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造把反[上]

跟我造把反[上]

一混迹乡村

1814年1月11日(清嘉庆十八年十二月初十),一个后来祸乱大半个中国的造反者出生于广东省花县官禄布村。

如果不刻意捏造,这个人的出生应当没甚么特异之处:红光闪闪,奇香扑鼻,嘴里含块玉或大罗天仙之类……

那都是无聊文人编织的神话。

信口胡说,骗骗人而已。

官禄布距省城广州约九十里,是一个偏僻的小村。

造反者本名洪仁坤,小名儿火秀。他的父亲洪镜扬在屯子里担任村干部,薄有田产,境况不错,算得上中等人家。洪仁坤行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他的两个哥哥都不读书,只有他一个人幻想通过读书走上仕途之路,升官发财,改变命运。洪仁坤7岁入私塾就读,14岁参加乡试,前后一共经历十七年,进了四次考场,却始终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历史无情地拒绝了这个寒酸的读书人。

造反作乱是遥远的事,眼下,洪仁坤急需解决的是如何应付他窘迫的乡村生涯。

18岁时他在家乡的村塾当一名临时教师,坐馆教书,教小孩子识字和基础文化知识。这也是当时很多落第童生所从事的职业。其收入稍可温饱,比一般的穷苦农民好不到哪去!

也可能因为郁闷,洪仁坤染上赌博的毛病,整天泡在赌场。还有人说他曾护送烟土洋货,往来广东广西及湖南边境,牟取暴利。

1837年,身材高大的洪仁坤怀揣路费,背着油纸伞行走在僻静山路上,他还是去广州,去考试。这已是第三次了。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的心情灰暗沉重:是我的文章不行,考官有眼无珠,还是上天非要折磨一个身担大任的不世奇才?

不久,发榜了,洪仁坤再一次名落孙山。

洪仁坤受了极大的刺激,怏怏而归。加之一路风寒,回到官禄布村以后就卧病在床,神志昏迷。前后病了四十多天,苏醒后时而唱歌哭泣,时而乱跳乱蹦,声称自己上了天堂,受命斩妖除魔,为人间太平天子;还不时窜出家门,拉住村里的人高歌他“从天上学来的高天之音”。

洪家人极其惶恐。

村子里也纷纷议论洪仁坤疯掉了。

为了防止他外出伤人,洪的兄长用绳索将他牢牢捆在家中、并因为他发癫胡闹狠狠地收拾了他几顿。

顺便说一句,就在洪仁坤这次落榜后在广州街上漫无目的闲遛时,一个叫梁发的人塞给他一本小册子,《劝世良言》,一本宣传浅显基督教义的书。洪仁坤心不在焉。而在当时,不论洪仁坤还是编写者梁发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将引发一场绵延十数年、举世震惊的大暴动,死亡人口高达七千万。

在这种极度不满的情况下,洪仁坤写了一首述志诗:

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

眼过西北江山外,声振东南日月边。

展爪似嫌云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

风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飞龙定在天。

不满已经走了形。这位贫穷的乡村知识分子,头脑里盘旋的已经不是什么入仕做官,求取功名了。雄心壮志在他的心里膨胀成一种恐怖,王者无道,彼可取而代之。无法想象,一旦掌握了杀伐权,这位广东花县的教书先生,会是个什么样子?

但愿只是一个落榜秀才的几句疯话……

艰难而坎坷的科举之路。

洪仁坤大病之后,继续躲在僻静的小山村里教书。他的性情有了很大的转变,沉静内向,不苟言笑;课余翻阅一些历史、地理及故事传说。

1838年至1843年的五年间,生活颇为平静。

——大约25岁时候,洪仁坤结婚了,妻子姓赖(莲英),是丫髻山下九关村人。

1843(道光二十三年)年春,洪仁坤再一次来到广州,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了乡试。或许他还抱有侥幸心理,或许,他入仕求官的梦想并没有完全破灭。试一试,没准儿能成呢!

残酷的现实又一次击碎了他的企盼。

大清朝的科举固执地拒绝了一个后来被写入中国近代史的人,他投笔于地,慨然长叹,“等我自己来开科取士吧。”历史就这样铸就了。这一年,洪仁坤31岁。

不当官就造反

1836年,或更早一点,历史若接纳这位穷酸秀才,让他顺利地通过了乡试,再通过会试、殿试,由皇上赐进士及第,加官进爵,或许就不会有后来那场历时十多年的农民暴动了?

然而历史不允许假设。

应试举子千千万,落第书生万万千。中榜的皆大欢喜,不中的垂头丧气,收拾文具寒窗再读,以待三年之后吧?怨归怨骂归骂,似乎还没有人想到要造反。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偏偏花县洪仁坤喊出了“等我自己来开科取天下之士吧”,这有点像黄巢。

黄巢也是个不第秀才,屡试不中,他站在长安城门前,感慨之余,赋诗一首:

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其实写两首言词激烈的诗、发几句牢骚,并不可怕,认识几个字就能干。别说“带黄金甲”,就是带导弹也没人管。怕就怕这些豪言壮语不是疯话。一个人如果有反叛之心,又有一定的指挥才能,网罗人材,天与其时登高一呼,可能真的会令风云变色!

