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Hello媳妇，看我！”幕布上突然映出姚珉珉放大了的脸，依然是一贯的白衬衫，长发随意扎在脑后，不施粉黛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她手里捧着一捧百合花，笑得傻兮兮的，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目光盈盈，满是爱意。

筱麦穗偷偷看向身边的温心，她依然板着一张脸，眉眼间却没了冷冽，多了几分暖意。姚珉珉也不傻嘛，筱麦穗心里想着，稍稍后退了两步，这会可没她什么事儿。

背景音乐缓缓而出，幕布上的姚珉珉还在继续说着，神采飞扬的样子像是九月里最耀眼的暖阳。

“媳妇，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13年零一个月。我知道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纪念日也好，相处的小细节也好。我记不起是怎样和你告白也不知道当初是怎样带你回家。”

“可是十三年的时光是抹不掉的，我们在一起十三年了。我很抱歉，缺席了你生命里最美好的六年时光，也很感激，在这六年里，你遇到过比我更好的人，比我更负责的人，她真诚善良，她对你一心一意，而你选择等我。”

“感激你，在所有人判了我死刑的时候，在我归来无望的时候，替我照顾爸爸，替我看望妈妈。感激你，六年来从来没有放弃我。”

“温心，我有一颗爱你到老的心，也坚信着无论我忘记你多少次，都能站回你的面前，对你一见钟情。你可不可以容忍忘记了过去的我，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记起那些酸的甜的过往，你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

“在德国的四年里，身边形形□□总有很多人，他们变成了朋友，变成了至交，变成了陌路，却没有一个能变成爱人。就像是心口的那一点被人拿走，从此失去爱人的能力，而在机场你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知道，心口的那一点回来了。记忆会骗人，感觉会骗人，但心脏跳动的频率不会骗人，它告诉我，我对你很心动。”

“你肯定在哭了，别哭了乖，上来2楼，我在等你。”幕布上的姚珉珉带着孩子气地眨了眨眼，向着上楼方向的楼梯做了个请的姿势，扎得松散的头发略微有些散落，遮了她的眉眼。

筱麦穗不着痕迹地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上前揽住温心的肩膀小声安慰：“别哭啦，我们上去吧，她在等你呢。”

温心点了点头，正要和筱麦穗一起上楼，楼上却传来陈尔东惊慌失措的喊叫，两个人心里都在一瞬间掠过一抹不安，快步走向楼梯，只见陈尔东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姚珉珉从楼上急匆匆地往楼下跑，老林跟在身后神色焦急地拨着电话。没有人和她们俩解释，她们俩也顾不上问，傻愣愣地跟在老林身后向店外跑去。

陈尔东开车走到一半正迎上老林叫来的救护车，温心陪着昏迷的姚珉珉坐上救护车，筱麦穗心神不宁地靠在车窗上，紧盯着车前的救护车，尽管根本看不清车内的状况，筱麦穗还是不敢移开眼，生怕出了什么事。陈尔东总算舒了一口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筱麦穗的手给她安慰，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况，嘴里却是在给她解释。

“这段时间珉珉和我一直在筹备着求婚的事，准备来准备去，就等今天了。昨天晚上我把她叫出来在餐厅里忙活了一晚上，把楼上布置了一下。她后半夜就说有点头疼，我和老林都以为她是太紧张了，让她去休息室躺了一会。她躺了半个多小时就起来了说没事了，就是脸色差了点。我们劝过她，她不听。刚才录像放完，按计划好的，她在楼梯口等你们的，只是她起身晃了一下，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倒了。”

筱麦穗安静地听着陈尔东断断续续的解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粥，她恍然记起筱文予走前给她的那两页资料，“头部受过重创”六个字不停在脑子里高亮加粗，反复循环。如果她当时没有看过就忘，如果她记在心里，如果她当时看完就带姚珉珉去看医生……可是并没有给她如果的机会，现实是姚珉珉此刻躺在救护车里，生死不明。

“你别太难过……”陈尔东不明白筱麦穗此刻的低沉来于何处，他以为筱麦穗只是难过姚珉珉的晕倒，轻声安慰着。

筱麦穗无力地摇了摇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蜷缩在座椅里，声音闷闷的：“是我的疏忽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如果我对她上心一点而不是每天忙着已经准备好了的婚礼，她就不会晕倒了，是我的错。”

