

叶青林一听有些绝望,这不等于没说吧,周迎娟通过公开竞标得到的工程,绝对不会给自己中介费。

周迎娟不慌不忙地笑道:“公开竞标是一定的,任何一个工程都必须招投标,不然不符合法律程序,问题是看怎么个招法。秦局长您别兜圈子了,您什么都清楚。”

秦占勇仍正色说道:“具体怎么招标是招标公司的事,我可干涉不了。”周迎娟淡然一笑:“哪个招标公司敢得罪甲方?一切还不听您的。”

秦占勇没说什么,只管细细地品味着刚上来的鲍鱼。

周迎娟见他不吱声,进一步说道:“哪一行有哪一行的规矩,这个您秦局长恐怕都明白。这样吧,事成之后,我可以给到您五个点。”秦占勇仍没反应,喝了一口酒说:“这酒是真货,味道醇厚。现在市面上的五粮液多数是假的,跟二锅头差不多。”

周迎娟笑笑说:“哪您就多喝两杯,不够的话再来一瓶。”又说道:“我看今天话就说到这里吧,其它的事咱们回头再谈。您看呢,秦局长?”

叶青林不知道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如入五里雾中,这事到底谈成了还是没谈成?“五个点”是什么意思,百分之五还是五十万?他一时搞不清。不过从周迎娟满意的表情看来,事情谈得好像是差不多了。

秦占勇喝酒特别凶,不一会他一人就干下去半斤多。看看酒瓶快空了,周迎娟又要了一瓶。秦占勇借着酒意对周迎娟笑道:“周老板,这样吧,为表示诚意,你得陪我喝下三大杯。只要喝够了,我敢保证这工程是你的。”周迎娟也发晕了,红脖子涨脸地笑道:“我手下有五百多名职工,他们全是我的父老兄弟,为了他们,我今天连命也不要了。来吧,干!”

说完二人真的干了。叶青林很是吃惊,刚才看周迎娟就有几分醉意了,心想这三大杯下去她肯定会趴下,没想到三杯过后她还是那样子。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阴阳醉”吧,那样的话她再喝一点还是不会有事。他看看王振明,王振明翘起了大拇指。

吃过饭,秦占勇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走,周迎娟摇摇晃晃地拉住他说:“大哥,你不是想年轻一把吗?走,我带您到我同学的男士美容店看看。”秦占勇眉开眼笑地说:“贤妹,这不好意思吧,下午都还有事,怎么好意思影响你工作呢。”周迎娟飞一个媚眼说:“我当前的首要工作就是陪你秦局长,走吧,别客气。走,叶主任,咱们一块去。”

叶青林下午还要写材料,必须抓紧赶回去。周迎娟知道留不住他,就让自己的车送叶青林和王振明回莅山,她坐秦占勇的车去了美容店。

走到半路上,王振明提醒说刚才只顾说话,忘了和周迎娟签协议。叶青林吓出了一头冷汗,忙拨通了周迎娟的手机。周迎娟笑道:“你也太谨慎了吧,叶主任,我还能骗了你不成?我做生意靠的是诚信,协议不协议一个样,诚信比什么都可靠。即使不签协议,我也会兑现我的诺言。这样吧,你随时来找我签都可以。”

叶青林这才放了心。又想反正自己有秦占勇这层硬棒关系,钱都在他手里攥着,不怕她周迎娟耍滑头。

整整一个下午,叶青林都在赶着写材料。好不容易写好了,又接到通知说仝副市长明天又不来了。叶青林只得把材料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想起下午贵志兵曾打电话邀他傍晚时去柳烟湖游泳,他因为正忙给推掉了,此时也不知道贵志兵去了没有。打电话一问,贵志兵说:“早到了,现在正玩得开心哩,你也过来吧,我们打算一会到滨湖庄园唱卡拉OK呢。”叶青林说:“我没有车,不过去了,你们好好潇洒吧。”贵志兵说:“你真的不来吗?我可告诉你,二嫂也在这里,刚才我看见她和一个小伙子进了滨湖庄园。”

自从上次在国主席女儿的婚宴上吃过那顿饭之后,贵志兵看出了端倪,暗地里向叶青林打探过好几次,问他是不是和薛琪靠着,叶青林死活不承认。贵志兵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种事瞒不过他。背地里他对叶青林提起薛琪时不称名字,而是称“二嫂”,尽管他比叶青林大着两三岁。

“谁的二嫂也与我无关,进妓院也不关我的事。”叶青林心里酸溜溜的,却故作轻松地说。

放下电话,他感到心里锥刺般的疼。他知道,薛琪又找贵昌河搞“第二职业”去了。这个女人,你想挣钱干什么不行,偏要干这种下三烂的事,你可是有文化有身份有地位的国家干部啊。忽然,他又意识到,今天和薛琪在一起的不是贵昌河,而是另有其人。刚才贵志兵明明说是一个小伙子,贵昌河已经五十多岁了,贵志兵不可能认不清。莫非……他感到可怕极了,不行,一定要搞清楚,这个要命的女人,你傍一个大款也就算了,难道你还要“拓宽筹资渠道”吗?!

