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缘(最伤的经典)

茶缘(最伤的经典)

作者君会陆续在作品相关里推荐一些经典美文,希望大家喜欢。

这篇《茶缘》很早很早了,但却是我每读一次就哭一次的文。自认为是短篇中的经典之作。看过的朋友可以再看一遍,没看过的朋友希望你不要错过这篇经典文。原著作者:景悠然——此文系转载。

——这是正文的分割线——

他是城中首富的独子,祖上庇佑,三代累积,到他这时便是数不尽的富贵荣华。

富家子弟多纨绔!更何况尚有父亲叔伯掌家,轮不到他费心劳力。于是青楼梦萦,小巷飘香,醉眼迷离,逍遥快活。

父亲并不阻止,只要他将来恪守本分,娶妻生子,继承家业,如今的玩乐也就算不得什么。年少风流,谁还没有些荒唐事。

他乐得自在,着实享受了一番。但百花尽尝,美景赏遍,再美的人儿也成了庸脂俗粉。

又一个露水清晨,从温柔乡中醒来,他朦朦胧胧掸去一身的脂粉味儿,迷糊着走出那烟花巷。

濛濛细雨从夜里便下个不停,地面上已是一片湿意,带着点特有的尘土气。

大概是起得太早了些,静悄悄的街上没什么路人,就连酒家客栈,也是紧紧闭着大门,一副酣眠的样子。

毫针般的雨丝虽不致撑起那油纸伞,却也刺刺痒痒,惹人心烦。

一眼瞧见街边那座小小的茶肆,似是有勤快的身影在抹桌扫地,他呼一口酒气,摇摇晃晃走了进去。

融融暖意,缕缕清香,靠在那简陋却干净的木椅上,竟是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耳边仿似有什么悦耳之音,他抬头欲看,眼皮却禁不住缓缓合在了一起。

这一觉睡得绵长而踏实,再次醒来,街上已是人来人往,雨意渐消。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棉衫,质地虽不精致,却也柔软舒适。

“公子醒了?”

清软嗓音唤醒了临睡前的记忆,他看着眼前这个奉茶小侍,微微眯起了眼眸。

“公子方才进来便伏在桌上一动不动,惹得我和爹爹好一阵吓……”那小侍抿起嘴唇,唇角自然微弯,“我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方知公子只是睡着而已……”

他越过那小侍的肩膀望去,果然看到一慈祥老者正立在柜台前收拾茶包,见自己正在看他,便憨厚一笑。回报以一个礼节的笑容,他把目光重新投回到这小侍身上。

“这棉衫……你帮我披上的?”

“早上湿气重,公子又沐雨而来……”那小侍腼腆地笑笑,“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怎会?”他勾起一个微笑,“睡得这样久,竟有些渴了,上壶雀舌罢……”

时至晌午,这茶肆的生意仍是清淡得可怜,几只木桌木椅,泥瓦石墙,纵是普通人家,却也不肯跨进一步。

只不过茶却是出奇地好,汤色金黄清亮,香气清鲜高长,滋味醇厚,细品之下,又带着一丝回甘。

见他品完一杯,纤细白皙的手指握住茶壶,轻盈而专注地将茶水再次注入小杯,嫋嫋水气里,隐约露出一张清秀却并不出众的脸庞。

“好茶。”他凝视着那飘散的香气,低声笑道。

雨雾不过几日便消失不见,天气依然一片晴好。满园繁花,草木葱郁。斜倚在自家园子的藤椅上,他拿起紫砂小杯吹散热气,轻啜一口。

跪在地上的老者瑟瑟发抖,早已老泪纵横。

他轻叹一声,示意下人扶他起来。“让你坐却偏又不肯,在这里跪著作什么呢……”

老者仍旧跪地不起,却是泣不成声:“小人老来得子,内人也已不在人世,辛辛苦苦将小儿拉扯成人,如今唯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还请公子大发慈悲,放过小儿罢……”

他眉心微蹙,随即轻笑道:“老伯言重了。说到底这也是美事一桩,怎叫你说得如此不堪。你拿了这一百两银子回乡,种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好,总好过在这里挨穷受冻……至于令郎,本公子自会将他照顾得好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他见那老者浑身一颤,像是又要说什么,便收敛起笑容,冷冷地道:“自古有句话,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便是形容某些人的……你可要考虑清楚些。”