这种低沉自责的状态一直围绕在筱麦穗周围，三个人站在急救室外沉默着，温心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筱麦穗蹲在休息椅旁，眼圈泛红，陈尔东蹲在她旁边，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一言不发。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急救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询问谁是家属，筱麦穗想站起来却因为蹲了太久腿麻站不起来。温心依然冷着脸，径直走到医生面前，“我是她姐姐，她怎么样了？”

“姐姐？”医生怀疑地看了温心一眼，却没有再问下去，“头部有淤血块，压迫到神经，我们建议手术，家属签个字吧。”说着接过旁边护士递来的手术风险协议书转向温心，等着她落笔。

温心却是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表情淡淡地看着医生，“不手术会怎样？手术结果是什么？风险又是什么？什么都不说清楚，这个字我不能签。”

陈尔东将筱麦穗扶到休息椅上，低头给姚家平发短信，这种情况温心签字也没用，只能姚家平来。而另一边温心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医生，等他给一个答复。

“毕竟是脑部手术，风险肯定很大。”那医生皱了皱眉，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有些不耐烦，“不手术就一直昏迷着等血块自然消除，这个时间会很长也不能肯定地说血块一定会消除。结果自然是血块人为清除病人很快苏醒。可以签字了吗？”男医生看着温心，眉头紧蹙，手指不自然地敲击着文件夹板，目光不耐。

陈尔东拉住想要发火的温心，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将温心拉到筱麦穗身边坐好，转头冷淡地看着那位男医生，“麻烦您了，不过这件事，做姐姐的不好做主，还是等她爸爸来比较好。”

陈尔东本意只是借此等姚家平来，也不至于暴露温心刚才情急之下的姐姐之说，没想到那男医生却是嗤笑一声，转身将协议书拍在了一边的护士胸前，嘴里念叨着“同性恋就同性恋，什么姐姐”进了急救室，声音不大，刚好他们几个人听见。小护士有些尴尬地向他们欠了欠身，“不好意思啊，刘医生脾气不太好，你们别生气。”

陈尔东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转过身就看见温心低着头，看不出情绪。筱麦穗咬着下唇，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又强忍下来安抚着温心。陈尔东走上前拍了拍温心的肩膀，“别在意，等你家那位活过来了，亲自替你拆了这破医院。”

姚家平二十分钟后出现在医院，跟着的还有筱嫣。小护士听着陈尔东和姚家平的对话，心知这就是陈尔东说的病人父亲，忙不迭拿着协议书上前让他签字好送进去排手术。温心趴在筱嫣怀里安安静静地像是不存在，陈尔东把医生说过的给姚家平又复述了一遍。

协议送进去没多久，昏迷着的姚珉珉就被推进了手术室。筱麦穗觉得温心太过平静，把人拉出去开导，陈尔东陪着两位长辈守在手术室门口。

筱麦穗带着温心在医院自带的小花园里随意走着，温心漫不经心，随着筱麦穗的步子，有一步没一步地跟着她走着，也不说话。

“温心……”筱麦穗叫了一声温心的名字，心里转了几圈的话，却是说不出来，无从说起。她叹了一口气，挽着温心的手紧了紧，就这样拉着没了魂儿似的温心在小花园里一圈一圈地走，一直走到腿肚子发胀，筱麦穗也不肯停下步子，好像停下来就会有什么失去一样。

姚珉珉从手术室里出来，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吊着血袋，最后推进了ICU。陈尔东给筱麦穗打电话，铃声却是在自己口袋里响起，他皱着眉从口袋里翻出筱麦穗的手机，叹息一声，和姚家平打了招呼，跑出去找人。远远地就看见筱麦穗和温心一样白着脸上了发条似的一圈一圈绕着。

姚珉珉这一睡便睡到了华灯初上，筱麦穗和温心两个人坐在ICU外，寸步不离滴水不进，不管其他人怎么劝都没什么用。姚珉珉一醒，别的不说，陈尔东倒是先放松下来了，不然他真怕婚礼又要取消一次了。

