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雪意

第九十五章 雪意

付延年回府那天,已是隆冬天气,付府的后院渐渐上了冻,浮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虽则已然有了下雪的意思,但院子里拿着扫帚、铲子、擀面杖跑来跑去的一群小萝莉们,却把整个院落烘的极暖。

因着秦老将军今儿个没来,院子里几乎成了幽幽一人说了算的天下。自打幽幽渐渐长大,锦屏、翠墨也为她选了一干小萝莉丫头陪伴着伺候她。

所以今儿个付延年回来,就看到这幅奇景。

四个小厮在地下站着,上面叠了三个小厮,四个小萝莉丫头在旁边拿着扫帚,威风凛凛的守着,一个总角的小厮在院门口鬼鬼祟祟的放风。

而幽幽则探着小身子,伸的老高的让小厮举着她去竹林梢头掏鸟窝。

那憨态可掬的小模样,竟让付延年一分钟出了戏。

时光恍若回到几年前,那时候,秦清也是在这里,驾着付二,去老高的树顶上修剪散心,那时候,她的肚子里正怀着幽幽。

付延年想到此处,内心一阵痛的麻木的酸涩,直有些想落泪的冲动。

但他还是绷住了父亲的威严,又恐声音大了吓着那些小厮,一个不好反而让幽幽有什么闪失,于是只是用寻常口吻,对幽幽笑道:

“想捕小鸟儿,冬天最便宜了,何用这等笨法子,让阿爹来教你,幽幽,你先下来。”

一句话说完,那些小厮如若得到大赦一般,赶忙七手八脚的将幽幽抱着一个个递下来,自己也麻溜的翻滚下来,一时七手八脚跪了一地。

付延年没有多说什么,只一摆手,让大家都散了。随即撩起衣服,撅着屁股在后院的地面上挖小洞,挖好后,再往里面丢一点点米粒和肉末,然后轻轻悄悄地带着小盈幽躲在一棵柏树后面。

小萝莉幽幽扑闪扑闪两只大大的眼睛,樱桃一般的小红唇轻轻趴在老爹付延年耳朵边,生怕鸟儿听见了似的,道,:“爹爹,这样真的有鸟儿会来吃么?”

付延年许久不在家,也不知道这鹏城地方鸟雀是不是和自己当年的家乡一样那般多,但又不好扫了女儿兴致,于是两只大手把女儿举在肩膀上,一摇一晃的小腿儿搭在他的肩上,那肉肉的小身子,让人好生幸福。

“家里玩这些鸟雀,不过瘾,爹爹带幽幽出去玩吧。”他抬抬头,笑咪咪看向肩头上苹果脸蛋的小女儿。

幽幽正要点头。锦屏却紧跟着上来道:“爷,这天气似是要降暴雪了,时气不好呢,万一变天,困在外面,反而不好,不若奴婢做些准备,我们在后院子里烤火吃肉,可好?”

这一下,不等付延年反应,幽幽赶忙的拍着小手,笑眯眯道:“好耶好耶,烤火,烤火肉肉哈~~~”

付延年见女儿欢喜,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叫了旁边的小厮,轻声嘱咐了几句,小厮领命下去,锦屏也接过幽幽去洗手。

付延年趁着女儿不在,三下五除二的在满院子奔袭寻找鸟雀,见一个逮一个,然后将鸟雀头朝下,一个个栽进自己刚才当着女儿面挖的小陷阱里。

亏得锦屏心有灵犀,为幽幽洗手更衣等等竟然磨蹭了一个多时辰之久,给付延年留了充足的时间准备。

待幽幽穿着一件二色穿花百蝶大红箭袖,蜜色起花出毛的蜀锦面儿排穗袄儿,外面又结结实实批了小小的大氅,再抱出来时,付延年已然将鸟雀等塞好。

小幽幽欢乐的在院子里四处奔跑,提起一只傻鸟,露出开怀的笑,那崇拜的目光,真是把老爸付延年感动了个结结实实。

翠墨接过被捆好的鸟雀,自去厨房收拾干净了,又将她们一一串到木棍子上。

火堆在后院升了起来,点点的小雪飘着,煨着暖酒的香气,格外馥郁。

火儿哄得那些鸡鸭鸟雀一只只先冒出水滴,接着晕出一滴滴的油滴子,雪白细嫩的肉质渐渐变成焦黄色。

付延年喝一口暖酒,又转一圈木拆,将上面烤熟的几只小雀儿撕下来一些腿子,放在翠墨摆好的青花瓷小碗碟子里面。又将碟子里的几只饼儿一并串好,放到火上烤。

锦屏则将一些孜然花椒的调料粉撒上去,用如玉的手指试一试温度,随即撕下一点点来,喂给身边的幽幽。

幽幽砸吧着小嘴儿,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付延年身旁暖酒。

付延年被她桑眼期盼的可爱小眼神求得不行,于是递过去,对她说,只准舔一点点喝。

幽幽点点头,双手接过琵琶形的酒皮囊,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立刻开始花式做鬼脸,用以表达被爹坑了一般的难喝感受。