老者呆了半晌,忽地给他连磕几个响头,便默默拿起那包银子走了出去。

他得意地笑笑,放下茶杯,不等天黑便匆匆走向后院的厢房。

他家里倒是养着几名貌美的小倌,只不过都是出身青楼,柔媚有余而清秀不足。眼下这个虽谈不上艳丽,却也别有一番青涩滋味。

饮腻了美酒佳酿,这杯清茶出现得正是时候。

推开房门,里面的人受惊一般抬起头,看清是他,慢慢又把头低下去。

他关上门,笑着走近床边,轻轻捏住那小巧的下巴让他仰起脸来。当日茶肆的灵动羞涩却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惊惶与怯意。

轻柔地在那柔软的唇上吻了一记,他低笑:“我会好好待你……”

层层幔帐飘然散下,如同少年那乌瀑般的青丝,重重漫漫,缠缠绕绕。

一觉醒来已是暮色四合,屋中不知何时点起了琉璃盏,盈盈跳跃的火苗,映得怀中之人面上光彩明灭。

少年光裸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微颤的睫毛却泄漏了不曾入睡的秘密。

他笑着伸手,抚摸那滑腻细致的后背,手心下微凉的肌肤果然漾起一阵颤栗。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却仍是不敢睁开眼睛,被吮得红润的唇紧紧抿在一起,仿佛蚌壳般难以撬开。

“罢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名字,只怕是‘小五’‘小六’之类的罢……”手指掠过小扇似的睫毛,他玩味地看着那双眼眸无助地颤抖,“跟着我,以后你就叫‘茗儿’好了……知道怎么写么?”

他笑着用手指在少年的背上轻划,最后,竟又滑到了那私密处。少年紧闭着眼睛,两颊却绯红起来。于是趁势将他搂进怀里,又是一番颠鸾倒凤,春光旖旎。

他原道自己只图新鲜,不出几日便会腻了。却不料一月过去,夜夜竟只想着这少年。想来是这杯茶还要喝得久一点,方能去掉之前的腻味罢。

只是这肌肤相亲之事做得多了,少年却仍旧没能脱了那一身稚气。换个姿势便羞得不行,反应更是生涩到了极点。

他却不知怎的越发爱上了这等欲拒还迎,定要缠着他做个尽兴方肯罢休。

少年对他初始尚有些怯意,时间一长,又是日日亲密,终于还是安定了下来。闲来会在后院走走,侍花弄草,只不过不知是安心多些,还是死心多些。

他看少年这等心性,只怕要让其他小倌欺负了去,便单独给他辟出一座小院,下指令道唯独自己和心腹小厮方能进去。

如此这般,才总算放下心来。

这样过了几月,父亲便开始教他插手家中生意。那堆积如山的账本,遍布城中的绸缎庄,钱庄,样样弄得他焦头烂额。

忙过一阵总算舒口气,头一件事便是到那独院中去。

前一日刚落过一场瑞雪,此时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白,踏上去咯吱作响。看着那一片洁白只有自己的足印,他微笑着跨过那道石拱门。

一缕久违的香气伴随着腊梅的清幽飘渺而至,少年静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竟只穿了一件厚棉衫,面前小杯嫋嫋飘香。

“天这么冷,怎么不多添件衣裳……”轻轻握住少年冰冷的手,他笑着凑到他耳边,“想我了没有?”

少年面上一红,却也不敢瞧他似的,只是垂着眼睛,望着那两双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心知少年面皮薄,也不忍取笑,便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笑道:“贡熙?”

少年这才抬起头,眼睛倏然一亮,露出点惊喜的表情。

“看不出一个茶肆小侍,竟也精通茶道,看起来……还喜欢得紧。”他笑着将那少年抱进怀中,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你倒是说说,喜欢我多,还是茶多?”

少年抿住嘴唇,犹疑地紧紧盯着他,像是生怕说错一个字。

他故意皱了皱眉头,装作就要发怒的样子,声音也沉下去,“还用得着考虑这么久?”

少年的眼圈登时变红,两片薄唇张了又张,这才怯生生说出“公子”二字。

“什么公子?”