1843年,洪仁坤第四次应考,仍然落榜,自此绝了仕途之念。他与他的表弟冯云山、另一个不得志的乡村塾师来往频繁,互相勉励。冯云山学问很杂,精通占卜算卦,据说他从面相上看出洪仁坤“多异相”、“有王者风”,极力鼓动他造反。

而在洪仁坤尽管屡试不中,心里郁闷的不得了,但要让他揭竿而起造朝廷的反、自己当老大,他还是犹豫了……

造反可不是十块钱吃自助餐,想干就干。

那是掉脑袋的事儿。

诛灭九族。

再说人家凭啥跟你干呢?

开染坊得三分颜色,给点阳光才能灿烂?一个人不管他有多大的野心多大的抱负,单枪匹马肯定是成不了事。

宗教

群众的感情唯一是由宗教“食粮”来滋养的;所以,为了引起暴风雨般的运动,就必须使这些群众的自身利益穿上宗教的外衣。

——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回到那本小册子:

《劝世良言》。

也不知道大脑中那根筋发热,偶然中,洪仁坤翻出了广州街头梁发送给他的小册子,这一翻一找,便决定了他今后的命运,也决定了清王朝今后的走向。这本书,让洪仁坤在孔孟之道和八股文之外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耶稣,还有上帝,以及耶稣降生救世的故事。——联想起几年前那场疯疯癫癫的大病,洪仁坤会心地笑了。他已找到有效的引爆装置。

大约在1843年,洪仁坤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洪秀全”。因为“秀全”二字拆开,乃是“禾(我)乃人王”。

洪秀全想干什么,已经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

1845年至1847年之中,洪秀全先后弄出《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成立了一个“上帝会”。出身乡村塾师的洪仁坤,摇身一变成了上帝耶和华的第二个儿子,耶稣基督之弟,他来到凡间,拯救世人、斩妖除魔。

洪秀全宣称,六年(1837)前他在病中曾接受天命,“魂游高天”。上帝用轿子把他抬上天,两旁有无数娇娥美女迎接,上帝教他计谋,还给了他一个美女,做“正月宫娘娘”;教他走路“两脚要八字排开”。

并宣扬“信上帝的人无灾无难,享福无穷,天堂路通,不信上帝要被虎蛇所咬”。

只是,除了冯云山、洪的族弟洪仁玕,支持他的人几乎完全没有。

引车卖浆者流:愚氓或暴力

历朝历代的造反作乱者,一开始举事,几乎无不是在浓重的迷信色彩下展开的。高祖提剑斩白蛇。陈胜、吴广,篝火狐鸣。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元末刘福通,“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简直可以编成一套造反程序。

群众偏偏就吃这一套。

删不得!

所以,“等贵贱、均贫富”也好,“吃他娘,穿他娘”也好,无非是一种煽动人心的发酵剂。自古以来,一个成功的造反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拿什么来忽悠你,登高而招,从者如云。

群众确有一定的偏狭与局限:

地位卑微,没有多少文化,长年只知道辛苦奔波……

行为既不广阔,见识又怎能深刻独到?

为了可怜的一点衣食、土地,他们往往很容易轻信那些许诺并不兑现的野心家。即使死去,也不知道怨谁。这大概也是历次大规模暴乱起崛于底层的根本原因。其中自然也有流氓无产者、亡命徒,揭不开锅吃不上饭,造反是个死、不造反也是死,乐得浑水摸鱼?

战争摧残

连******都说,“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可见,任何一次的农民叛乱都注定要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动荡,何况像太平天国这样一个上百万人参与、持续十数年、战火席卷大半个中国的大规模暴动?

内战的烽火所及,庐舍为墟,遍地瓦砾。其中,安徽省是太平军和清军的必争之地,战场几经易手,争夺极为惨烈,受创最为深重。太平军不仅没有建立起“人间天堂”,它掀动的大海波潮退去后,留下来的却是一种难以复原的历史创伤。

《广德州志》记录:

1860年3月(咸丰庚申二月),太平军侵入广德境内,出没不定,广德居民或被杀、或自杀、或被掳走,以及饥饿疾病,死亡大半。1860年至1864年的五年中,百姓不能耕种,粮食严重短缺,山中的野菜被吃光,于是吃人,而后瘟疫流行,尸骸枕藉,道路荆榛,数十里没有人烟。当时广德州民户口约三十余万,太平军离去后,只存六千左右。

杭州府是清兵与太平军争夺的中心,人口死亡众多。一次被屠杀达十四万人。临安县,“仅存丁口**千人”,昌化县,“洪杨之役,民气凋残,垂六十余年,未易恢复原状”。还有杭州东部的海宁县长安镇,“被烧房屋十之七,沿乡数里尽伤残。被掳千余,死难被杀万余。鱼池积尸,两岸皆平。”

战争使得杭州府损失人口三百万,人口损失率为80.6%。

浩劫过后十多年,在外交官郭嵩焘向朝廷提交的报告《条议海防事宜》中,论及财赋之邦江浙一带的土田开垦无多,或七八成,或仅五六成,还说,“皖南积尸填塞山谷,至今未尽收掩,田卒污莱不能辟,人民离散不能归。”

再现狂飙过后的萧条景象。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中,究竟死了多少人?