事不宜迟,他立即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柳烟湖而来。下了车,他心急火燎地跑到滨湖庄园进去搜寻了一遍,没见到薛琪,便走出来站在一个阴影里,紧紧盯着门口出出进进的男女。滨湖庄园是一个综合服务中心,可以就餐、娱乐,也可以住宿。为了发展经济,县里虽然没有出台文件,实际上已经默许柳烟湖一带建设红灯区。除非发生刑事案件和重大民事案件,公安部门是不会来这里执法的。因此,这里的宾馆都开设了特殊服务项目,小姐成堆赌客如云。那些和情人私会的为安全起见,也常来这里开房厮混。滨湖庄园就是这么一个场所。不过说实在的,自从有了这个红灯区,强奸猥亵性骚扰之类的案件确实少多了。

过了好长时间,他看见薛琪独自挎着包走了出来。等她走近了,他慢慢地从阴影里出来,站在她面前。薛琪并没有吃惊,平静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青林不好说是来跟踪她的,便说道:“有几位朋友在里边唱歌,我不想唱了,出来透透气。你来这里做什么,就你一个人吗?”薛琪犹豫了一下说:“我来了几位同学,刚才送他们走了。我刚结完账出来,正准备叫出租车回去呢。”叶青林尽管明知她在撒谎,但抓不住把柄,就不再追问,说:“一会再回去吧,咱们到那边吹吹风去。”

薛琪没说话,跟着他上了步游路,在柳影荷香中缓缓而行。此时各地来度假消夏的游客们大都下湖游玩去了,路上的人并不多,显得十分清静。湖上和建筑物上的各种彩灯都亮了,柳烟湖光怪陆离,绚丽多姿,璀璨而缥缈,神秘而朦胧。湖面上吹来缕缕清风,把游船上悠扬的丝竹声和游客们开心的笑声送向很远的地方。生活,是多么美好啊。这个时代给予了我们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全都这么精彩,这么奇妙,这么富有魅力。可是,我们为什么总是感到不满足,总是感到心神不宁呢?

这时湖面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唱的竟是上世纪曾经流行的《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叶青林猜想,唱歌的游客肯定是跟自己年龄差不多,不然他不会唱得这么动情这么投入。啊,这首歌曾经激励过整整一代人,从自己读初中时算起,转眼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正像歌中唱的那样,这二十多年来,这个国家确确实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确是“天也新地也新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了,城市和乡村的差距正在急剧缩小,甚至有的乡村已经远远超过城市。像这柳烟湖,以前不过是周边各村农民饮牛挑水的地方,毫无引人之处,而现在它已成为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是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是无数城市人梦中追寻和神往的地方。**对老百姓的承诺不折不扣地兑现了,可是,我们这些人为国家做了什么呢?我们有哪些可以摆到桌面上的成绩呢?我们有资格“自豪地举起杯”吗?我们真的有脸“挺胸膛笑扬眉”吗?

叶青林只想大哭。

他和薛琪走了很长一段路,一直没有说话。也许,薛琪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吧。

这些日子,他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老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有时想出来一件有趣的事,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了。他们在一起都觉得高兴不起来。

叶青林扭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薛琪,她依然那么美丽。习习晚风吹起她的秀发和裙裾,她犹如一位下凡的仙女,飘逸而优雅。可是,唉,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女,居然也被金钱轻而易举的吞噬了。钱哪,钱哪……

叶青林看见岸边有一朵大的出奇的荷花,便拉着薛琪走近欣赏。这是一朵硕大无朋的白莲,在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妖娆动人。她静静地开放在那里,不食人间烟火,也毫不在意人类的喧哗。她是孤芳自赏的典范,并因为孤芳自赏而美丽绝伦。

“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是因为她没有**。她无欲而生,无欲而长,最终也将在无欲中平静地死去。你说,她的一生是不是最完美的?”叶青林若有寓意地对薛琪说。薛琪心领神会地答道:“她的一生是很完美,可她毕竟是草木,而不是人。”

叶青林抒情地说:“人,有时候该向草木学习。人的很多方面比不上草木,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松柏经严霜而不凋,翠竹凌青云而不骄,寒梅望阳春而不争。这都是很好的品性,如果人类能像它们一样,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薛琪冷笑道:“这些老掉牙的观点,恐怕连你自己也说不服吧。那都是古人的一种良好愿望,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人?现在是一个讲求实际的时代,一切都要从实际出发。脱离实际的人,迟早是要被淘汰出局的。”叶青林低声说:“过于实际,也未必不被淘汰出局。一个人实际得超乎寻常了,就难以体会到知足常乐的愉悦感,就永远会觉得自己缺少什么,进而不择手段地去追逐、去攫取。这是会遭到社会唾弃的。”薛琪美目一瞪,严厉地说:“你别再说了行不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别人无权干涉。你自以为很高尚是吗?那你为什么还乱搞女人?为什么还削尖脑袋往官场里钻?为什么还违反干部纪律去经商牟利?你有资格教训别人吗?”

这几句话把叶青林打闷了。

他痛苦地垂下脑袋,用拳头狠狠地捶着头盖骨,心里像被狗屎堵住一样,又难受,又恶心。他想大喊大叫一通,但职业习惯使他不敢那样失态。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又没有眼泪。他茫然地望着梦幻般的夜景,觉得自己也像身处梦境一样。

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像是对薛琪,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这个时代太神秘莫测了,在茫茫人海里,单个的人就像一片落叶,根本无力把握自己,只能随波逐流。

说着,他推了一下薛琪的肩膀,转过身默默无言地往回走。尽管薛琪紧挨着他,但他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遥远,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随波逐流的两片树叶,谁都看不清对方疲惫的影子。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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