姚珉珉转进了普通病房，温心和筱麦穗一左一右将她围了个严实，一会饿不饿一会渴不渴，姚珉珉笑盈盈地看着她俩，不接受也不拒绝。陈尔东在一边的沙发上看了一会，忽然出了声：“姚珉珉，还装呢？”

三个人齐齐看向他，一个无辜两个愤怒，姚珉珉嘻嘻笑了两声，“被发现啦，她们俩都没发现，你什么眼神啊？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陈尔东白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在她脑袋上缠着纱布他就把手边的抱枕扔过去了。“你的逗比气质又回来了，想不发现都难。她俩……”陈尔东嫌弃地扫了一圈温心和筱麦穗，“看见你就没脑子了，指望她俩发现下辈子吧！”

话音刚落，筱麦穗就将手里的苹果扔了过来，陈尔东嘻嘻哈哈地接住了，咔哧一口，跟个小孩一样幼稚地冲着筱麦穗显摆，气得筱麦穗牙根痒。温心愣愣地看着姚珉珉，满脸的不敢置信。姚珉珉拉过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媳妇怎么了，太惊喜傻了？”

温心忽然就哭了，整个人都埋进姚珉珉怀里，呜呜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这感觉比当初在机场看到姚珉珉时还要激动得多，原以为就此和你重头开始，原以为再次醒来只会变得更糟糕，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甚至想好了重新来过应该从哪里开始，可那个人却看着你，笑嘻嘻地说“怎么了，太惊喜傻了”这样的话。

“你……真的记起来了？”温心问得小心翼翼，有种害怕美梦破碎的感觉。

姚珉珉愣了一下，蓦地笑出了声，她把人拉进怀里，一下一下理着温心的头发，像是在擦拭自己珍藏的宝贝，“我们结婚吧。”

“好。”温心顾不上姿势难受，紧紧回抱着姚珉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没一会就湿了姚珉珉身上的病号服。

筱麦穗和陈尔东的婚礼照常举行，众宾客看着新娘身后那个缠着纱布的伴娘有些懵，窃窃私语有之，淡然观看有之。筱麦穗抿了唇就当听不见，在一众目光下淡定地挽着姚家平的胳膊向着站在牧师前的陈尔东走去。

誓词都是一样的，筱麦穗觉得自己傻兮兮地看着陈尔东，目光里满是深情，陈尔东回看着她，手里拿着姚珉珉递过来的对戒。

“等一下！”陈尔东戒指刚套上筱麦穗的指尖，人群外却冒出个听着有些熟悉的男声。陈尔东神色不善地看向来人，却是王宸安穿得人模人样向着他俩跑过来，他挑了挑眉，淡定地看着王宸安，“你来干嘛？”

王宸安撇撇嘴，目光直直地看着筱麦穗，颇有些委屈的味道：“不联系我就算了，结婚也不跟我说？要不是我去找筱文栎，是不是连你什么时候生孩子都不知道了？”说完也不等筱麦穗反驳什么，直接挑了个没人坐的位子，耍赖似的坐在扶手上，继续控诉，“你看不上那家人我就看上了？你跟他有怨跟我没有吧？你身边那条蠢狗还是我送的呢！”

姚珉珉和温心站在一边努力憋着笑，一点都不想去解围，就这么让陈尔东把筱麦穗娶回家她俩也挺不爽的，现在有个现成的人出来捣乱，她俩乐见其成。不明真相的吃喜宴群众互相询问地看着彼此，叽叽喳喳的。今天筱家的人并没有过来，压场的都是陈家人，所以整个婚礼现场认识王宸安的只有他们四个加上过来压阵的筱文意。

筱文意此时的心情和姚珉珉是一致的，在看见姚珉珉和温心两个人选择了作壁上观后他也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假装没看见。筱麦穗无语地看着王宸安，很想翻个白眼，然而作为新娘她实在做不出这个动作。她咳了两声，冷静地收回被陈尔东抓着的手，看着陈尔东皱了皱鼻子，“快去解决你小舅子，不然婚礼没法进行了喂……”

筱麦穗这句话算是间接承认了王宸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来还有些不开心的王宸安瞬间眉开眼笑起来，乐颠颠地跑上前抱着筱麦穗不撒手，“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不枉我大老远从美国跑回来，还给你带结婚礼物了！”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献宝似的递给筱麦穗。“我之前去放假和同学去意大利玩的时候看到的，看到就觉得特别称你，可是你都不联系我，筱文栎也不告诉我你联系方式，都欺负我。”