有学者将战前人口数据(《户部清册》)与1911年宣统人口普查资料进行对比,认为战争给浙江、安徽、江苏、福建、江西五省造成的人口死亡达五千四百万,如果再考虑其他战场如广西、四川、湖北、湖南等省的人口缺失,那么损失数至少在一亿以上。直接造成的过量死亡达七千万。

二传教

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2月15日,洪秀全离开家乡,外出传教。同行的有冯云山和冯氏二兄弟。

一行由北到南,走了十几个县城,收效甚微。当他们来到连县白虎墟,洪秀全打算深入到八排瑶山地区,他说:“走了一个多月,结果很失败。这些日子你们白白跟着我受苦受累,我心里很不安。你们还是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冯氏兄弟表示同意。

“那么,你呢?”冯云山问。

洪秀全说:“我打算再闯一闯。”

“如此让我与你同行。”

两人继续往前走,过贺江进入广西,来到浔州府贵县赐谷村洪秀全的表兄黄盛均家。在这里,二人一边教书,一边搞宣传活动。结识了龙山矿工秦日纲。三个月后洪秀全见表兄家境穷困,难以长久维持,决定回广东。

11月30日,洪秀全回到了花县故乡。

冯云山不愿意回广东,他离开赐谷村,在浔州府遇到一个叫张永绣的朋友,住了一个多月,于1845年2月从上古林进入桂平县紫荆山。

孤寒到此把身藏,举目无亲也着忙。

拾粪生涯来度日,他年得志姓名扬。

冯云山在高坑冲张家住了将近一年,给人打短工。饥肠辘辘的日子,迫使他把读书人的架子完全丢开,打着赤脚,光着膀子,拾牛粪,挑泥、挖土、割稻、打谷,遇到什么干什么。他和乡民一块干活,一块休息,因为冯云山为人随和,人们都喜欢同他接近,他逐渐结交了不少朋友。

有一天,冯云山去监生曾槐英家割稻。那是一个大热天,他担禾回来,放下担子,揩了揩额上汗珠,一时高兴,不觉迎风歌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

曾槐英听了问:“你读过书吗?”

“略识得几个字。”

冯云山回答说。

两人又攀谈几句,曾槐英见冯云山态度稳重,谈吐不俗,颇为敬重。这年(1846年)冬天,他把云山推荐到大冲曾玉珍家去做塾师。

紫荆花开

在紫荆山深处的平在山区聚集着一伙烧炭的民工。

这些人长年伐薪烧炭,衣不蔽体,生活很苦。冯云山教书之余,经常同他们聊天,问候饥寒,并帮助他们解决力所能及的困难。同时向炭工宣传一些上帝会的基本教义。如贪官、地主都是妖,上帝爱护穷人。上帝是独一真神。人人都是上帝所生,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拜了上帝,人人有衣食无灾无难。

同时,冯云山还通过曾开俊结交了曾的妻弟杨秀清。

杨秀清原名杨嗣龙,也是一名烧炭工。他五岁丧父,九岁丧母,“零丁孤苦,困厄难堪”,由叔父杨庆善抚养成人。杨秀清没上过学,识字不多,但是他喜好交游,富于智谋,有许多炭工朋友。

杨秀清同邻居萧朝贵一起拜访冯云山。

云山劝慰说:

“杨兄,烧炭之业,没有出路,长此下去屈了你的才。不如大家共举大事,谋求一个根本?”

杨秀清说:“咱们这些人,有什么本事干大事。见天求个温饱、就不错了。”

“当今朝廷无道。我们要出头,就得立大志、做大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有出路。”冯云山语气坚决:“自古以来,有不少的大人物都是从困苦中起来的,所谓英雄起自草莽!我们结成兄弟,创立‘上帝会’,发展会众,将来一定有出头之日。”

难得的是,尽管洪秀全不在身旁,冯云山与烧炭工、农民、乡村知识分子接触,仍以洪的名义进行宣传,不炫耀自己不计较得失,几千名会众,均知道上帝派来诛妖救世的“洪先生”,洪的声名深入人心。

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春,洪秀全离开花县前往广州,追随美国传教士罗孝全学习基督教义,阅读《圣经》。但罗牧师认为洪的思想不纯,不是“合格”的教徒,拒绝为他进行洗札。

洪秀全再次入桂(广西),去桂平县紫荆山找冯云山。

口才很重要

洪秀全来到平在山区,他惊奇的发现,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冯云山竟然开创出一个壮观的局面,不仅建立了“上帝会”,还在附近乡村团聚两千多人的会众。洪秀全禁不住大脑发热。他贴出告示来,自称“太平天王”,本着“能拆就能砌,能破就能立”的砸墙思想,洪秀全带领受蒙蔽的狂热群众,像之前捣毁孔子牌位、打六乌神像那样,冲进象州甘王庙金田两水神坛,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破是破了,“立”却未必。

当地士绅王作新率团练以“结盟聚会”的罪名将冯云山、卢六扭送县衙,投入监狱。洪天王闻讯,心中害怕,他以赴广州“设法营救”为名,逃回了广东老家。

冯云山被捕入狱,洪秀全又回了广东,上帝会一时群龙无首,异常混乱。紧要关头杨秀清挺身而出,浑身颤抖、亦歌亦舞,声称天父下凡“神灵附体”,传言群众,安定人心。随后,萧朝贵也以“天兄耶稣”下界“跳神儿”的方式取得传言的资格。

由于上帝会众的极力营救,桂平知县以“并无为匪不法情事”,把冯云山定为无业游民,派两个差役押解回广东花县,开送原籍,而卢六因不堪折磨,已冤死狱中。冯云山一路上,充分施展他的抱负和口才,侃侃而谈,说服两个差役,使得这二人不但释放云山,而且心甘情愿跟随他来到紫荆山加入了拜上帝会。

