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凄凄惨惨过大年

三十九 凄凄惨惨过大年

平日里一贯冷清沉寂的紫禁城这些天沾尽人气,几乎所有的阿哥格格都聚到宫中了,就连大阿哥直郡王也特地千里迢迢从边关赶回来,子孙满堂,乐得太后心花怒放,这些日子嘴就没合拢过。

保和殿上一片沸腾,丫环侍卫换红毯的换红毯,挂灯笼的挂灯笼,各府福晋都是一色大红绣花氅衣,粉红衬衣,在低下人的搀扶下也全张罗开了。

在场的人,从上到下,个个忙得没有一分一秒的空闲。

“罗贝,过来!”

“哦。”我把宣纸递给老九,汗都来不及擦又匆匆赶去十四那边。

“八哥那缺人,替我题两副春联,我一会儿回来。”

“春联?”多么过分的要求。

“愣着做什么,拿着。”他将笔塞给我,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指着我道:“要是敢乱写,自个剜了眼珠子来见我!”

我无限可怜的跨下脸,还挖眼珠?直接斩了得了,让个用惯电脑的人写水笔都是残酷的,更何况拿毛笔编春联。这难度好比我现在丢还十四一把刀,一个乌龟壳,让他刻甲骨文,作文题目就来个:“论三个代表”——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贝儿。”

身后忽来一阵阴风,紧接着就被一根冰冷的手指挑起下巴。“在想什么。”丹凤眼中电波流转,顾盼生辉。

我立刻退后一步,神色自若。“十四阿哥的嘱咐,写对联。”

“十四?”老九勾唇,脸上笑意不减,继续靠近。“需不需要帮忙?”

“你肯帮我?”

“当然,贝儿刚才也帮我了不是么,礼尚往来。”唇角化过一抹邪媚,他握住我的右手,转身将我困在书桌前。“我们可以慢慢来。”他紧贴着我的背,下颚抵在我的脑侧,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桌上的纸砚。

“九阿哥,还是离得远些好。”我浑身不自在,感觉矗立在我身后的就是一根高压电线。

“嘘。”他低头,轻笑,呼吸在我颈间清晰分明。

温温的气息夹着香味缠入我的发丝,钻进我的耳朵,我一慌,抬肘猛地顶开他,他一声闷哼松了手,我趁机拽着纸笔落荒而逃。

果然不能相信那只妖精,风流成性女人成群,为副对联我差点就一将功成万骨灰了!

…………

“让你待那儿,尽瞎跑!”一个小时后十四才大步流星的回来。“写完了?我看看。”不经过当事人同意,他直接从我手中抽走我的结晶。

“第一次,写得不好,别见怪。”我双手绞在身前象征性的谦虚一翻。上天明鉴这可是我从三十六份作业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三甲,其融会了我所有的智慧与汗水。

他倚在黑檀椅上,锐利的黑眸在再三张纸上来来回回的巡视。

“不太理想?”我开始有点不放心,他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像是手中握的是他仇人的家谱。

“足足半个时辰!”他突然跃起身一摔纸,吓的我往后缩了一大步。“横七竖八,歪歪扭扭,一团糟!还有这个,什么东西!”他指着对联。“自己念!”

真不满意?我有点茫然了,我凑过去念道:“上联:男生,女生,穷书生,生生不息。下联:初恋,热恋,婚外恋,恋恋不舍。横批:生无可恋。”用词不华藻,简单易懂,内容上更是一针见血,揭露人类内心真实情感,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你认为?”

“文采上可能稍逊风骚。”党教育过我们要谦虚的谨慎的做人。

“还给我谈文采?”他冷哼。“自己数数错字有多少。”

“那是通假字。”我哈腰赔笑。

“站好了!”他不耐烦地吼道。“整日不学无术,愚昧无知。”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骂什么人!是啊,我没能力危害祖国,没理由背离人民,没资本好逸恶劳,没本事损人利己,没机会见利忘义,没胆量违法乱纪,没钞票骄奢淫逸,只好愚昧无知了。”

“羽毛未丰,还敢顶嘴。”他衣袍一拂道:“有本事写点像样的东出来,拿这个出去,笑掉人大牙!”

“你和你哥一样,就喜欢拿放大镜看人!”

他冷看我,拂袖挥笔。“拿去!照着上面重写。”

我接过。“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横批:春回大地。你写的?”

“还你写得不成。”他面孔铁板。“找个地方写去,到时候拿来我查。”

“你不都写好了?”

“让你写,哪那么多话!”