“……喜欢……公子。”被逼迫的少年眼眸中水光荡漾,连带着嘴唇也红润了几分。

他情不自禁吻下去,边吻边抱起那纤瘦的身子进入房中。几下便将少年的衣物除去,他满含笑意抹去他眼角的泪珠。“那就让公子来好好奖励你……”

身躯交缠,温情无限。明明已进入最深,结合得最紧,却仍觉怎么都不够。一场欢好,少年早已倦得昏昏欲睡,他又硬教他念了几十句“喜欢”,方才不舍地收手。

第二日一早,他便纵有再多不愿,却也不得不去学着打理家中的生意。人在绸缎庄清点着货品,心却不知飘到了那儿去。

想了又想,还是差人买了件水貂裘衣送回去。原本就那样单薄的人,可是要多穿些才不会着凉呢。

再踏进小院,少年却还是如从前般打扮,他不禁有些不悦,“怎么不穿我给你的那件裘衣?”

少年摇摇头,轻声道:“太贵重了,我配不起……”

他气恼顿消,叹口气把他拉进怀里,“既是公子赏你的,你收着便好,若是不要,反倒要教我生气了……”想想又笑道:“有什么配不起的,只不过一张皮子而已,我的茗儿连公子我都配得起呢……”

一直沉默的少年此时却突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柔润眼波直看到他心里去。他心里一暖,凑上前去轻轻磨蹭他的唇瓣,又笑道:“瞧瞧我还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从背后拿出一套茶室四宝,塞进少年怀里。

他原以为少年纵使不喜笑颜开,也会满心欢喜,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会羞涩地主动一回。却不料少年接过去,许久都没有作声。

“不合心意?”

忐忑地问了一句,他轻轻扳过少年的脸庞。少年却慌忙垂下眼睛,微微抿起嘴唇,“多谢公子。”

虽不像自己想像的那般,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他笑着抚摸少年的长发,少年却缓缓伏在他腿上,乖巧又惹人怜爱。

他时常在想少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却始终猜度不透。但对自己,总是有了些不同的。

打理生意疲累至极,但每逢去少年那里,却总是有一壶清茶备着,让他得以舒缓。有时是雨花,有时是玉露。

他时而也会歉疚,这个家中少年只识得自己,可若是生意忙起来,竟是数日不能相见。那些日子,他都在做什么呢?

自己像是将他幽禁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与世隔绝。

于是他便告诉少年,倘若闲着无聊,出门逛逛也未尝不可。他不担心他会逃走,却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少年轻声应承着,却并没有出门几次,仿似外面的一切,并不怎么吸引。

好在少年也并未消沈,有几次他悄悄去探,却被发现。少年惊惶着将什么藏了起来,红着脸任他怎样追问也不肯拿出。

他没有深究,反正什么也比不上他的茗儿明艳动人。

转过年去,他已及弱冠,也称得上俊美飘逸,文采风流。

父亲不出意料地给他说了门亲事,同城赵员外之女,说是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心中虽有不愿,却也知无法违抗。被宠爱纵容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收心养性,家中产业早晚是要递到自己手里,总不能贪图一时之乐,却断了香火。

再者,只不过是娶妻而已,又没说定要他夜夜守在妻子旁边,哪个公子哥儿家中没个三妻四妾,伶人小倌?

话虽如此,可见着少年,每每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屋子里煨着暖炉,他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把弄着少年一缕乌亮的长发,圈上几圈,重又松开。

如此不知多久,一直安静的少年却突然开口,“……公子是要成亲了罢……”

他愣了愣,含糊地‘唔’了一声。

见少年又没了动静,他忙补充道:“我还是会如从前般待你的……”

少年缓缓转过头,澄澈的眸子里是柔润的光,轻声道:“我晓得。”

心头大石落地,他松口气,却又懊恼少年答应得太快了些。既盼着他别太介意,又不愿他毫不在乎。

不久灯笼高挂,红烛摇曳,满园喜庆中,娇俏的新娘款款而至。心不在焉拜完天地,敬完亲友,喧闹筵席总算散去。

酒意微醺,他隐约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清晨,自己也是这样摇晃着踏入那个小小的茶肆,从此便是一场美梦。