来吧来吧,跟你走

冯云山出狱后,于1848年冬返回广东寻找逃跑的洪天王。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7月,两人重返紫荆山。

由于杨秀清及时稳定了局面,上帝会不但没有溃散,反而巩固扩大了。会众增加到一万余人。在既定事实前,洪秀全一时兴起,承认了杨、萧代天传言的特殊身份。美丽的女会员杨云娇也说,十年前她曾梦见过上帝,聆听教诲,天父告诫人人须“真心顺从”洪天王。

洪秀全很高兴,当众宣布与杨秀清、萧朝贵、杨云娇结为兄妹,杨云娇改姓洪。

冯云山显得难于措置。

他认为,当时紫荆山情况危急,杨、萧代天父天兄传言对维护上帝会组织,巩固人心起了一定作用。但事情已然过去,最好的办法是尽快避开它,忘记它,不再给他们代天传言的机会。否则,以杨、萧在上帝会中的位置及特殊的两重性身份,迟早会对领导集团的最高权力产生冲击,造成极大的伤害!

一个多严重的失误……

在这一年的上元节,桂平县金田村人韦昌辉捐纳监生,张灯庆贺。

韦昌辉又名韦正,生于1826年(道光六年),他的父亲叫韦元玠。韦家在金田村有水田约二百六十亩,雇长工自耕,农忙时也雇不少的短工,每年可收入稻谷约六万斤。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户。

但是因韦家是客家人、又没有中举做官,颇受当地士绅阶层的排挤。

应了那句话:

生的伟大,活的憋屈。

韦昌辉诨名“花头鸭”,为人喜欢出风头,又好赌博。据说有一次去应试,在考试前把长衫都输掉。冯云山在紫荆山传教,多次接近他,劝说他加入上帝会,这样可以保护全家不再受土豪绅士的欺侮,同打江山。冯云山的话,正打中了这个盼望出名光宗耀祖的大户子弟的心,韦昌辉点头认可。

同年8月6日晚,洪秀全、冯云山、萧朝贵、韦昌辉一起星夜造访贵县那帮村石达开的家。

石达开世代务农。由于他通晓武术、性格直爽,喜欢为别人排忧解难,故年纪不大(19岁)却颇受乡里推重。

在贵县石家萧朝贵突然犯病,“鬼上身”了,他以天兄的口吻对洪、冯二人说:“朕好久未和两位胞弟讲话了。”

洪秀全、冯云山说:“是。难得天兄时时照顾小弟。”

“达开,”萧朝贵冲石达开说,“你送两位哥到金田去。”

石达开回答:“遵命。”

萧朝贵又转向韦昌辉,说:“韦正,你称呼我什么?”

韦昌辉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洪秀全问:“韦正在天上,是否与小弟们同胞?”

“一点不错。”

此次天兄下界,基本上确立了上帝会几个领导人的位置:

耶稣为天兄,是上帝的大儿子。

洪秀全是二儿子,冯云山是三儿子,杨秀清是四儿子,韦昌辉是五儿子,杨云娇是上帝的六闺女,赐姓洪,洪天王又把她嫁给萧朝贵,萧为帝婿,石达开是上帝第七子。

金田团营

1850年(道光三十年)夏,洪秀全感觉起事的条件已成熟,下令“团营”。

石达开带领两千人率先赶到金田村。

在四面八方通往桂平金田的山路上,三三两两的农民,矿工,手工业者,以及贩夫走卒无业游民,在悄悄地奔向同一个目标。这是一股汹涌的暗流。一点点一滴滴悄无声息地凝结、汇聚,很快就会掀起滔天的巨浪!

造反需要称手的武器,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拜上帝会建造起十几座高炉,炉火熊熊,日夜不停地打铸兵器。

连空气都在劈啪作响地燃烧。

当时的广西巡抚郑祖琛“专事慈柔,工于粉饰”,不愿正视现实,州县官员逢迎其意,一味敷衍。军事长官(提督)闵正凤更是一个“专讲应酬”的蠢货,行军布阵一窍不通!

边疆大员的昏庸腐朽,无疑成为了促进上帝会迅猛发展的催化剂。

秋去冬来,陆续已有一万多人来到金田。

这些信教的人为了体现“有衣同穿,有饭同吃”的精神,临来前将家中田产房屋悉数变卖,易为现金,卖不掉的一把火烧掉。携带男女举家投奔,又将一切财产缴纳于圣库,吃大食堂,提前进入共产社会。

造反之初,军队设“前后左右中”五军,军设军帅(军长),下辖师帅、旅帅、卒长、两司马,两司马下辖五个伍长,每个伍长又统辖冲锋、破敌、制胜、奏捷四名圣兵。

一军一万三千一百五十六人。

由于家眷庞杂,太平军另建“女营”和“童子军”。

男女别居,七天见一次面。

女战营以军为单位,由军帅直接统领,每军有女兵二千五百人;最初编为四十军。这些大脚的客家妇女头缠红巾,赤脚穿一双芒鞋,“腰横长刀,骑马怒驰”,和男子一样上阵搏杀。

童子军只是一些半大毛孩,扫屋、端茶送水,或拿一杆红梭标站岗放哨。后改由石达开督率,立十营,约三千六百人。太平军许多年青将领,如陈玉成、谭绍光、范汝增、李容发、陈炳文等都出自少年童子营。

