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恐惧
这是他第二次登上至圣塔，第一次是因为朱恩，讽刺的是第二次依旧是因为朱恩。他紧捏着手里的密信，登上台阶的步伐变得尤为沉重，和他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也不相称。
“我知道你已经来了，希斯科尔。”帘幕里透出声音，“进来吧，让我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声音的主人撩开帘幕，露出一大段臃肿的躯体，天气炎热，持续的高温使他只穿了一件纤薄的丝织长袍，肚子上松垮的赘肉更是将袍子撑得满满。
希斯科尔抬头，对上了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随后恭敬地垂下头并双手递上密信。
“让我猜猜看，这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他随口说，边掰开蜜蜡边展开皮纸阅读起来，密信里的内容使双眼迅速蒙上一层阴翳。“相似的举动，果然是他的儿子。”说完立刻揪烂了信件。
希斯科尔恭立一旁，小心揣测圣殿大祭司脸上所泄漏出来的讯息，片刻后，他重新将目光转向地面，“眼线禀告说教子殿下已经私自擅离了圣翼家族的领地，并一直徒步向西。”他说。
圣殿大祭司眼睛微眯，示意圣殿祭司长继续说下去。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姿态低调，打扮像卑贱的平民般穿行在肮脏的小巷里，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走出帝城。”
“他们？”大祭司皱眉。
“三个人。教子殿下本人，一名管家还有一名侍从。”
“朱恩又找到新伙伴了？之前当面烧死了那名叫拜伦的囚徒，难道还没有使他吸取教训？”
“教子殿下没有往这方面想。”希斯科尔带着轻浅的笑意说。
“圣廷不允许出现不听话的教子，他终究还是学会了反抗！有着和科培因一样叛逆的天性，我认为会有个例外，”大祭司摇头，言语里透出凶狠。“这个例外令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重复着。
“圣主认可了他。”希斯科尔提醒大祭司。朱恩毕竟通过了圣光洗礼，足以证明对圣廷的绝对忠诚，因为曾经出现过，妄图揣着异心的教子在圣光洗礼仪式上被直接泯灭，没有人有机会可以欺瞒神。
“圣主同样认可了科培因！”大祭司反驳。愤怒地转过身面向帘幕，双手高举，“我最宠爱的教子违逆了我，无视我的教诲非要迎娶异族，那名精灵公主！”情绪发泄过后，双臂无力下垂，“我警告过他，他有认真听吗？最终还是污染了圣翼家族的血统，还生了一只该死的半精灵！令我受尽了耻辱！”他冲着希斯科尔大喊。
希斯科尔看见大祭司眼睛里充满愤恨，紧抿的薄唇，洁白的胡须直发颤，以及被那身丝织长袍紧紧包裹的怒火。小理他低头浅笑，借以掩饰心里的恶毒念头。
“但是科培因殿下依旧去了决战地，至死都不曾怀疑您的命令。”他说。
“你不需要为科培因做出辩解，至少他现在已经不能感谢你的好心。”大祭司洞穿了希斯科尔的图谋，不客气的讽刺道。
希斯科尔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躬身致歉的同时忽然又想到了反驳的话来。
“教子殿下是名半精灵的事实，也许是一件好事。”说完，开始密切关注起大祭司脸上的变化，一切如他所想，大祭司恢复冷静，同时对这个话题也燃起了兴趣。他成功遮掩了笑容下的诡诈，继续说道：“木精灵王这下没有理由拒绝您的提议，直系血统流落在外是精灵族无法漠视的，必定不会仍旧保持强硬和镇定。”
“科培因殿下对圣廷的忠诚从未动摇过。”希斯科尔抓准时机补充道。
大祭司笑了，紧接着眼角迅速叠加着皱纹，一脸欢愉。
“你提醒了我。”他赞同。“继续监视教子殿下的行为动向。”
希斯科尔躬身后退，临别时贪婪的向帘幕方向深深地瞥了一眼。
一幢低矮残破的民居前晃动着一个黑影子，他披着厚重的黑色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宽大的兜帽下只露出一双略显紫色的眼睛。只停留了一会，悄然无息地闪进距离不远处的黑暗里，动作敏捷非常，连跑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远离人间的幽灵。