瞥一眼洞房,脚步却自顾自地向那小院走去。

冰雪已消,春寒却是陡峭。清冷的小院里,像是主人已经睡着般漆黑一片,不见一丝灯火。他静静在院门处站了一会儿,待身体凉透,终是转身离去。

人人都羡慕他娶得如花美眷,啧啧赞叹,可他却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不错,娇妻美艳秀丽,知书达理,诗词歌赋无一不晓,琴艺画艺更是不凡。

但他心心念念的,却仍是那一壶清茶。

成亲之后,父亲对他似乎也放心了许多,偶尔竟会赞他两句,交给他打理的生意渐渐繁多起来。

日间繁忙,夜晚他却仍是抽闲悄悄溜进独院,撒娇似的对着少年抱怨诉苦。而少年却总是微笑着给他泡上一壶新茶,细声劝慰:“老爷这是看重公子呢……”

清鲜甘醇的洞庭碧螺,香气嫋嫋,纵使出得院中,仍随袖飘舞,萦绕不绝。

一年之后,一片欢笑声中,他的长子呱呱坠地。看着怀里那胖胖小小的人儿,眉眼竟像极了自己,他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他兴奋地和少年诉说着,说起那莲藕般的雪臂,粉嫩的脸颊,处处洋溢着初为人父的欣悦。

少年含笑听着,却不多说什么。

渐渐的,他留在妻儿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那座独院,也慢慢冷清下来。

接下来,父亲病逝,家中的生意全盘落在了他的肩上。此时方知,之前自己打理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眼下这整个家,整套生意,才是他真正的重担。

如何安抚那些叔伯表兄,姨娘姐妹,如何稳住那些奸商官吏,事无巨遗,却都要靠他一人。

想要享受弄儿之乐尚且都没有空闲,更不要说那等风花雪月之事。

只是在夜深疲累之时,往往却开始想念那种沁人心脾的清香。想像着若是少年此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侍茶研墨,笑意传神,便是何等惬意快活。

可若是那样,家中却必然不会如现如今般安静平和。禁脔小倌,似是永远都只能呆在见不得天日的地方。

春去秋来,如此又是几年。生意总算安排妥当,愈加红火起来。家中也是一片和美,妻贤子孝,其乐融融。

年纪愈长,对那些贪玩享乐便愈是淡了些。后院的小倌大都已被遣散,每人分得一百两银子,拿了卖身契,从此便不再是奴身。

“独院的那位呢?”下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怔了一怔,沉思半晌,缓缓开口,“先留着罢。”

这一留,便又是不知多少日子。

他知道,自己还是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只是,长久的疏离,却失去了相见的勇气。

可终究,他还是站在了那青灰的石拱门下。石垣泥墙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残缺,干枯的藤叶挂在上面,像是风一吹便要化作一堆粉末。

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他不敢自问。

枯草昏黄,满园残叶。瑟瑟秋风中,身着灰衣之人背对着他静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数刻过去,竟是一分一毫也不曾动过。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那人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把那单薄的身躯震碎。

他心中一揪,不由得踏前一步。

枯枝发出断裂的响声,眼看着那人就要转过头来。

一种莫名的惊惧忽然占据了内心,他慌忙转身,匆匆离去,心里却还在忐忑思索不知那人是否发现了自己。

他还是怕。

他怕见到那幽怨的眼神,怕见到那消逝的红颜。

于是再也没有靠近那里一步。

他又娶了一房小妾。如同那些富翁商贾一样。不是出于喜欢,只是就那么娶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境?他不知道,或许,是不记得。

他觉得自己已经淡忘了许多事,真的,全然忘记。

最小的儿子就要满月,为这严寒冬日里平添了一分喜庆。看着下人丫鬟们热热闹闹张灯结彩,他发觉自己平静太久的心却没有丝毫的欣然。

随意地在院中踱步,却走到了一片阴冷偏僻之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地面的雪才洁白得不曾被践踏过,纯净而自然。

两个下人一前一后抬着什么走过来,见到他之后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老爷。”

他点点头,看看两人手中捆成一团的草席,随口问道:“抬的什么东西?”