三造反不需要理由

185o年冬,在广东省普宁县旅店的床铺上,一个66岁的老人因病停止了呼吸。

这个老人原籍福建,他曾兴修水利、治理黄河,翻译外文编成《四洲志》一书,提倡经世之学;他的足迹遍及新疆、广东、陕西,几乎走了半个中国。尤其值得书写的还是他顶住压力、无视武装挑衅、雷厉风行的虎门销烟!一次销毁鸦片二百三十七万斤。

他就是林则徐。

一个被写进近代史的英雄。

或许刚刚登基的咸丰皇帝已经嗅到了弥漫于边陲的火药味,他下旨将祖琛、闵正凤就地革职,任命向荣为广西军事长官,并重新启用林则徐赴广西主持政务。

林则徐中途病故。清朝改派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

贵州清江副将伊克坦布率兵清剿“拜上帝教”。

彪悍的萧朝贵带领武装教徒埋伏于金田附近的蔡江村,当清军进入伏击圈,伏兵齐起,激战多时,清军四处逃散。伊克坦布惊慌逃窜,在骑马过桥时一头栽下,坠地毙命。

1851年(咸丰元年)1月11日,历史将不容忽视的一天。

上帝教会众神情亢奋,刀枪林立。

小小的金田村人流喧杂,掀起一阵阵的冲天尘埃。透过喧嚣的烟尘,身穿长衫的洪秀全在众人的簇拥下,扶摇登上高台。志得意满。八年了,八年的噩梦,已嫌太长。我不再是默默无闻、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我是太平天王,手握乾坤杀伐权,江山将是我的!

洪天王摇动着手臂。

教徒呼声如雷。

阳光映在枪尖刀丛上闪闪发光。

初战

太平军撤出金田村,移师进驻大湟江口。

不久,天地会首领罗大纲、苏三娘率部众两千人来投奔,其后加入的还有邱二嫂,田芳,张嘉祥。因对太平军不满意,邱、田旋即离开,张嘉祥则于1849年被清军向荣部收编,改名张国樑,成为太平军的死敌。

新上任的钦差大臣李星沅令向荣加紧围剿。

向荣率一万余人赶赴大湟江口,从东、西两个方向攻击太平军。太平军诱敌深入,在牛排岭险要之处摆设地雷阵。双方展开激战,太平军攻势很猛,天女散花、子母雷不断炸响。向荣被击败,不敢再战。5月,李星沅在武宣病死。清廷派赛尚阿督办广西军务,广州军事副官(副都统)乌兰泰为帮办,并调蒙古将军巴清德等协同作战,再次对太平军进行围攻。

9月,太平军出平南,向思旺挺进,清军拦住去路。乌兰泰占思旺,向荣连营官村,对太平军形成夹击之势。

萧朝贵冯云山当机立断,以一部兵力牵制乌兰泰,另以精兵一千,乘向荣部立足未稳,实施突袭。15日,雷雨大作,萧朝贵率军分路包抄,直插官村,向荣部猝不及防,加上药捻受潮枪炮无法打响,顿时阵势大乱。太平军左冲右杀,一直追出三十里,向荣退避平南县城。太平军又乘黑回师袭击乌兰泰部,歼敌数百。

官村之战后,太平军分水陆两路,乘胜直取永安。

萧朝贵统率将领秦日纲、林凤翔、李开方、罗大纲及数千将士,从陆路北上永安,沿路招兵买马,征集军需物品。队伍过藤县大黎里时一个叫李秀成的人投军,被编入春官正丞相胡以晃的手下,这个28岁的青年随着浩荡的人流,踏上漫漫征途。

9月25日,罗大纲以奇兵突袭,一举攻克永安州。

这是自起事以来太平军占领的第一座城市。

永安突围

总算可以透一口气了。

身子还没坐稳,就忙着封官许愿。

12月17日,在这个屁股大的小城里洪秀全制订历法,下诏封王: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西王以下各王俱受东王节制。

杨秀清逐步掌握了太平军的军政大权。

而对于断头洒血的教众,洪秀全除了抛起“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紧箍咒,还起劲儿地扇忽:“目下苦楚些,后来有高封”,号召大伙真心诚意跟他干,将来保证“龙袍角带,累代世袭”,“金砖金屋光焕焕,男着龙袍女插花。”

二百块钱就敢开环球无限总公司!

短见啊。

同是造反起家,洪天王虽不乏狡黠、但比之于雄才大略的朱元璋,差距那是相当的大?

太平军进城不久,清军就深沟高垒,将永安围个水泄不通。

赛尚阿、向荣在加紧军事围攻的同时,还玩阴的,派遣了大量的谍报人员混入城中,散布谣言,刺杀将领,意图从内部瓦解太平军。

周锡能原是太平军的高级官员,在象州时,被授命回乡招兵。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子搞到了敌方阵营,受封六品顶戴,作为卧底,潜回永安,倾情出演周版《无间道》。

冯云山以他为两广“老兄弟”,并不怀疑。

但杨秀清凭着他丰富的反特经验,发现周锡能神色张皇、目光游移,不禁产生了怀疑,于是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周锡能潜伏两天,以为无事,便开始策反活动,他收买了几个意志薄弱的将领,培植死党,以为城外敌军之内应——杨秀清及时侦知这个消息,抢先行动,一举端掉了周锡能叛教集团,粉碎清军企图颠覆永安的阴谋。

