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粗仆下手的力度很有分寸,绝对是死不了人的,但坏就坏在,姜婉没料到面目慈善的静慧庵主会强逼她接客,这几日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生怕保不住自己的清白。

而她的身子骨本来就虚,在这几日精神极度紧绷、担惊受怕的状态下,那一板砖就成了导火索——她在昏迷中猝死了!

姜婉前脚刚见了阎王,后脚商慈的魂魄就进了她的身,这一出一进,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一直坐在她身旁的萧怀崇都不知她已经从鬼门关兜了一圈。

商慈抬手摸了摸后脑杓,果然有个鼓鼓的大包,一碰就疼得很。

姜婉的记忆片段全是压抑的、阴暗的。幼年时,姜琉三兄妹欺辱她的场景、冯氏带人来捉奸的场景、静慧庵主游说她接客的场景、粗仆举起板砖砸向她的场景,夹杂着姜婉残留下来的怨怼与恨意,方才那一瞬间,商慈几乎要被这些负面情绪给压垮了。

纵观姜婉这一生,就是一个惨字,吃了一辈子的亏,没享过半点福,临死还被商慈占了身子,悄无声息地赴了黄泉路,想来连给她烧纸钱的人都不会有……

既然占了你的身子,我便欠你一个因果,别人欠你的债,我会替你尽数讨回来,商慈在心中默道。

陌生男子的气息逼近,看着男人俯下身,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腰际,此时饶是商慈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这人要做什么了。

若是敌明我暗,她有一百种方法让面前这个男人生不如死、灾厄连连,甚至可以让他祖坟冒黑烟、祸及子孙三代!但是面对面的交锋……商慈眼神滑过他胸膛和小腹裸露出来、线条分明的肌肉,她连她刚满十岁的小师兄都打不过,更别说是一个一看就有武功底子的大男人啊!

床上的少女眼神放空,似又在发呆,秀眉微蹙,好似想起了什么难言的往事,泼墨般的长发散落在床上,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萧怀崇想起她还是个雏儿,难免有些紧张,正想着要不要宽慰她两句,只见她墨瞳一转,黑白分明的杏眼望过来——

「这位公子,我瞧您有缘,不如我来给您算一卦?」

萧怀崇低头瞧了瞧,他确定自己身下压着的是位小尼姑而不是道姑,不由得抿唇嗤笑,「你一尼姑还会算卦?」

商慈眼见有戏,连忙直起身子,「会的会的,不光算卦,看相、测字、摸骨,我都会……」

萧怀崇更纳罕了,「看相?你们佛门不是讲究相由心生?」

「我不是佛门弟子……」

她还未说完,又被摁倒在床上,耳边传来嘲讽的低哑嗓音,「呵,省省力气吧,神棍骗子,爷我见多了,摸骨?我也会……」温热的手掌钻进衣领,滑过脖颈的肌肤,让她瞬间打了个激灵。

商慈急了,静慧庵主阅人无数,她现在确实还是未经人事的清白之身,下毒和捉奸完全是姜琉和冯氏联合设的一场局。

姜婉平时待下人很好,那柴房的伙计没忍心真对她做什么,这是冯氏的疏漏之处,不过冯氏的目的是将她赶出家门,究竟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她也不关心了。

总之不管怎样,现在世上已没有了姜婉,这身体是她商慈的,她就算拚死也不会让一个陌生男人白白占了她的便宜。

她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使之停留在锁骨的位置,不让他再深入半寸,同时也不敢再藏拙,敏锐地一寸寸扫过男子的五官命宫,像倒筒子一样,把所看到的尽数说了出来。

「你虎鼻高挺,鼻尖饱满,兰台、廷尉不偏不曲,是天生富贵之相,一辈子财源不尽……」

萧怀崇眯起眼看她,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龙眉鸳眼,龙眉弯曲清秀,你兄弟一定很多。鸳眼稍长,是天生近君辅佐君王的料子,若入朝做官,必成大事……」

听到这,萧怀崇眼底闪过一道波澜,却恍若未闻地使力,继续探进她的衣领。

「你眼廓泛青、泪堂凹陷、子息福薄,注定这辈子无儿无女,断子绝孙!」最后一句话,商慈几乎是红着眼吼出来的。

萧怀崇闻言,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出现一丝裂痕,面容有些扭曲,他甩开她的手,怒不可遏地道:「你说什么?!」