筱麦穗扶额，“王宸安你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你不是我姐嘛！我都没人撒娇，跟年纪无关，无视无视。来看看喜不喜欢？”王宸安打开丝绒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条漂亮的蓝水晶项链。水晶是一块完整的水晶被精工打磨成了戴着王冠的天鹅，在教堂顶灯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筱麦穗看着他满心欢喜的样子，点了点头，“喜欢啊，给我戴上呗？”

果然，王宸安见她这么说，眉眼全都舒展开，一如当年那个在机场别别扭扭给她送别叫她姐姐的小男孩。筱麦穗忽然有些感慨，原来不知不觉里她已经这么大了，原来以为年纪只是日历一页一页翻过的痕迹，现在才发现，年纪也是身边人一点一点长大的痕迹，就像王宸安。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傲娇小男孩，如今已经是和陈尔东差不多高身材健硕散发浓浓荷尔蒙的成熟男人了，她忽然想，如果王宸安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她大概会更乐意陪同这个弟弟长大吧？可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她的弟弟呢？

“差不多得了……”陈尔东在王宸安给筱麦穗戴好项链准备继续撒娇的时候，嫌弃地提着他衣领拉到了一边，“我们这交换戒指呢，你一来就这么多戏。”

王宸安愤愤地盯着陈尔东，比了比拳头，“欺负我姐就带着筱文栎一起收拾你。”

陈尔东轻蔑地看着他，眉眼上挑，“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还知道自己一个人干不过我？”

筱麦穗扯了扯陈尔东的袖子，瞪了他两眼，只是眉目间的含羞带怯却让她的怒瞪毫无威慑力更像是打情骂俏的撒娇。王宸安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憋着嘴坐到了筱文意旁边，冷哼两声，板着脸不去看陈尔东。听见牧师重新将誓词说了一遍，他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意。

筱文意见他这幅样子，内心憋笑憋到快要内伤，只好转头靠在姜维肩上，一抖一抖地努力不笑出声。姜维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轻声问道：“妹妹出嫁你这是哪出啊？激动的还是气的啊？”

筱文意揽过姜维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笑旁边那个傻小子呢。”

牧师已经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陈尔东看着头纱下的筱麦穗，终于切实地意识到，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此时是他的新娘，以后是他的爱人伴侣，他孩子的妈，孙子的奶奶。从此他们会携手一生，甘苦与共。

“我真的娶到你了？”陈尔东揽着筱麦穗的腰，脑袋靠在筱麦穗的肩头，贴在她耳边带着笑意轻声问道，“这感觉怎么这么飘呢？一定是我做梦做了太多次的原因，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

筱麦穗双手搭在他肩头，环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同样小声地取笑着他，“革丨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还没有娶到我，这次还是做梦喔，不信你掐下大腿，你会发现，你才高一，我坐你前桌的前桌。”

“是吗？”陈尔东抬起头和她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额头抵着额头，“那我就不醒了，一直在梦里和你天荒地老好不好？”

“不要，我要快点醒过来，还有那么多鲜嫩的少年等我去调戏，不能赖在你这颗老松树上！”筱麦穗依然陪着他开玩笑。看客们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他们俩站在人群里，满心满眼都是对方此刻的样子，带着笑意，带着爱意，带着憧憬。

陈尔东掀开筱麦穗的头纱，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温热的唇在额头上一触即分，筱麦穗依然环着他的脖子，主动凑上他的侧脸，贴在他耳畔。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筱麦穗温润的嗓音带着点小窃喜在陈尔东耳边响起，热热的吐息掠过陈尔东的皮肤，留下独属于筱麦穗特有的清淡薄荷香。

陈尔东的脑袋往后挪了挪，变成和筱麦穗面对着面，先是在她唇边轻啄一口，随后再次覆上她的唇，贪婪吮吸，唇齿相依间，揽着筱麦穗腰部的手收得越发紧了些。

“之前没说过，现在说过了，我也听到了。巧合的是，我也很爱你。”一吻结束，陈尔东看着筱麦穗的眼睛，一字一句，宣誓一般说着，“并且，我打算一直爱下去，我做过最好的事，就是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