1852年(咸丰二年)4月,太平军在永安逗留已有半年多时间,粮食、弹药都很缺乏,而此时围城的清军已接近四万。领导层决定离开永安。5日深夜,天下大雨,太平军呼啸着冲过木栅设立的路障,突围北上。

向荣、乌兰泰带领清军尾追于龙寮岭下,其时大雨倾盆。太平军秦日纲部殿后,因龙寮岭地势险要,疏于防备,被乌兰泰偷袭赶入峡谷中,死伤无数。待萧朝贵闻讯来救时,军中死亡及被掳走的老弱妇孺达两千人。

9日拂晓,杨秀清以小股人马为诱饵,把乌兰泰部引入大峒山谷地。向荣劝阻不听,不得已相随其后。这时谷中升起大雾,山路狭窄,太平军伏兵四起,赤脚短刀,贴身肉搏。清军枪炮不复用。总兵长瑞、长寿、邵鹤龄、董光甲被杀死,乌兰泰滚落山涧才逃得一命。

清军一战折损五千余人。

全州血泪

杨秀清打垮向荣乌兰泰后,传令太平军走小路过牛角瑶山,谋取桂林。

这时的广西巡抚邹鹤龄,也是个光拿工资不干事的主儿,大家觉得他和前总督郑祖琛有一拼,撰联嘲之曰:

惟工粉饰琛何在?专事皮毛鹤又来。

但省城桂林却城池坚固,防守严密,太平军前后围攻了一个月,虽说击毙前来增援的乌兰泰,驱散援军,却始终未能攻克。赛尚阿坐镇阳朔,各路援军源源开到,杨秀清不得已撤围向北,转道全州。

5月19日晚,太平军撤离桂林,直趋兴安。兴安知县商昌及兵勇闻风而逃,太平军兵不血刃地进入兴安县城。24日,骁勇善战的罗大纲率领太平军风驰电掣,九十里急行军,前锋直抵全州城下。

早在太平军围攻桂林时,全州长官(知州)曹燮培便招募了三百壮丁,加紧训练。4月,他又挽留湖南武昌显援桂林的几百名楚兵,誓死守卫州城。

25日,太平军向全州城发起了总攻。

战况异常激烈。

曹燮培命兵勇在城头架起铜炮,昼夜不停,轰击太平军的阵地。

中炮者血肉横飞。

连南王冯云山乘坐的黄轿也被炮弹打中,身负重伤。

太平军搭云梯猛攻西门。情况危急,百姓登城协助作战,守兵不断地砸下巨木石块,还把桐油加糯米熬出来的热粥泼向爬城的士兵,太平军惨叫着堕下云梯,非死即伤。

历十一昼夜,尸体在城下堆成了山。

洪秀全、杨秀清原以为大军压境,全州会象兴安县一样垂手可得。

想不到抵抗如此顽强!

他们下达了死命令:必下全州,否则军法从事!

6月3日,最猛烈的进攻开始了,太平军偷偷挖了一条地道,直达城墙,填置了大量火药。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雾腾空,全州城垣被崩塌一个两丈多宽的豁口,将士们蜂拥而入。

全州失陷。

太平军因攻城伤亡惨重,南王负伤,上下无比愤恨。破城后杀戮很重,纵火焚烧,凡是参与抵抗的不论州民兵勇,一概不留。屠城三天。到第四天有士兵沿街高喊:“老百姓可以出来了”,全州城民被屠杀、烧死的不计其数!

伤心蓑衣渡

5日,全州城鸣锣放炮。

太平军领导人在盛大的仪式中坐轿出城,兵分两路,大摇大摆地坐船沿湘江北上。

先攻永州,再下长沙。

湘江正值涨水季节,顺风顺水一路直下,三天即可抵达。而长沙城此时恰好搞城市建设,城墙拆的烂七八糟、防备空虚,太平军若长驱直入,差不多可以一鼓荡平!

计划看起来不错。

但是战争千变万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才叫军棍。

太平军领导人不知道,在耗时费力攻打全州的十多天里,形势急转,他们已失去了乘虚奔袭长沙的最佳战机?

朝廷在获悉全州失陷后,一天之内连下四道谕旨,命赛尚阿调集兵力尾随截击,严密把守水路要害,务必不能让太平军“顺流直下”。

赛尚阿哪敢怠慢,抓紧布防:派鲍起豹驻永州,孙应照防守湘桂交界之黄沙河;总兵和春率七千清军扼守太平铺。余万清赴道州堵截,刘长清则带领一部分清军尾随追击。

而永州长官江忠源也已率一千名精悍的楚兵,在全州以北十里的蓑衣渡(一说水塘湾)伐木作堰,布下口袋。

太平军的高层领导大概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既缺乏正确的估计、又疏于防范。

大兵团行军连一支侦察小队都不派?

冯云山曾提议步兵于湘水两岸开道,其余部队、家眷和辎重粮草则装在舟船内跟进,但遭到了洪秀全的否决。

或许他以为步兵先行太慢,延误行军日程;或许他以为上帝万能、战无不胜,收拾个把清军还不是一碟小菜!