一面做鬼脸,一面继续将小嘴巴直直啃到锦屏手上,撒好了调料的鸡腿上面去。

这一回,鸡腿上撕下的那片肉儿似是有些烫,幽幽飞快的将肉扔进嘴里,一面吸着凉气,一面对着缓缓飘落下的雪花哈着热气。

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直把众人都逗得乐不可支。

众人一番大嚼,翠墨忽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略略有些黯然,却犹自忍不住的说道:“要是小姐还在,一准是最爱这般行事的,可惜,这一失踪,生死不知,倒可怜了小幽幽和付将军——”

话未说话,锦屏已然忙忙塞一只鸡腿到她口中。

翠墨吞下鸡腿,直嚷烧心,急慌慌喝了好些酒,这方才平息平息。

锦屏一面吃,一面看向翠墨道:“你这妮子,最近也好久不动马头琴了,这样雪天,劳你大驾动一动,去把琴捧出来给咱们弹唱一段才好。”

翠墨一面用帕子擦手,一面轻颦浅笑道:“我才烤火烤的舒坦着,你又要我生出些故事,罢了罢了,若是我弹唱的不好,你们可不要怪我的琴声让你们三月吃不下肉去才好。”

说着,向付延年微微拱手,就引了一个小厮自去安排。

不多久时候,天边迎着月色和飘然而至的雪花,马头琴一声声而来,如若某种诉说,幽幽怨怨之外更多许多向豁达的往。

轻转低吟,跌宕起伏的旋律如若让人置身无边无际的草原中,梳着辫子的小女孩,淡淡的花香与草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透明而纯净,绵长而单纯。忽而转调,愈发的深沉粗犷,激昂的长调音中搬着悠远的歌声,五声音阶的小调式主调,一个个音域宽广,拖着绵长的尾音。

翠墨抱着琴出来,一边弹唱,一边对着火坐下。熊熊的火光温暖明亮,照的她姣好的容颜十分动人。

付延年兀自看着她手中的马头琴,头、琴杆、弦轴、琴马、琴弦、琴弓,琴箱框板皆用一色红松木制成,用料十分讲究,琴箱正背两面蒙以羊皮,皮面上绘制着彩绘民族图案。琴头是微微向前弯曲的方柱形状,造型雕刻成奔马的马头,弦槽后开,多有槽盖子,两边两个弦轴是黄杨木的料子。

整体前平后圆,正面为按弦指板,上端设有山口,下端装入琴箱上下框板的通孔中。皮面中央置木制桥形琴马。张两条马尾弦,两弦分别用40根(里弦)和60根(外弦)左右长马尾合成,两端用细丝弦结住,上端缠于弦轴,下端系于琴底的尾柱上。琴弓用藤条或木料制作弓杆,两端拴以马尾为弓毛。

翠墨右手推拉琴弓,左手变换各种复杂指法,揉、弹、拨、滑,技艺轻巧娴熟,流水般的琴音中诉说着一个个渺远不知的故事。忽的一个低把位安弦,食指中指指尖轻点顶弦,以虎口夹住弓柄,食指、中指放在弓杆上,无名指和小指控制弓毛,长弓、半弓、短弓、跳弓、连弓、连跳弓、顿弓、击弓、碎弓,抖弓皆是十分自如,颤指、滑音、双音、拨弦、揉弦和泛音亦不在话下。

付延年觉得追着这调子,仿佛心底开阔了不少,而幽幽却已然开始打着呵欠,锦屏见状,就要接过幽幽抱回屋中,付延年却挥挥手,自己接过幽幽,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感受着那温存与幸福,一步步走到里间卧室去。

……

方均诚的寝殿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太医来来回回的问脉、行针,四下里人来人往。

黄淳身侧两只三尺多高的青铜鎏金、镂空作梅花纹四足熏炉,加足了沉香,缓缓的散着热气。

长公主身前,则是两盏白纱笼的掐丝珐琅明灯,点亮两侧的四盏紫檀框梅花立式灯旁边皆站着人,屋顶还有九盏大的长信宫灯照着,整个寝殿暄如白昼。

宫女们悄悄的侍立,蒲妃则在一侧焚香祝悼。所有的神佛都被不伦不类的请在殿上,而蒲妃娘娘慈悲虔诚的样子,亦是让人不免颇有些动容。

宁亲王接过汤药,亲自坐到御榻旁边,用汤匙将药水送到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缓缓的将药水递到仍在昏迷的主上唇边。

寝殿里寂静的只能听到蜡烛芯子的哔剥炸响声,还有梅花熏炉内银炭清脆的燃烧声。

外面的落雪渐渐的飘洒的大了,到了后半夜,一片片,鹅毛似的飘下来,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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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莽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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