一个冷眼扫过来,我嘟哝的声音立刻降回到负调上,只好长嘘着拿起纸笔开路。

封建主义社会,有权有钱有后台就能狠的起来,这我有啥办法。

后来我看保和殿没我容身之处,就只好溜达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座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是皇帝过年的地方。大年初一,天还没完全亮,皇后就要起床亲自动手将八只已宰好的整猪放入锅内,然后象征性地倒几桶水,从灶口塞入木柴,将猪煮熟,等皇帝从天坛祭天回来之后,隆重庆典活动便开始。

除了东端二间,因为是皇帝大婚时的洞房,闲人勿入外,其他地方人群似海,堂屋里挂了彩灯,两边的墙上也挂上了红绸子绣花屏。

我点起脚尖张望,人流窜动,左蹭右挤,想要站住脚很不容易,被路人甲乙丙丁撞得我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刚想放弃,没想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檀木门框处,我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举起双手像划船一般两肘往后一顶,丧心病狂的冲向前去。

“十三三三三三……!”我鼻孔朝天,一边划着船,一边以刺得破天的尖声叫喊着。

凡我所到处,所向披靡,尸横遍野,被害人死前的统一动作——双手紧捂胸口,表情皆呈狰狞状。

“十三三三三三……!”不久我开始转用粗哑的声音狂喊。

身后活尸成山,死状都改了,大家双手紧捂耳朵,嘴唇微张,双目怒睁,唯一相同的是死前表情仍呈狰狞状。

“小贝?”在一群又一群的无辜人士倒地后,那厮终于注意到我了。他轻轻拨开人群,将我拽去。“你怎么来了?”

“帮忙呗,有空吗?帮我写副字。”我从身后抽出宣纸,哦不,经过多次夹攻已经晋升为草纸。“照上面的写。”

他扫了一遍,喷笑。“你整的?”

我伸头一看,脸小红一下,忙把它抢回来藏好。“笑什么笑,拿错了!”

他强忍道:“没笑,我觉得写得不错,无论字还是对联都生动形象极富表现力和感染力,在文学界少之又少。”

“十三,你可知道现在像你这样的伯乐也少之又少!”我执起他的手忿忿。“有些人尽妒嫉我,抨击我,我……”

“噗哧。”尽管捂着嘴,他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才意识到那厮是在讽刺我,我大窘,出手就要报复。

“诶,到底要我写什么?”他偏头,躲过一拳,忙抓住我手打岔。

我白他一眼,将正确的字帖递去。“闹。”

他一张张看完,扬眉问。“十四让写的?”

“管它谁让写的,你帮我重写副吧。”

他看着我身后失笑。“为什么不找四哥?他的字比我强多了,那些字表都是四哥临摹的。”十三指指屋内的八仙桌,上头对满了整叠整叠的红纸。

“这么多?!”

他点头。“兄弟中,三哥善画,四哥的字最好,每年这些帖子都四哥包揽。”他又拍拍门框继续道。“这里的联大多也是四哥题,我就画画将军门神、福禄门神。”

我瞄了眼,好是好,但我怎么能找他,与虎谋皮已经够危险了,再加上上次把他撞飞,又把他手踩烂,现在去找他根本就是在虎口拔牙,万万使不得。我只能假装不屑。“不喜欢!字如其人,太干太瘦,不喜庆,我写的可是春联!”

“不喜庆?”头上冒出个黑影,发着凛冽刺骨的声音。“太干太瘦的确不喜庆。”

我腿一软,上下两排牙当即开始打架,不是已经开春了么,怎么,冷空气又回流了?

我回头,不好……台风中心来了。

“小孩子眼光还没练好,不懂事,四哥切莫计较。”十三走来拍拍面瘫的肩,继续闷笑。

我含泪干笑,我眼光确实没练好,否则怎么会被你耍了又耍,十三啊,您真对得起您这排行!

“保和殿还有些事,我去看看哈。”我两腿发软,拐着S型准备逃命。

“我说,罗贝,我现在头痛得很,我数到三,你最好自己过来。”他揉着太阳穴,一字一顿。

眼看就要缩回人群,被他这么一威胁,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头,重新打着S走回去。“啊哈哈,就说人要多见世面,刚才兜了一圈才发现还是四阿哥最神采飞扬啊。”我甩着双手,像刚散完步回来。

“噗哧——”

“十三阿哥认为呢?”

“是!是!”他肌肉抽搐直点头。

“瞧这字。”尽管话虚,腿软,我还是想尽办法起死回生。我笔笔门上的对联。“写得好啊,骨架多么硬朗,笔锋多么潇洒自如,含义多么深刻而发人深省。”拍手,点头肯定。“写字之人必然不同凡响。”转而指着旁边的门神图,我鄙视连连。“啧啧,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知道八荣八耻的,没本事还显摆,画个门神也不像,萎靡不正,看看,人又不聪明,还学画什么秃顶,人家是门神!瞧瞧,这白色的是什么?真是秀发去无踪,头屑更出众。你说着人和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十三阿哥认为呢?”