当太平军的船队沿江北进,来到蓑衣渡口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原本狭窄、水流湍急的河道已被清军用树木堵塞!船只密集,无法前进。众人正自猜疑头顶炸雷响起,空中打击如期而至。江忠源占据左岸狮子岭,居高临下,用劈山炮向河流堵塞处的船队猛烈轰击。

劈山炮的威力很大,一炮打来,合抱粗的樟树都被轰然炸断。

太平军措手不及,乱成一团。

杨秀清只好把拥挤不堪的船只横在江面上,搭成浮桥抢占河岸的阵地,进行还击。陆路部队听到炮声也靠拢过来救援。

7日黎明,太平铺方面的清军赶来支援。和春亲自督兵四路进攻,太平军奋勇抗击,枪炮如雨,极力阻止清军靠岸。

双方激战二昼夜。

太平军被烧死、溺死、轰死无数。

堆尸如山。

江水都染成了红色。

太平军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依然无法疏通航道。前有阻碍、后有追兵,情况万分紧急!杨秀清令残余部队登上东岸,遗弃了笨重的器械粮米、部分家眷妇女,并将船只自行焚毁。

蓑衣渡人喊马嘶。

火光熊熊。

在一派灰败颓丧的气氛中,太平军一位忠勇坚毅的领导人,南王冯云山因伤势恶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四转折

太平军残部撤离蓑衣渡后,翻越半边山过扁担坳,转入湖南境内;绕开永州,于12日攻克道州。

全军在道州休整了两个月。

扩充队伍,铸造大炮。

8月17日,又占领郴州,扩军二万多人,并将其中数千挖煤工人编为“土营”,专门负责攻坚战中挖地道,放置地雷,轰塌城墙。

杨秀清探得长沙城防空虚,命西王萧朝贵带兵三四千人取道北上,直逼省城。

萧朝贵率军在南石马铺击溃拦截的清军,杀总兵福诚,缴获大量枪械火药。并突破了清军外围防线,直抵长沙城南门外的妙高峰。

长沙城的守军和团练约五千余人。

太平军日后的劲敌曾国藩、左宗棠此刻都在城中。

萧朝贵令炮兵发炮,奋勇攻城,城上放炮还击。大队冲到城南天心阁,包围起来攻打,城头守军看到城下有一人身着华丽鲜艳的衣服,一炮下去,正打中他的胸膛,伤重归天。

洪秀全、杨秀清闻讯,决定全军开赴长沙,为萧朝贵报仇。

激战八十余日未曾获胜。

清朝各路名将聚集长沙,援军共达五六万人。

太平军主动撤围。

后攻宁乡,克益阳,取岳州,获取了大量的船只、火器,数以千计的船家水手入伍,组成“水营”;杨秀清命唐正财为“典水匠”,统领水军。全军扩展至十万余人。

1852年底,太平军由岳州进入湖北,连占汉阳、汉口,泊师鹦鹉洲。

清军放弃武昌外围阵地,据险死守。

杨秀清一声令下,水营跨江架设浮桥两座,人马往来,如履平地。

江上帆樯万计,遮天蔽日。

1853年(咸丰三年)1月12日,太平军以地雷轰塌城墙二十余丈,攻克武昌城。武昌军政长官常大淳及城防司令双福以下文武官员百余人均被杀。

武昌失守,举国震惊!

太平军占领武昌之后,面临着新的选择,即下一个战略目标应该指向哪里?领导集团当时有三个进军方向:北进河南、西入巴蜀、东下江南。洪秀全意欲经营中原,据汴(梁)、洛(阳)而窥燕都,东王则坚持取金陵以号令天下,意见不一……最后还是杨秀清别出心裁,以天父下凡“跳神儿”方式解决了所有难题。

尽管战事不断,洪天王仍没有忘记扩充他的后宫佳丽。

永安突围时洪秀全已选妃三十六人,攻克道州,又接纳何贡生进献的四名美女,但洪老板为了贯彻“只嫌其少、不厌其多”的无耻精神,又一次性在武昌阅马厂挑选民间美少女六十人,与诸王心安理得地“笑纳”了。

2月9日(正月初二),太平军放弃武昌。

杨秀清统率大军五十万,以电影的大场面镜头水陆并进,顺江而下,沿途州县官吏望风而逃。一路攻克九江,安庆,池州,铜陵,芜湖,和州等地。

3月8日,胡以晃、李开方、林凤翔率兵进占雨花台。

水军则停泊于大胜关至草鞋峡一带江面上,占据浦口,对金陵形成包围。

19日清晨,南京城大雾迷茫,太平军用火药轰塌仪凤门城墙,数百名将士冲入城内,在小营一带杀死两江总督陆建瀛,清军四下溃逃。

林凤翔、赖汉英率数千太平军乘势攻破城南聚宝门。

血城

南京城虽然被攻破,但内城尚在旗人士兵的控制中。

内城又称满城,由江宁将军祥厚镇守,防御工事完备、城垣极其坚固。

旗人誓不投降。

战斗异常惨烈。

杨秀清亲自指挥太平军围攻正阳门、朝阳门,数万士兵发起冲锋。城中旗人疯狂反扑,妇女登城搏杀,老人和孩子也在城墙上呐喊助威。

太平军连续发动三次强攻,都被打败。

阵亡数千人。

杨秀清组织部队轮番进攻,以车轮战术消耗敌军,战斗持续数日,满兵竟有人“力尽气竭而死”。

太平军乘势堆积柴草、燃放大火,一举突破城墙。

内城陷落。

主帅祥厚自刎。

洪秀全下令,全城捕杀旗人,“有擒得旗人者,赏银五两”。旗人两万多人几乎全部被杀。

太平军把祥厚的尸体剖开,挖出心肝。官员二十多人遭到杀戮。

六千多名年轻女子被押入江宁贡院,每人住一间房,每号派一名广西大脚婆管束;一日给米四两。这些充当“慰安妇”的女人身悬木牌,编列着字号,军中将士接仗立功者,可以持号牌,到贡院中领一女过夜,明日交还。