商慈迅速从床榻上坐起,松一口气的同时仍然面带警惕地盯着他。从这男人的反应来看,她方才的话已狠狠戳到了他的痛脚,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恼羞成怒的事。

萧怀崇此时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从头冰到脚,半点性慾都没了,一双乌沉沉的眸子里盛满了怒火,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断子绝孙?你这是在咒我?」萧怀崇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爆粗口。

这年头,蜂麻燕雀的江湖骗子遍地都是,萧怀崇当年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没少上那些神棍术士们的当。

那些神棍惯会的手段就是拍马屁,先是天花乱坠的一通夸,最后随便给你扣一顶什么血光之灾的帽子,叫你破财免灾。

对于什么血光之灾,萧怀崇一点也不在意,他只关心他的子孙后代,几年来,他也曾走访了不少隐世的神医、半仙们,却没有一个可以治好他的「病」。

整整十年,这件事像块挥之不去的乌云,盘桓在他的头顶上,如今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尼姑开口点破,萧怀崇觉得恼怒难堪的同时,对她却是少了几分轻视,毕竟仅靠相面就能勘破他多年隐疾的,她是第一个。

难道她知晓了自己的身分?不可能,他在她面前一直自称「我」,就连静慧庵主也不知他确切的身分。

方才她那三句话,相当于将他的老底全揭了,所以羞恼过后,萧怀崇此刻心中惊疑不定,他只不过想来庵堂找个乐子,结果歪打正着,碰见高人了?面前这个眼波潋灩、面若桃花的美人,怎么也不像是个会相面算卦的先生啊……

商慈见他没有要揍她的样子,顿时就安了心,端起一脸诚恳无害的样貌说道:「我说的俱是实话。当然,光看面相,未免有些片面,公子若信我,我可替你看看手相。」

萧怀崇将信将疑,犹豫片刻后还是默默地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从食指到掌根有三条掌纹蜿蜒相接,从坤位到明堂有一条纹,从兑位到坎位有另一条纹,是典型的震卦纹手相。若震位丰满、颜色红润者,命中必有子,但是他这三条纹路过细,且有一条横向的煞纹破坏了整个震卦,而且那条煞纹极淡,并不像是天生的掌纹。

商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同时直言道:「震卦纹过细且带煞,命里无子息,只能抱养别人的儿子。」

她的话对萧怀崇来说无疑又是当头一棒,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有些艰涩地问,「……这煞可否化解?」

「能不能化解,我现在还不敢断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煞并非你命中生来带有的,而是后天被人下了煞局。」

师父最常教导她的一句话便是人不可貌相,这和佛门中所说的「相由心生」有一定的相通性。

听起来似乎与相术的本质两相矛盾,其实不然。

每个人的相貌是天生自带因果,从面相、手相、甚至足底相都会形成一种高度统一,如果道行足够,靠批八字、看面相、望手纹,就能把一个人大致的命运批下来。

但人的相貌不是一成不变的,受后天性格、环境因素影响,因缘机遇之下,相貌也会发生改变,师父也是借此话来告诫她——可相人,却不可相命。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眼廓泛青、泪堂凹陷,外加他掌心横生出来的煞纹,商慈可以断定他这一脸无子衰相,是后天被高人布下煞局的杰作。

「煞局?」萧怀崇闻言,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害我?!」

商慈轻点了点头。

萧怀崇坐在床榻边的杌子上,长吸了一口气,原来困扰了他十年的问题,根源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小人暗算,这事情转变得太快,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他现在是万不敢再对商慈不敬了,虽然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样子,但凭她说的那番话,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只不过他自持身分,依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姑娘,若你能替本王破了这煞局,你要什么,本王便能允你什么,前提是,你方才所说俱是真话。」

听他自称本王,商慈并未感到意外,方才看他的面相时她已猜到了三分,天生富贵、兄弟众多、辅佐君王成大业,除了王爷还有谁呢。

空口无凭地想让他相信自己也不现实,通常商慈都是先办事,再议其他。

想要透过外力因素来影响一个人的命格,必须是日积月累,那煞局所在必定是王爷常待的地方,八成就在王府了。

商慈站起身来道:「如果王爷方便,今日我便可随你去王府,探一探那煞局。」

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尼姑庵她一下也不想多待,不趁此机会抱紧王爷大腿赶紧开溜,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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