两个下人对望了一眼,犹豫着半天没有开口。

他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定定地看着那卷草席,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抬下去罢……”

他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说。

跌跌撞撞从那片阴暗中走出,阳光猛地照射过来。他站定深吸一口气,想要确认什么一样,一步一步向那座独院走去。

他盼望着一踏进那座院门,便能见到那个人坐在石凳上的身影。

只是院子里空荡荡的,枯树上一片叶子都不剩,惟有雪地里两排凌乱的脚印告诉他,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在屋前不知伫立了多久,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开那已经有些破败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他摸索着走了进去。

里面的摆设早已不像当年那样光鲜,每一样东西都蒙上了岁月的陈旧。琉璃盏磕破了一个口,又被人小心地粘起来。床上的层层幔帐依旧完好,只不过清雅的颜色却已是一片灰暗。

他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那些纱纺扯开,空无一人的床上,一滩干涸的血迹却是那样触目惊心。

他伸手去碰,却又被蜇到一样迅速缩回,连连后退几步,跌落在书桌旁的椅子上。

人呢?这座屋子里的人呢?

那个充满怯意,又温柔宁和的少年到哪里去了?

身边飘来悠悠茶香,他惊喜地起身,四下寻找。茶香还在,那个人一定没事,没事的。

一眼看到桌子上那套茶室四宝,他猛地怔住,然后缓缓俯身。茶香,正是从中散发而出,只不过这些安静的茶具,是凉的。

要多少次的浸泡,才能让原本无味无情的器具,自然地发出原本不属于它的气息?他忽然想起,从前那某些未曾告知却偷溜过来的夜晚,不论何时,静候自己的,总有这样一壶清茶。

他发疯一样在房中乱翻,床上床下,衣橱书柜,藏得人的,藏不得的,却统统都不肯放过。

他忽然顿住,恍惚地看着那个被打开的木箱。犹记得,那时少年便是惊慌着将什么塞入这个箱中的,任自己怎样央求也不肯打开。

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缓缓跪坐在地上,抓起那摞小心存放的宣纸。每一张上,都只有两个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的字。

茗儿。

那是他为他取的名字,在他们初次欢好之时,他笑着在他光洁的背上划下。

他似乎可以透过这些纸张看到,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那个不识字的少年在昏暗的烛火下,一直一直地写着。

这一篇写得不好,少年皱起眉头,轻轻撕掉。那一篇极是漂亮呢,少年的唇角弯起,仔细将这张收好。

胸口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紧紧攥着的那些宣纸,最上面的几张,竟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总以为那个人并不在意自己,总以为那个人只不过是被迫地容忍和接纳,却未曾体察过,那一丝一毫细致的,羞涩隐藏在茶中字中的真心。

自己逼走了他的父亲,成为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却又狠心地,将他一点一点抛弃。那个落叶颓残之日,他一定看到了自己罢?看到自己如何仓皇转身,如何背弃逃离……

而自己,是否又知道在转身之后的,那黯然的鲜血的痕迹?

“茗儿……”他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空荡而清冷的屋中,没有一丝回应。

“你出来罢……公子找不到你了……”他漾起一个微笑,柔声对着那片空旷唤道。

唯有屋外的风声呼啸,如泣如诉,哀怨不绝。

府里新来的下人们都很是奇怪。

这家的老爷尚未至那不惑之年,却不知为何突然不管不顾将生意交给了刚刚成年的大少爷,自己却窝到府里那个偏僻的独院中住。

谁都知道那里又旧又破,据说还死过个人,可老爷却一点都不顾忌,似乎还开心得紧。

他们常听见老爷在那个小屋里似是喃喃自语,不断地说着,“好茶,真香呢……”

间或又会痴痴地叫一个人的名字,“茗儿,茗儿……”

可下人们进去收拾,却发现所谓的好茶不过是一些陈年的渣滓,而茶具也早已痕渍斑斑。

来得早又知情的下人悄悄告诉说,那个死去的人,是老爷的爱人。只不过被遗忘在这里许多年,直至死去。

那些年里,那个人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全都用来买上等的茶叶,夜夜泡上一壶好茶,只是怕哪天老爷突然过来,没有新鲜的茶叶招待。

如此这么许多年,多余的便风干,积淀,成滓。

如同那个人,那份情,那段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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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爱人最残忍的方式,不是爱恨交织,不是欺骗背叛,而是在极致的宠爱之后,逐渐淡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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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春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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