太平军每占领一地,就鸣锣集中群众训话,名曰“讲道理”。

凡是活着而又没有逃走的强壮男丁,不论愿不愿意,悉数收编为圣兵。

凡是财产没有全部交出或私藏银子五两以上者,“即是邪心,即为妖魔,其罪极大”。

超过二十一日背不出天条,或两次无故不听“讲道理”的,严重违犯纪律。

不服从说怪话,发牢骚的,叫做“妖心未化”。

违反天条命令的,叫做“变妖”。

斩首不留!

太平军又打破原先的家庭结构,强立男女营,每二十五人编为一馆;男曰“新兄弟”,女曰“新姊妹”,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

男女一律隔开住宿,即使夫妻也只有初一、十五两天可以同居,否则便是犯下“***罪,格杀勿论!

强迫入营的妇女从事削竹签、挖壕沟、抬瓦、运粮、割麦、劈柴、搓麻绳等体力劳动。

不准哭泣,“哭则为妖,非鞭即杀。”

南京城一时人心惶惶,不少人因不愿男女分馆,或闭门**、或服毒自尽、或全家至河塘一同牵连投水,死伤无数。

太平军一进南京,即开始“除妖”。清朝的官员、满族百姓、僧尼道士、乡绅商人、秀才学士之外,凡是手掌红润柔软,十指无茧的都是“妖”,不是杀头,就是抓去充当差役。

洪秀全疯狂杀戮的同时,也扫荡着中华文化。一路走过,对所有的书院、学堂、寺庙、古迹,不是勒令关闭、一把火烧毁,就是改作兵营、仓库、屠场,“以狗血尽淋孔孟之头”。而对于书籍字画,则号之曰:“搜得藏书论担挑,行过厕所随手抛,抛之不及以火烧,烧之不及以水浇。”

读者斩,收者斩,买者卖者一同斩。

除了他自己撰写的简单粗劣的教义,不分良莠,扫荡一空。

金陵春梦

1853年3月20日。天王洪秀全身披黄色龙袍,坐十六人抬的大轿,在数千部众和宫女的簇拥下进入南京。

刀枪耀眼,盔甲鲜亮。

天国领导人历尽征战、九死一生,终于迎来了一场巨大的胜利。

这一天离金田暴动才短短的四年。

最高领导层大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推杯换盏,忘乎所以,“天国之兴,由天作主”,“非天父天兄使我主建天京于金陵乎?”

攻克了南京,似乎大局已定:

清朝不就还剩下个孤家寡人吗,派一支人马,把他拿下!

至于咱们,出生入死、东跑西颠干革命,也该他娘地享受享受了……

拍马屁的人总会投其所好,一时“王气所钟”,“帝王之宅”等等建都议论雪片般飞上来,南京城墙宽厚,四通八达,面临长江天险、钟山龙蟠虎踞,明太祖据此而夺天下,总之风水绝佳好的不得了!

洪秀全遂定都南京,改为天京。

登基后第一件事儿就是隆重修建天王府。

天王府在原两江总督府的基础上向外扩建十里,四周围墙高约三丈,内外两重,外面是太阳城,里边金龙城。金龙殿每天二十四小时鼓乐声不断。殿后有后林苑,雕琢精巧,金碧辉煌。

砖石木料就从六朝的古建筑上拆取。

南京报恩塔被炸毁,明故宫被拆得只剩下了一座城门。

搬砖拆瓦的是一些不能随军出征的老人妇女,稍有迟延,即遭到监工大脚蛮婆的斥骂、鞭打,这些不拿工钱的建筑工大多是刚放脚的缠足妇人,抛却弓鞋罗袜,走路尚且跌跤、足踝浮肿,怎得堪如此苦差?

老人城上摇,旋向城下抛。

女人城里拾,旋向城外挑。

老人一失足,翻身身必坏。

女人一失手,触头头必碎。

太平军进城前南京原有人口八十万,进城后仅九个月,天朝顶天侯衙核查登记人口,只剩下十五万人,其中老弱男子四万人,妇女十一万人。

为了肃清天京外围,罗大纲领兵攻克镇江,林凤翔、李开方占据江北的扬州。

与此同时,清军向荣、和春部一万七千人移师于天京城东孝陵卫,建立“江南大营”;琦善部一万余人也随之在扬州郊外立“江北大营”,监视太平军的动向,并伺机克复金陵。

出身于天地会的罗大纲对建都颇有微词。

罗大纲身材魁梧,一部卷曲的胡子。

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为人剽悍机警,有勇有谋。最初加入太平军因为不是拜上帝会信徒,得不到信任,唯西王萧朝贵看重他的才能,刻意笼络,假托天兄下凡命诸将善待罗大纲。

罗大纲感激于萧的恩遇,誓死追随。

出紫荆、战官村、克全州、破永安,一路攻城拔寨,堪称急先锋。

洪秀全耽于享乐,罗大纲不无担忧,他说:“偏安之君,没听说过有好下场!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正可以率领人马进兵中原、席卷海内。如今却满足在天京称帝,我看我们的骨头都不知道埋在哪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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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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