刚下过雨，消除了空气中的闷热。石板和泥土的坑洞里还残留了些雨水，反射出粼粼月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条深巷。再向里走，泥土混着令人作呕的霉味迎面扑来，黑影的步伐没有停顿，反而加快脚步向前大步跃去，直到尽头转弯处才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警戒了下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后这才弯腰进入房舍里。
屋顶下方悬吊着一只油灯壶。除了下方储存的油罐还算完好之外，其余的部分残缺不全，连灯罩也遗失了，油芯顶端闪动着指甲盖大小的火光，勉强可以照亮这里。房舍内的地面也十分泥泞，不停有雨水从屋顶的缝隙中滴下来，与泥土一起混作一滩滩恶心的黑糊。
仅有的几个土陶罐摆在床铺的各个角落，用来应对漏下的雨水，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床铺干燥。床上躺着一名青年男性，面容俊美，形体健硕而修长，眉头因为疼痛而紧锁，另外一名装扮整洁的年轻人坐在床的一侧和同伴时而低语，突然抬头便看见黑影进了门。
黑影拉下兜帽，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庞，这时的眼睛在灯火下呈现赤色。
“有没有新发现？”坐在床侧的年轻人紧张地问。“勒森，真的有人跟踪？”
“是的，我甩掉了他们，再过些时间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找上门来。”勒森说。
“知道是什么人吗？”
勒森摇头，“但我可以确定是两拨人，其中一拨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远远地窥视。另一拨却准备伺机行动，我能察觉到对方泄露出来的恨意。”
“朱恩，有没可能是圣廷人员？毕竟你违反了禁足令。”奥利榭插嘴说。
朱恩回望他，“圣廷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派人来刺杀我，”马上想到什么，紧接着又看向勒森。“记得你对我说过，圣血家族的成员在追杀你，跟踪者有没有可能是他们？”
勒森先是一阵沉默，“我不确定，可能会十有**，圣血家族是出了名的难缠。”说到这里，眼底凝聚起深深的恐惧，脆弱只暴露了一瞬间立刻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对勒森来说，隐藏已经成为本能。他向床铺仰起下巴，“他还好吗？”
“情况不是很好，他被挑断了手筋，还有高热，我治不好他。”朱恩注视着昏迷中的男性精灵，脸上浮现哀伤，他甚至能感觉到这名精灵所遭受到的痛苦，是一种奇妙而又悲伤的感应。“或许我应该找来圣廷牧师为他治疗，再拖下去病情会恶化。这里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了。”
“我们会因他而暴露。”勒森试图警醒朱恩的不理智。
“我不是罪犯，”朱恩紧紧盯住他。“是教子殿下！这个身份会护佑我们直到安全。”
天啊，我说了什么！朱恩想要甩自己一巴掌，把浑噩脑袋打清醒。无比恼恨这种枷锁却缺少挣脱它的勇气，难道要学着那些虚伪的上位者摆出悲悯的姿态来展现奇迹吗？除去这该死的身份，却没有能力去救助任何人！这种堕落的作风我究竟在无形中学会了多少？！难道我已经开始迷恋权力所带来的好处？理想已经离我远去了吗？众多自责和疑惑突然喷涌出来，导致神情变得木讷，朱恩显然在不知所措中有些懵了。
朱恩很快便找回理智，抱起昏迷中的精灵像逃兵般立刻逃离了现场。无法忍受继续面对勒森和奥利榭，并且为自己说出去的话深感羞耻，却又不得不做出妥协。直到此刻恍然醒悟，自己才是那个说大话的人、虚伪的上位者。
恐惧着这些感到无力阻止的改变，难以相信竟然已经被厌恶者慢慢同化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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