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通灵缉凶】

顺利窃走菩提子后,翌日,商慈被葛三爷粗砺的大嗓门吵醒。

昨晚做了回梁上君子,很晚才入睡,商慈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不过她早知会有这一出,困意逐渐被看好戏的心情所驱散,披衣将门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只见葛三爷双眼爆出了红血丝,扯着李贽的衣襟,怒斥道:「快把东西交出来!」

李贽一脸莫名其妙,垂头盯着攥着他领口的那只枯皮老手,皱眉道:「本道何曾拿你东西了?」

「昨天晚上,趁老子睡着,你干了什么了?」

葛三爷一早起来,总觉得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一摸腰间,只摸到了半截被烧焦的红绳,当下惊坐起身,他的身家宝贝没了!

掀开被褥,一道金光闪过,葛三爷极快地伸手抓住,在指尖捻了捻,发现竟然是麈尾毛,看长度粗细,就知是从拂尘上掉下来的。

整个院子里只有两个道士,钟羿阳整日只穿着一身穷酸的道袍,唯有李贽,整了把金灿灿的拂尘,且从不离身。

这么多人在场,葛三爷又不好明说丢了的是什么,他不确定李贽知不知道那宝贝的效用,只怕让更多人听了去,自己更是护不住那宝贝了!

葛三爷恨得直咬牙,「别他娘的装傻!快交出来,老子知道你们这些臭道士看不起我们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可没想到你这厮竟然会耍阴招,我说我昨天怎么睡得那么沉,像喝了迷药汤一样,定是你这龟孙在俺门前贴了什么朱砂符籙!」

这也亏了商慈的宣扬,之前李贽没搬进院子的时候,商慈同悟德唠家常,说到在客栈屋门被人贴了可致幻致疯傻的符籙,没点明是谁,只说那人是上清宫的道士,被葛三爷听了一耳朵。

葛三爷盯着面前的道士目眦尽裂,此刻把李贽活吃了的心都有了,他浑身上下什么都能丢,唯有那件宝贝不可丢,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后半辈子全指望那宝贝养活了……

这边吵闹得紧,却不知在一炷香之前,另一头已发生了大事件。

天方蒙蒙亮,日头方露了一线,朱煜伸着懒腰,推开了屋门。

睡眼惺忪地在庭院里扫了一圈,这一扫不要紧,恰看见了多日未曾露面的那位苗疆女蓝蝶。

那日蛇祸之夜,她惊艳的亮相可让朱煜印象深刻。

她此刻正欲回屋,只留给他一个嫋娜的背影,蓝紫色的裙角一摆一荡,露出穿着缎面绣花鞋的纤足,看得朱煜心痒难耐。

被迫住在这山庄里,他已是好几日没开荤,这让他神思萎靡、食慾不振,做什么事都没力气,不知道这国师招选要多久才能完,他只知再这么下去,自己只怕要蔫成水。

被巽方捏脱臼的手腕还隐隐疼着,但一想到蓝蝶这几日屋里传来的靡靡之音,朱煜只道这苗疆女子是不同的,性子火辣奔放,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当下手脚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

蓝蝶正欲关门,转身便瞧见了那涎着脸的人,唇角勾起兴味的笑,一双微挑的凤眼含情地打量着他。

这可与上次敲商慈的门待遇完全不同,激动之余的朱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转动手腕在她面前晃了晃,眨眼笑道:「妹妹,你可瞧见我这双手?」

蓝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双手真是双好手,白白净净,连汗毛也不见,像是玉雕成的,倒不像是能长在他这种俗人身上的。

「瞧见了。」蓝蝶抿唇而笑。

朱煜倾身附耳过去,顺势往她身后的竹屋里张望了一眼,不见那两位高壮的侍从,心下更大胆了,眉梢上染着猥琐的笑意,「妹妹,你整日跟你那两位随从……也不嫌腻得慌?哥哥我最精通这些,你信不信只凭我这双手,便已让无数的闺中女子欲仙欲死?」

蓝蝶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光,当下娇笑一声,「是吗?来,我看看……」

美人要看他的手,朱煜忙不迭地伸过去,只见蓝蝶宽大的袖口轻拂过他的手,指尖就像是被什么小虫蛰了一口,麻麻痒痒。

这种奇怪的触感一晃而过,朱煜还没回过味来,就见蓝蝶虽勾着唇角,但那诡异笑容让人脊背生寒。

她冷笑地叹道:「可惜,可惜,你这双手再巧,也无什么用武之地了。」

葛三爷这边正骂得唾沫横飞,李贽自持风度,不屑像个泼妇似的与他叉腰对骂,倒被葛三爷臭烘烘的口水喷了一脸。

眼见李贽忍耐到极限,也不管什么老者为尊了,正撸了袖子,准备上去狠揍这找事的老头一顿,却听闻一道惊慌失措地呼喊声在身后的竹屋响起——

侍女拎着的食盒掉落在地上,内里的面点清粥散了一地,竹屋的门被推开半边,侍女盯着那扇半开的门,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面倒退一面呼喊——