“哈哈哈哈……”十三捧着肚子,彪泪。“那……那也是四哥画的!哈哈哈……”

“什么?!”一股冷气直往上逼,我急得直跳脚,哆嗦的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不是说你画门神么?!”

“我画的在这儿。”十三拍拍右手边的门梁,干脆伏在上面笑个痛快。

豆大的汗珠往下淌……额滴神啊,我已经不敢再去看那位的表情,浓厚的杀气已经透露了情况的严重性。

“一炷香的时间,把里面的帖子和联送到各宫殿贴完。”话语中充斥着强大的怨恨。

“可是……还要写对联。”我为难,兄弟俩都是统治阶级,顺着哥情失嫂意,我现在是石缝里的山药,两头受挤,而且哪头也得罪不起。

“马上。”他脸上已是生人勿近。

“但……您也知道这宫和宫,殿和殿的距离……”

“现在开始计时。”

“等……等等……”经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穿过乾清门,进入内廷,内廷分中路、东路和西路三条路线,如果是半日游,这三条路线也只能游一条,现在给我一个小时,几乎要跑遍各大宫殿……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以前常听毛头她们说完美的人生就是住英国的房子,戴瑞士手表,拿美国工资,娶韩国女人,嫖俄罗斯女人,开德国轿车,喝法国红酒,雇菲律宾女佣,做**的官,现在我倒觉得任何一样都不比做清朝的阿哥来的爽,心狠手辣可以,佛面狼心可以,听戏看花可以,两面三刀可以,横行霸道也可以,总之只要是个阿哥,就能只手遮天,随心所欲。

“一炷香后若还没见到你人影……”他理着袖管,说得慢条斯理。“象腿就别想要了。”

“什,什么象腿。”我死命护着自己的双腿,不想让他看见。弟弟要挖我眼珠,哥哥不但要断我双腿还外加进行人身攻击,残酷至此,大清可还有王法!

“还不去?”简单的三字问句,却被他讲的极具危险性。

为什么!我纠结着嘴,字字血泪。“去!我去!”

我急风急火的穿梭在各宫殿间,跑到最后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反正看到门梁就贴,贴完就继续跑。

好不容易跑到保和殿,我上气不接下气,嘴唇发青,面色发白,浑身松软的像堆棉花,两腿几乎再也搬不动,我垂着头,随便抽出张几纸对准门梁刚要贴……

“让你写字,一上午混哪去了!”

后脑被刮了一大掌,我一头撞向前面的门柱……“我说!”我怒喝,差点条件反射就“你妈”两字出口了。“四阿哥命小人贴联,若不贴,这腿,小人就保不住了。”我咬牙切齿。

“字呢。”

“回十四阿哥,小人不是忍者,没有分身术,贴了联就写不了字。”

梅开二度,脑袋重新撞回柱子上……

“无可救药!尽会挑些粗活使,算爷我瞎了眼,白浪费这些时间!”

又是一掌……这下整个人都粘在柱子上了。

是啊,我本就是矬子婆娘见识低,您可千万别再费心了。

十四走了,我也累得再不想移动一寸,于是就这么贴着柱子,然后沿它慢慢滑坐在地上。

但仅坐了一会儿,想起那张阴森森的脸,阴森森的话,我磨牙,不得不戴着两行清泪重新振作。

…………

“小贝,你额头怎么了?”回到坤宁宫,十三一看见我就问。

“没什么。”我浑身像散了架,无暇顾及其它。“还剩几叠?”

“行了,剩下的让下人做。”面瘫皱着眉,扒起我的脸颊。“怎么回事儿。”

听他的口气貌似没多少关心的意思,倒像在审问我和谁干架了,结果技不如人,弄得一副狼狈腔。

“跌的。”

他伸手按住我的淤青。“哼,这东西前些天还在我头上。”

“……”小人!果然在报复。“那次是我……”

“谁弄的。”他冷言打断。

“没有。”

“沾花惹草。”

“您太搞了!我沾谁惹谁了?!”

“谁弄的。”

“真……”

“谁。”

“十四!”

“沾花惹草!”他不停点着我的痛处。

我肝胆俱裂,气咻咻的喘着,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彪出脏话。“四阿哥,您能不能……”

“以后不许和他们接触。”又剥夺我的发言权。

“我没……”

“听到没有。”

“……”我全力控制着喷到鼻尖的火气。

“说话。”他继续点。

“四阿哥,这样很疼。”

“……”他得寸进尺改用手指弹。

“听到了。”我几乎要把一个下槽牙咬碎成两半。

“马上回去。”他垂了眼帘,唇角滑过一抹得意,才撤下黑手。

“是的,马上回去。”不要说我没骨气,我只是比较识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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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闪(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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