「死、死人了!」

侍女的呼声很尖锐,不光是正骂到兴头上的葛三爷和正准备撸袖子揍人的李贽都被惊住了,连默默在各自屋内听墙脚看笑话的众人也俱是吃了一惊,纷纷推门而出。

商慈亦探出头望过去,只见那是朱煜的屋子。

惊疑之下,迅速穿好衣服,粗略梳洗一番,随便挽了个髻,出门刚好撞上流光,待两人匆匆赶到事发的竹屋,其他人早已闻声而来。

见到地上那一滩惨状时,商慈才明白那些向来稳重的侍女,为什么会吓成这般模样了。

屍体裸露出的皮肤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红疙瘩,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有的疙瘩被挠破了,血水混着带脓的黄水滴滴答答地淌了出来,他身上的衣物亦被撕扯成条状,唯有一张脸,木然无生气,眼珠不甘心地怒睁着,眼里遍布红丝。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喇嘛朗达姆和悟德倒是很淡定地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分别在屍身的左右手边蹲下,就目前的情况看,这种死状八成是中毒了,他二人不敢触碰朱煜的皮肤,便用手绢搭在他的手上,隔着绢布握住他的手,诵经超渡。

那双好看的手此刻也红斑遍布,被抓挠得鲜血淋漓,商慈看着直犯恶心。

瞥见她的身影,巽方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事发匆忙,巽方没来得及戴斗笠,连衣袍都略有些凌乱,不过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朱煜死状凄惨的屍首上,未有人去关注他那头异于常人的白发。

悟德诵的是《往生咒》,朗达姆则念的是《中阴闻即解脱》,两种风格迥异的渺渺梵音在这间充斥着血腥气的屋内回荡,两位高僧身上的赤红袈裟与屍体上流淌着的血水同成一色,惊悚诡异之余,让人顿生悲凉。

待两位大师超渡完毕,商慈扯了扯巽方的袖子,蹙眉低语问道:「昨日还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就死了呢?」

她的音调不大,只不过偏巧这时候无人说话,她的声音就显得分外清晰,在场的人俱是心头微动。

商慈这话,侧面点明了一个重点,昨日好端端的人今日就死了,且死得这般悄无声息,很有可能就是身边的人干的,想到此刻很可能与丧心病狂的凶手同处一室,众人不由得后脊发凉。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猜忌防备。

李贽盯着屍体,率先斟酌着开口道:「从朱兄的死状来看,我们中原没有这么霸道的毒药,倒像是苗疆蛊毒。」

一听见这话,葛三爷倒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左手握拳敲了右掌一下,道:「早上我出门时正好瞧见朱煜回屋,而他走出来的方向,正是那苗疆女的屋子!」

闻言,众人这才发现院落里的人都在这了,唯有那位苗疆姑娘蓝蝶不在。

商慈问他,「他当时有和你说什么话吗?他回屋之后,还有别人进了他的屋子吗?」

「他当时脸色有些难看,我也在气头上,便没和他打招呼。」葛三爷取回了银票,也不记恨商慈了,倒是很干脆地回了她的问话。「至于后来的事……我就在这院子里,瞧自他回屋后,倒再没见旁人进他的屋子。」

同时间,巽方默默蹲下身子,用帕子包裹着指尖,似在朱煜的耳鬓旁摸索着什么,没过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朱煜脸上缓缓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是一张看起来年过半百且苍老的脸,细纹纵横、眼底乌青、脸颊微陷,一副纵慾过度的模样,和平日里那位算得上俊俏的朱公子大相迳庭。

商慈这才了悟,初见朱煜时那股怪异的违和感从何而来,面具再逼真终归是面具,许多细微的表情没法做到和真脸一样,所以朱煜才时常给她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葛三爷稀奇道:「啧,看不出来这小子比起老头子我也年轻不到哪儿去啊,倒是风流……」

巽方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死者为大,现在人已消亡,在屍首旁说这种话,实是有点不尊重。

这时,从屋外又进来一道俏丽的身影,未见其人,先闻其笑声,如玉珠落盘,妩媚清脆的笑声在此刻很不合时宜的响起。蓝蝶领着她那两位壮汉跟班,娉娉婷婷地走进来,瞥到地上的屍体,眉梢微挑,讶然地道:「哟,死了?」

众人皆冷眼观之。

「呵,都瞧我做什么?」蓝蝶瞥了那屍首一眼,满是嫌恶地道:「还不喊人把这团烂泥给抬出去,大清早的,真教人倒胃口。」

朗达姆忍不住双手合十,言语间有些愤慨,「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若与这朱施主有什么过节,也当好好说才是,何必要伤人性命!」

携着三分冷意的凤目落在朗达姆身上,若有似无的脂粉香靠过来,朗达姆连忙缩了脑袋,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

蓝蝶扭着腰肢走到他面前,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地道:「大师说得对。」

李贽怒斥,「那你还下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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